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3

【023】

傍晚, 林有拙遛狗回來,剛坐下準備整理參加比賽的簡歷,手機響了。

電話裏是林學誠問他門牌號。

幾分鐘後, 門鈴響了。

打開門,林學誠提着幾個昂貴的禮盒站在門口,笑着說:“你母親一定要我帶來。”

林有拙接過東西放到鞋櫃上, 上次杜嘉元他們來聚餐,林有拙買了不少一次性拖鞋。

他打開鞋櫃拿了雙遞給林學誠, 然後側身讓他進屋:“請進。”

林學誠換好拖鞋, 進屋後簡單看了眼, 就走到沙發坐下。

林有拙倒了杯茶端過去,微笑說:“這是中午從酒店打包的, 您應該喝得慣。”

提到中午的事,林學誠難得聽出幾分歉意:“中午情急, 留下你一人吃飯,實在抱歉。”

林有拙搖頭:“沒事, 當時的情況我能理解。何況記在您賬上,托您的福,我吃得很好。”

林學誠頗為欣慰:“你能理解, 我就放心了。”他端起水杯喝了口茶。

等他喝完, 林有拙自然問道:“林與夏怎麽樣了?中午看他狀态不好。”

林學誠嘆了口氣:“緒起伏過大,休克了。現在情況稍微穩定了,你母親現在家裏陪着他。”

聊到正題,林學誠話鋒一轉:“我來是還有一件事和你商量。”

林有拙知道他是為林豐財的事而來,他微微颔首:“您說。”

“是有關林豐財的事。”林學誠開口,“我特別支持你報警的決定,只是下個月家裏有樁喜事, 我希望你暫時別報警,等這事過去再說。”

林有拙倒是沒想到林與夏和陸起在下個月訂婚。他并不追問:“聽您的。”

林學誠滿意不已,主動打開話匣子:“和與夏結婚的人你應該知道,他以前也是京大計算機系的學生。”

“誰?”

“陸起。”林學誠又端起水杯,“沒錯,就是國內互聯網三巨頭之一,陸氏的陸起。”

林有拙目光閃爍,忽然喊了聲:“父親。”

林學誠動作一頓,到底是有些波動,他看向林有拙:“嗯?”

“您……”林有拙露出困擾的神色,“這樣做真的好嗎?”

“什麽?”

“您大概還不知道,在知道林與夏真實身份前,我已經認識他了,他喜歡我前男友。”

林學誠先前只知林與夏有交往的男人,卻不知還和林有拙有這樣的聯系。

他臉色微變,有些許惱怒,但很快恢複了。

林有拙繼續說:“據我所知,他們現在也還在交往。”

嘭。

這時林學誠擱下水杯,碰到茶幾,發出輕微的動靜。

林學誠伸手拍了拍林有拙的肩,緩聲說:“你過去不知道,現在我告訴你。”

“我們這樣的家庭,愛情是最虛無缥缈的東西,與夏和誰交往過不重要,他是陸起選中的對象,這就行了。”

随即話鋒一轉:“不過你沒怨恨夏夏搶走本屬于你的地位和優渥生活,還處處為他着想,這一點我十分高興。”

林有拙垂眸,掩去眼底涼涼的冷意:“這事的始作俑者不是他,我不怪他。”

林學誠贊許點頭,他看眼時間起身:“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過幾天有時間,你回家一趟。還有這房子又老又小,住着不舒服,你空閑找找附近有沒有大房子,有滿意的我給你買下來。”

林有拙不置可否,笑了一下。

送林學誠上車後,林有拙立在原地許久才轉身。路過一樓,忽然瞥見102的陽臺燈光亮着。

林有拙想到從酒店帶回來的高檔菜肴,步伐輕快不少,跑上樓打開冰箱。

他送了幾盤給杜嘉元他們解決,現在還剩幾盤在冰箱裏。

他問【房東】:“您吃飯沒?我這兒有幾份菜味道不錯,放隔夜就可惜了,要不給您送點下樓?”

……

陸起收到微信時,剛轉着輪椅從陽臺回客廳。他回了兩個字:“不餓。”

過幾秒,到底輸入一串字:“上次的糖水倒是可以送一份。”

林有拙立即開始下廚,半小時後,兩份花椒雪梨出鍋,送了一份下樓,照舊挂到門把,然後才上樓喝他自己那份。

熱騰騰的糖水滿是清甜的橘子味,林有拙喝完後心情都明朗了,他抱着筆記本盤腿坐在地板上,認真寫簡歷。

臨近12點,林有拙才收工,他又仔仔細細檢查三遍,盯着屏幕,直到顯示送達教授的郵箱,終于滿意了。

他伸着懶腰,然後一把抱住在旁邊趴着打哈欠的柴犬,下巴蹭着它頭:“小不點,你說我有沒有機會被選中?”

柴犬懶洋洋汪了一聲。

林有拙彎起眼睛:“借你吉言!”又rua了柴犬好一陣,他撐着沙發起身去洗澡。

洗完澡出來,他才看見兩小時前有一條微信。

【房東】:下樓拿東西。

林有拙以為是碗,他換了人字拖下樓,老式的感應燈,跟着他的腳步聲一層一層亮起來。

橘色燈光落在102門前,挂在上面的除了保溫袋,還有一個紙袋。

林有拙擡頭看了眼防盜門,取下保溫袋挂在手腕,然後又取下紙袋。

紙袋是很簡單的牛皮紙袋,後面用紅線纏繞着扣子,林有拙輕輕打開。

指尖先碰到了一丁點柔軟,緊接着打開,就看到裏面疊得方正的白色襯衫。

林有拙瞳孔驀然顫動了一下,

他手指無意識捏緊牛皮紙袋。片刻,他小心包好紙袋,抱着上樓了。

又過去兩天,林有拙還沒等到教授的答複,林豐財先來學校找他了。

天氣昏沉沉的,不到四點,天黑得像是疊了十八層烏雲,學校的路燈都提前亮了。

林豐財縮在角落裏,一雙小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進出的學生。

在雨點落下來時,林有拙終于出現,

他撐開透明的雨傘,剛下兩步樓梯,身後響起弱弱的喊聲:“林有……有拙!”

林有拙停住,側目就看到林豐財弓腰駝背小跑過來。

林豐財全無之前的嚣張,低聲下氣問:“你有空嗎?我有點事找你。”

林有拙伫立在雨中,隔着雨簾,林豐財看不清他神色,也聽不到他是否有回答。

林豐財緊張得喉嚨發幹,吞咽了幾次口水:“我有事找你。”

這時林有拙才開口:“說吧。”

林豐財四處看了眼,猶豫道:“換個地方行不行?”

林有拙道:“不說算了。”

他擡腳便走。

林豐財見狀急了,不管還在下雨,沖進雨中就跟上林有拙,開口就是哭腔:”林家人前幾天找上門,我知道你也知道了,都怪我和你媽不該一時糊塗,把你和我兒子換了。”

停頓又說:“看在我們養了你這麽多年,也沒苛待過你的份上,就原諒我們一次行嗎?”

“你媽身體不好,要是坐牢,她哪能撐得住。我是無所謂,坐牢便坐了……”

林有拙忽然停止,認真道:“行啊,你一個人去坐牢。”

林豐財被雨淋得濕透,嘴唇卻不知是冷烏的還是吓烏的。

他凍結在原地,說不出話來了。

雨順着傘檐滴落,這次,林豐財終于看清了林有拙,他嘴角淺淺上揚着,笑了:“爸,你還是這樣口不對心。”

然後林有拙就走了。

背影挺拔,撐着傘走進雨中,漸漸再也看不見,

走出校門,雨勢漸小,林有拙想起冰箱快空了,便準備去超市買菜。

正在人行道等綠燈,電話來了。

夏惠妍問他:“有拙,今天回家吃飯嗎?”

林有拙第一次出現在林家,保姆和園丁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一直以來的少爺是冒牌貨,真少爺流落在外,都好奇地偷偷打量他。

林有拙不卑不亢,微微笑着和她們打招呼。倒是她們不好意思了,一哄而散去做事了。

諾大的別墅裏很是安靜,夏惠妍在飯廳擺菜,幾日不見,她臉色憔悴不少,雖然化妝蓋着,還是露出了疲态。

這幾日林與夏醒是醒了,就是一直直挺挺躺在床上,不說話也不吃飯。

夏惠妍瞧着心疼,便連樓都不下,沒日沒夜守在他床邊,夜夜抹淚。

下午林學誠回來,見家裏冷清清的,飯又沒做,終于生氣了,讓夏惠妍喊林有拙來吃飯。

夏惠妍這才打起精神收拾了一番,沒讓保姆幫忙,親自下廚給林有拙做了頓飯。

“這是早上空運來的松茸,很新鮮,你多吃點。”夏惠妍夾起一筷松茸放到林有拙面前的菜碟,勉強扯出笑容。

說着,她餘光又走神飄向樓上。

林學誠嘆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看不如叫夏夏親生父母來一趟。也許……”

“不行!”夏惠妍受驚回神,厲聲拒絕,“夏夏怎麽會想見那樣不堪的父母,他們……”

聲音戛然而止。

她抱歉望向林有拙:“對不起,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林有拙放下筷子,神色溫和:“我明白,您不用解釋。”繼而他說,“不如讓我去開解他?”

夏惠妍遲疑道:“你?”

林有拙點頭:“年輕人比較好聊開。”

林學誠也認可:“他們同是這件事的受害者,心情是彼此相通的,或許有拙勸一勸,夏夏真能想通。”

夏惠妍清楚林與夏讨厭林有拙,但又覺得林有拙和林學誠的話也不無道理。

躊躇一番後,她同意了:“行,你去試試,要是他情緒激動,你馬上喊我。”

……

沒開燈的房間裏,死一般的沉寂,唯有偶爾從陽臺透進來的燈光,才使得房間沒那麽黑。

林與夏盯着天花板,又一次流淚了。

他竟然是假的林家少爺!

而林有拙,有着那樣不堪父母的林有拙,竟然才是真少爺!

林與夏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他讨厭林有拙,讨厭他那垃圾一樣的父母,他絕不會承認那是他的父母!

但一切卻又無可反駁。

就現在,林有拙出現在他的家,坐在他的位置上,搶走了屬于他的所有,将他的驕傲自尊,狠狠地踩在腳下踐踏。

他甚至能聽到林有拙的笑聲。

得意的,嘲諷的,贏了他的笑。

不要!

林與夏嘴唇蠕動起來,他不要面對這個事實,他死也要是林家唯一的少爺!

幾天不吃不喝,喂一靠的就是夏惠妍強制給他打營養液,他身上早沒了力氣。

然而此刻,他忽然恢複了力氣,從床上爬起來,晃悠悠走向陽臺。

剛下過雨的夜,風夾帶着絲絲涼意,林與夏瘦到脫形的手抓住陽臺護欄,蹭着爬了上去。

三樓,不高不矮,朦胧燈光籠罩着,勉強能看清花園裏的模樣。

林與夏眼角再次湧出熱流,他腳尖小心移動着,在護欄邊緣徘徊。

吱呀。

身後冷不丁響起門推開的聲響。

林與夏的少爺脾氣立馬上來了,他回頭幹澀着嗓子喊:“不許過來!再過來我跳……”

餘下的威脅,消失在看到來人身影的瞬間。

門開了一條縫,走廊的壁燈照進來,逆着光,看不清青年的臉色。

哐。

又是輕輕一聲,門關上了。

房間再次陷入黑暗,只能聽到拖鞋有節奏的趿拉聲。

以及青年淡淡的疑問:“怎麽還不跳?”

“你……”林與夏的背一下弓起來,他赤紅着眼死死盯着林有拙,從緊閉的牙齒裏擠出幾個字,“滾出我房間!”

林有拙漸漸從陰影裏走出來,窗外的天色落在他毫無情緒的臉上,白得駭人的冰冷。

他反問:“你房間?”

明明沒有起伏,是最普通的問句,但林與夏就是知道林有拙在宣誓主權。

林有拙在告訴他,他林與夏,是個鸠占鵲巢的冒牌貨!

他肯定沒猜錯,林有拙就是這樣卑鄙無恥的人!

林與夏情緒激動起來:“走開!不準你和我說話!不準你來我家!滾回你的城中村!”

林有拙沒理他,腳下不停,快到陽臺了,林與夏往後挪了一步,威脅道:“你再過來我跳了!”

林有拙不為所動。

林與夏一咬牙,扭頭看了眼樓下,黑沉沉的,像是一張血盆大口。

他雙腿不由打起顫來,悄悄往回挪了一點。

就在這時,林有拙抓準機會上前,單手扣住林與夏雙腿往下一拽,林與夏立即腳下一滑,正面朝上躺在陽臺上,半邊身子懸挂在外。

視野瞬間上揚,舉目是蒼藍色的夜空,林與夏整個人都傻了,雙手不住亂抓,生怕掉下樓:“救我!快救我!”

忽然,一雙幹燥,泛着淡淡橘子味的手覆蓋着他雙眼,蒼藍色夜空不見了,目光所及皆是黑色,仿佛失明一般。

加上上半身懸在空中,随時都會往下墜,林與夏無以倫比的害怕起來。

恐懼與不安交疊着,他上下兩片嘴唇同時哆嗦:“你、你想做什麽!”

下一秒,他就聽到青年在他耳畔低聲說:“你和你爸真像,連怕死,都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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