第9章 008

【008】

不需要林有拙回答，夏惠妍已經知道答案。

瞧瞧林有拙的母親說的什麽話，自己兒子躺屍？這是親生母親能說出口的話？

相處下來，夏惠妍挺喜歡林有拙，簡直是她理想中的兒子，如果林有拙是她的孩子，她連個重字都不舍得說他。

旁邊林有拙輕聲講着電話：“媽你別急，我在外面，你在宿舍等……”

沒說完，李曉欣激動大嚷的音量堪比高音喇叭：“等什麽等，我還忙着和你爸出去擺攤賺錢，你以為我們像你這麽好命，成天只知道玩，你馬上回來拿錢給我！”

林有拙眉心微微皺起，似乎是很為難：“我現在有點事……”

“不管！我必須馬上見到錢！”李曉欣哭出聲斥責，“林有拙你現在翅膀硬了，能賺錢了，就真不要媽了？”

李曉欣當然不缺錢，林有拙每個月都會給她家用和零花，她一分沒舍得用，全給林與夏存着呢。

她今天找來，主要是林有拙那天過後一直沒回家，林豐財和她心裏都毛毛的，生怕林有拙是不是知道了點什麽，到時影響到她的寶貝親生兒子可就糟糕了。

因此兩口子一合計，由李曉欣借着要生活費的名義來找林有拙探探口風。

錢是次要，主要是見林有拙。

林有拙自然也清楚他們的小九九，他故意說：“媽你又亂想，我現在轉賬……”

“不要轉賬！”李曉欣厲聲拒絕，“媽要生活費，也更想要見你，有拙。”她語氣軟下來，打起感情牌，“好久不見媽想你了，你快回來吧。”

林有拙覺得鋪墊得差不多了，轉頭看着夏惠妍，四目相對，他對夏惠妍歉意笑笑。

夏惠妍理解點頭，比着手勢示意林有拙先去辦他的事。

林有拙對着電話說：“我馬上回來。”

李曉欣這才滿意挂了電話。

林有拙捏着手機，白淨的臉皮染上一層被人撞見窘迫的薄紅，眼尾也微微泛紅，看起來可憐極了。

夏惠妍想安慰他，卻又不知道說什麽。這時林有拙轉過臉說：“夏阿姨實在抱歉，我有事必須回宿舍，下次再帶您好好逛。”

夏惠妍連連點頭：“好，你忙你的吧。”

林有拙走得匆忙，随手揣手機回褲袋。

咚，沒放進去滑出來掉到了地上。

夏惠妍瞧見了，以為林有拙會自己撿，結果林有拙似乎沒發現，徑直走了。

“唉小林，你手機掉了！”夏惠妍趕緊提醒他。

然而林有拙沒聽到一般，不僅沒回頭，反而腳下加快，越走越遠。

夏惠妍只好上前撿起手機，追着林有拙小跑起來：“小林，小林你手機……”

林有拙腿長，夏惠妍很快被甩出老遠。她心想林有拙指定是聽不見她的聲音了。

“這孩子，聽力好像有點不行。”她笑着搖頭，幹脆不喊了，視線不離林有拙背影，加緊跟了上去。

林有拙聽見了夏惠妍叫他，也知道他手機掉了，他是故意弄掉手機。

天賜良機，他當然得讓夏惠妍和李曉欣見一面，餘光觀察着身後，調整步伐确保夏惠妍跟不上他，又不會跟丢他。

到宿舍樓下，他自然放緩腳步，待夏惠妍離他只有幾米之遙才進了樓。

夏惠妍到了樓下，宿管從小房間探出頭問她找誰，她怕麻煩便說：“看我兒子。”

宿管不問了，坐回去繼續吃飯。

進去後夏惠妍看不見林有拙了，只聽到上樓的腳步聲，她稍微走快些，終于在爬到四樓樓梯口時，聽到了才聽過的高音喇叭。

“林有拙，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拉扯你長大，還供你念最好的大學，你一個月就給我兩千塊，你也不怕你這些同學笑話你！”

夏惠妍望過去，那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婦女，穿着不太規整的寬褂子，腳上是帶亮片的坡跟涼拖鞋，頭發随意捆在腦後，露出發亮的額頭。

若不是撞見，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把她和林有拙聯系起來。

李曉欣收下新鮮到賬的錢，确定林有拙沒異樣後開始找茬了，特意站在他宿舍門口嚷嚷：“你天天打工，賺的錢怎麽會只有這麽點？肯定是全補貼那個軟飯男了，我的命怎麽那麽苦，累死累活的幫別人養兒子，哎喲，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哦。”

正是午休時間，學生都回宿舍了，時不時有人路過，時不時有人偷瞄。

李曉欣見圍觀的學生越來越多，心裏暗自得意，她就是要林有拙丢臉，敢搶林與夏的男朋友，看她怎麽治他！

李曉欣清清嗓子：“你別怪媽說話難聽，你自己做的事，媽是說事實罷了。”

杜嘉元實在沒忍住，他從床上跳下來走到門邊，語氣盡量克制：“阿姨，林有拙學費生活費都是自己出，還每個月給您兩千塊夠不容易了，您就別鬧了。”

李曉欣視線在杜嘉元身上打轉，更來勁了：“喲，這位同學是？我家有拙是什麽關系啊，這麽護着他？怕不是他藏的錢是拿給你用了？”

杜嘉元哪裏受過這種氣，這什麽人啊，有這麽诋毀自家兒子的嗎？！他正要罵回去，周吳過來把他架回去了，小聲提醒：“忍忍吧，別讓有拙繼續難堪。”

杜嘉天偷瞄了一眼林有拙，這才不情願把話咽回去，擡腳踢開他的椅子，爬床爬得噼裏啪啦作響。

走廊裏，無數道目光投向林有拙，他就那麽靜靜站在那兒，光影落到他低垂的眉眼上，洗得發白的肩頭有些許磨邊。

夏惠妍抓緊拿着的手機，有些不忍。

她想打破這個局面，至少讓林有拙，優秀懂事的林有拙別如此難堪。

她上前幾步過去，笑着遞手機給林有拙：“小林，你落東西了。”

李曉欣并沒注意到夏惠妍，是林有拙喊了聲“夏阿姨”她才扭頭看過去。

結果這一看，差點吓得李曉欣魂飛魄散，怎麽會是夏惠妍！

李曉欣為了見林與夏，時常會偷偷跑去林家門口蹲着，見過夏惠妍無數次。

夏惠妍怎麽會認識林有拙？為什麽喊林有拙小林？難道他們發現了？相認了？林有拙要搶走屬于她兒子的一切了？

無數可怕的想法充斥着李曉欣腦海。

不行，她不能讓林有拙搶走林與夏的東西，那是屬于她兒子的，林有拙不能搶走！她絕不會讓他們相認！

李曉欣從未思考得這麽快，林有拙和夏惠妍肯定還沒發現，只是普通的認識，否則夏惠妍看到她不會這麽平靜。

是了，千萬不能讓夏惠妍看見她，萬一她在醫院見過她有印象呢？

她得先走！

林有拙剛要接手機，李曉欣忽然發瘋一樣推開他，低頭掩着臉竄得飛快。

夏惠妍什麽都沒看清，她就被李曉新撞退好幾步，只聽到咚咚咚的下樓聲。

夏惠妍很是無語，這女人到底是精神不正常還是躁郁症，剛還神氣活現罵人，現在又突然跑了。

夏惠妍身體晃得厲害，她正伸手想撐牆穩住腳，一只幹燥溫暖的手先一步握住她手臂，青年的嗓音溫潤清亮，全然聽不出他才在衆目睽睽下難堪：“夏阿姨你沒事吧？”

夏惠妍站穩了，她擡頭看着林有拙，青年臉皮本就雪白，現在更還能白幾個度，而且能明顯感受到林有拙握着她的手在發抖。

夏惠妍在心裏嘆氣，林有拙再懂事，到底還是20歲的大男孩，在全系同學面前丢臉，他的自尊心怎麽能受得了。

“沒事。”夏惠妍沒有抽回手，另一只手拍拍林有拙的肩，“小林啊，我還沒吃飯，你們食堂有什麽招牌嗎？”

林有拙帶夏惠妍去了京大後面的小吃一條街。

“砂鍋三鮮粉？”夏惠妍看着菜單标價的10元，有些遲疑，“真的好吃嗎？”

林有拙笑着把燙好的筷子和勺子遞給夏惠妍：“好吃。”

夏惠妍覺得不太衛生，勉強接過筷子。

這個時間點幾乎沒有客人，老板很快煮好兩鍋三鮮粉送上來。

放下砂鍋，老板熱絡和林有拙打招呼：“有拙你今天沒去兼職啊？”又轉頭和夏惠妍說，“阿姨下午好，我就說有拙怎麽生得那麽好，原來是遺傳您。”

不等夏惠妍開口，林有拙先說：“這是朋友的媽媽。”

老板揉揉眼，嘴巴長得有點大：“看你們長得像我還以為是親生呢，那你們慢慢吃，我先去忙了。”

夏惠妍又看眼林有拙，起初倒沒太覺得像，但幾次三番有人說他們像，她就越看越覺得林有拙和她很像。

尤其眼睛，和她年輕時一模一樣的漂亮。

夏惠妍收回視線，拿起勺子準備嘗試一下三鮮粉，這一低頭被豐富的材料驚到了。

想到剛才老板的自來熟，她猜應該是沾了林有拙的光，她舀了一小勺湯：“你常來這兒吃東西？”

“算是。”

夏惠妍小口抿了點湯嘗味道，結果被鮮到了，她一口喝掉剩下的湯，笑着問：“算是是怎麽個說法？”

“我在這兒兼職過，員工餐不收錢。”林有拙燙好筷子，仔細挑出裏面的豬肝放到盤子裏。

夏惠妍眼皮跳了跳：“你不吃豬肝？”

“不算，只是不喜歡豬肝的口感。”

林有拙挑出三片豬肝就開吃了。

夏惠妍無意識捏着勺子，盯着林有拙看了足足三四秒，她丈夫林學誠也不喜歡豬肝的口感……

嗡。

剛吃幾口，林有拙那摔得七零八落的手機震了起來，來電是陌生的號碼。

林有拙接通，對面是一道上了年紀的聲音：“是林有拙同學嗎？我是航天工程的楊一虎。”

林有拙立即放下筷子，禮貌回：“您好楊教授，我是林有拙。”

楊一虎在忙，就撿重要的說：“你的檔案我看了，不用麻煩面試，明天你直接來上課。”

說完直接挂了電話。

林有拙清楚，以林與夏的性格，絕對是用盡辦法阻止他轉去航天，只要他不好過，林與夏就會很好過。

他計劃是等輔導員的通知再想辦法，不料航天工程最厲害的教授先給他來電了。

盡管摸不着頭緒，林有拙還是很高興。剛才為了在夏惠妍面前演戲，他暫時忍受了李曉欣的辱罵，現在得了這個好消息，那點不爽頃刻間化為烏有。

吃完東西，夏惠妍接到電話先回家了，等她走遠，林有拙拿筷子夾起盤子裏的豬肝，三片全吃完了。

不喜歡豬肝的口感？

以前的他可沒挑食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