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圓融捂着心口倒退了好幾步,腳步趔趄,差點摔倒。張延卿見此,連忙上前扶住了他,擔憂地喚道:“師尊……”

“延卿!”圓融咽下一口血沫子,轉頭看向張延卿,臉上老淚縱橫:“這厮竟然騙了為師……十二年!”

“師尊!”張延卿也是愣了,因為他從未見過圓融被氣成這副模樣過,印象裏圓融一直都是一個超然物外,性格溫和的人。

現在竟被氣到倒下。

還是在他眼前倒下。

他伸出手快速的在他的胸口上點了兩下,阻斷了他胸腔裏翻湧的濁氣,又将他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圓……圓融?”

圓融的模樣也在太叔宇的預料之外,他有些慌了,他本以為告訴圓融,圓融會交出那條龍讨好他,說不定還能跟他合作向七蜀八荒販賣藥材。

但……

這事情怎會突然轉變成這個樣子!

“圓掌門你沒事吧?”太叔宇語氣放低了些,湊了上去,張了張口正準備說什麽,自己的衣領突然被揪起。

幾乎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張延卿大力一掌将他擊飛數十米遠,一身老骨頭撞在了牆上頓時散了架。

那張俊臉此時陰沉得如天邊欲降雨的烏雲。張延卿握劍而來,渾身殺意騰騰,一步一步朝着他逼近。

太叔宇拖着全身劇痛的身子,咳嗽了兩聲。他想爬起來,但是爬了幾下,硬是沒爬成功。

見他逼近,他的一顆心吊在了嗓子眼,緊張道:“你是不是想殺我?我可是金陵皇城的護國大将軍!我……我要是死在這裏了你們整個蜀山都得陪葬!”

“等等……延卿……”圓融喚他了。

張延卿頓步轉頭,呢呢就見他仰倒在椅子上,沉重的喘息着,道:“由他去。”

張延卿不甘心:“師尊。”

圓融擡起頭,艱難的瞪了他一眼:“我說由他去!”

“……”愣了愣,服軟:“是。”

“念你曾經救過我徒一命……我不殺你……”圓融指着角落裏“哎喲”直叫的太叔宇,氣得聲音都在顫抖:“今日,這條命我蜀山就算還給你了!自此以後……你和我蜀山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聽到要放他走了。

“快來人!”太叔宇大聲喊着,兩個小厮便急匆匆跑了過來,其中一個被他猛地扇了一巴掌:“你們幹什麽吃的!還不快把老夫擡走!”

兩個小厮愣了愣:“可是老爺,我們是擡寶箱的。這要是把您擡走了,寶箱就帶不上了。”

太叔宇氣急敗壞:“擡老夫!擡老夫!”

“是。”兩小厮把他擡了起來,在張延卿冰冷的視線下,灰溜溜的走了。

他這狼狽一遭下山,一路上遇到了兩個人。先遇到的一個坐着輪椅的俊雅男人。

那男人長相陰柔,面相和善,但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在和他對視一陣後,他那漆黑眼珠子就開始滴溜溜的轉動,

見此算計打量的視線,太叔宇被看得不爽了,心生不悅,便喝了一聲:“死殘廢看什麽看!等我回去就帶人把你們蜀山抹平了!”

死殘廢三個字讓秦長蘇身體一僵。

片刻過後,那袖中攥起的拳頭緩緩松了開,面對太叔宇跋扈的語氣,他笑得随和,似乎沒有在意,反倒很有禮貌的欠身,道了一句:“将軍走好。”

第二個人,是在蜀山天梯上遇到的。

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清瘦的少年此時正挑着兩個搖搖晃晃的水桶,滿頭大汗,往蜀山上趕,和他碰了個照面。

見到彼此,兩人皆是一愣。

縛小司低下了頭,乖乖讓在了一邊,給他們讓出一條過道,軟糯地喚了他一聲:“舅舅。”

“……誰是你舅舅?”太叔宇不屑之。

縛小司垂下眉眼,沒有說話。

太叔宇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複雜,一想到自己這狼狽的模樣被熟人看到了,就覺得丢臉至極。

他語氣突然放溫和了些,問道:“你的眼鏡呢……”

縛小司抿抿唇:“碎了。”

太叔宇突然激動:“那可是個從西洋來的稀罕玩意!我都舍不得用的你居然把它弄壞了!”

“對不起。”

“呼——”他長舒了一口濁氣:“罷了,都是一些該死的東西,只知道氣我。”言罷,擺擺手,兩個小厮繼續擡着他下山了。

縛小司轉頭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紅了眼睛,小臉上出現了少見的委屈,片刻過後,他又把這份委屈好好的收了起來,面帶微笑,挑着水回山了。

“老夫此番回去!定不回繞過這些老道!”太叔宇咬牙切齒的聲音傳到了張延卿的耳朵裏。

張延卿動了動耳尖,看向圓融,問:“師尊,放虎歸山……真的沒問題麽?”

圓融坐在椅子上,大嘆了一口氣,漸漸緩了過來,搖頭道:“無礙。那厮……回頭在外頭布上結界,他就驚不起什麽大浪。”

“嗷嗚——”一陣龍吟聲響徹天際,接着又一陣鬼哭狼嚎的叫聲傳入了師徒倆的耳朵裏。

張延卿看向蜀尖塔的方向,眉頭深皺:“師尊蜀尖塔出事了。”

“快去看看。”

“嗯。”

張延卿去了蜀尖塔,鎖龍井裏所有的妖怪全部消失了,就連挂在上方鎮妖的太耀劍也不見了。

鶴來峰一群少年一個個跑過來惡人先告狀,把大個子萬烽推到了他跟前。

萬烽撸起袖子,露出了裏面被龍龍咬的傷口,兩個森森的血洞幾乎将他整條手臂都貫穿了。

萬烽委屈至極:“太師叔……”

張延卿看向地上蜿蜒的血跡,血跡去的方向是元陽殿。他低頭看向萬烽,道:“先去找你們師尊治療。若是在耽擱你這條手臂就保不住了。”

原本他露着傷口不去治療,就是在這等張延卿的。兩人打架,一般先傷人的罪過大,自己先主動告一把狀,等到懲罰下來,再怎麽也不會對他這個受害人怎麽樣。

但一聽張延卿“保不住了”四個字,萬烽這才急了,連忙招呼着師弟們把他架走了。

張延卿放出了一張沾血的小紙人,吹往天空:“去。”

小紙人跟蝴蝶一樣飛了起來,嗅着龍龍的血跡一路飛到了元陽殿外,裏裏外外飛了好幾圈,終于在屋頂上找到了渾身是血的龍龍。

它此刻正抱着一罐酸梅子,坐在屋頂上,悠閑的搖晃着雙腿。從剛才張延卿進來開始,那雙眼睛緊緊的跟随着張延卿,直到他發現了自己。

張延卿命令道:“下來。”

晃了晃腿,沒動。

張延卿沉着氣,又喚:“下來。”

眨了眨眼,還是沒動。

張延卿有些不悅了,低聲道:“你不聽話了?”

見他生氣了,屋頂上的小幼龍這才有了反應,縱身一躍,跳了下來,被張延卿穩穩的接在了懷裏。

張延卿抱着它急匆匆進了寝殿,把它放置在了床上,伸手就要去解它的衣服,查看傷口。

誰知,他的手腕被擒住了。

龍龍眨巴着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他,失去光芒的眼睛裏情緒藏得很深,似乎在探視着什麽,又在忌憚着什麽。

張延卿皺了皺眉,被它這樣看着,心裏忽然有些不适,似乎覺得它這樣的舉動有些反常了。

從剛才見到它起,它就沒說過什麽話,不搖尾巴了,也不喊他了,與平時粘着自己的性子截然相反。

莫不成,在蜀尖塔裏被吓到了?

張延卿擔憂的眯起眼,試探性地開口他:“龍兒,你可還認得我是誰?”

龍龍點頭,但不說話。

繼續問:“那你可還記得在蜀尖塔發生了什麽?”

搖搖頭,還是不說話。

“……”張延卿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目光落在了他攥着自己手腕的小手上,二字道:“松開。”

龍龍乖乖的松了開,任由着張延卿解開了它的衣物。

心口上,太耀刺出的劍傷觸目驚心,雖然沒流血了,但是爛肉翻起,周圍紅腫了一圈。

太耀的劍傷?怎麽會有太耀的劍傷?張延卿奇怪的看了它一眼,問:“你怎麽受傷的?”

“那把劍,它不喜歡我。”它終于開口了。

張延卿怔了怔,眸色深沉,說道:“你待在這裏別動,為師去藥閣給你取藥。”

龍龍搖搖頭,系起了敞露開的衣服,終于開了口:“我沒事。”頓了頓,指了指心口,對上張延卿深沉的視線,說了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這裏空空的,沒有東西。”

“那裏是心,怎麽會沒有東西。”張延卿将它懷裏的酸梅罐子奪了走:“少吃點,在換牙。”

“……”龍龍張了張口,欲說出口的話,卡在喉嚨裏,酸澀澀的,又咽了下去。

張延卿轉身想走,卻被它拽住了衣角,它軟糯糯的聲音響起:“給我。”

張延卿回眸。

龍龍指着他手裏的酸梅罐子,:“我要那個。”

“不能吃多了。”

“……要。”

“……”拗不過它,給了。

房間裏一下安靜了下來。

龍龍抱着那罐酸梅罐子不撒手,一雙眼睛卻緊緊黏在張延卿身上,眸光陰暗,幽幽怨怨的,直到張延卿出去了為止。

小幼龍低下眼眸,摸了摸自己心上的傷口,陷入了沉默。

許久,張延卿拿着藥瓶回來了,把它抱在了膝蓋上,替它上藥,問他:“你把蜀尖塔的妖怪都吃了?”

搖頭:“沒有……呃!”

“那你打嗝做什麽?”

“餓嗝。”

“……”

冰涼的草藥敷在傷口上,混着張延卿調入的靈力,冰冰涼涼的,很不舒服。往常龍龍一定會在他懷裏掙紮扭動,但現在卻乖巧得像個娃娃一樣,任由他折騰。

張延卿有些意外,就道:“是不是在裏邊見到什麽了?”

龍龍點頭:“見到了好多人。”

“人?”

“還有大火。把那些人全燒死了。”

張延卿疑惑的眯眼,鎖妖塔都是關的妖怪,哪裏來的人?

懷裏的幼龍仰起小腦袋看了他一眼,突然咧嘴笑了:“好多人呢……大家全死了……一個都沒跑掉……是卿卿殺的奧……”

張延卿低眸對上了它略帶興奮的視線,不悅道:“你在說什麽?”

龍龍搖搖頭,抱着酸梅罐子蹭了蹭:“……嗯。不告訴你。”

“……”張延卿說不出話,覺得它應該在蜀尖塔裏被吓到了,吓得腦子哪裏出了問題,嘴裏全是胡言亂語的。

上藥過後,他把龍龍背後的太耀劍取了下來,跟扔垃圾一樣扔在了地上,:“你背它回來做什麽?”

太耀落地,難過得震了震,緊緊合上了劍鞘。

“背回來給卿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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