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想走?”
那天過後,靳琛主動帶簡寧去錄了四樓和五樓電梯的指紋。
他什麽都沒說,但是意思很明顯。
簡寧知道靳琛現在缺乏安全感,所以她沒提過回北城的事——她怕靳琛覺得她現在還是想離開。
所以這幾天,她都乖乖待在樓上,就像靳琛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專心等待主人的回歸。
簡寧并不枯燥。
她在樂團那邊是請了病假,白天會和團長彙報練琴進度,休息時還能和朋友聊天。
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收到了鄭克己的電話。
她接了。
鄭克己開門見山:“聽團裏人說你請了病假,是哪裏不舒服嗎?”
簡寧傾身撐在窗邊,看向窗外的莊園裏,鳥兒在草坪上蹦蹦跳跳,好不自在。
她說:“沒有呢,是我太久沒和老公在一起,有點想他了。”
鄭克己:“那天的事,一時負氣,讓你見笑了。”
他負的什麽氣,為什麽負氣,他給簡寧留了追問的空間,但簡寧并不想問。
她說:“沒關系。”
手機另一端傳來汽車駛過的聲音,鄭克己的話徐徐傳來:“你一定猜不到我現在在什麽地方。”
“我猜不到的事情豈止這一件。”
“母校聽說我回國,聯系我給同學們做一個演講。老師們和我聊天時,他們還提起你,開玩笑說要是你也過來演講,對學生一定是很好的鼓勵。”
簡寧後來去的高中跟他是同一所,他不僅是他的老師,也算是她的“學長”。
她笑了笑:“不了,我哪有你那麽好的口舌。”
鄭克己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他忽然問:“簡寧,你怎麽了?”
簡寧吸了口氣:“沒什麽。”
“哦,還有,團長已經給我道歉了,問我能不能繼續回到樂團來,我已經拒絕了。不過,定好的德國演出人員不變,我們還會一起上臺的。”他口吻十分愉悅。
簡寧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時,她說:“難得回宜城一趟,不打算拜訪一下簡光啓麽?”
電話那邊短暫地靜了兩秒。
卻還是聽見鄭克己淡定地問了一句:“什麽?”
簡寧說:“沒什麽,祝你演講順利,德國見。”
她挂斷電話,轉了個身,順着牆壁緩緩蹲下來。
要說她怨恨鄭克己嗎,也不是完全沒有怨的。
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個理智的人,但這個時候,她又痛恨自己的理智。
她懂得夢想何其重要,鄭克己是那麽地想去留學。
人性最經不起考驗。如果有這樣的機會在,易地而處,簡寧自己也會心動,會猶豫。
又有誰會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夢想,去犧牲自己的大好前程。
畢竟他懷揣那樣的天賦與才華,生活給他的重擊已經讓他失去了觸碰夢想的機會,而那時他面前又出現了一條另外一條能夠讓他重拾夢想的路,失而複得,這是何等的誘惑力,他怎麽可能會放棄。
她什麽都明白,只是被犧牲的人是自己,她平靜不了。
這天,簡寧正在樓上練小提琴,杜姨突然過來敲門,說:“寧小姐,簡夕小姐在大門口,說是想見您一面。”
簡寧的手一頓,琴音一下子走了調。
她走到窗邊向外看了一眼,那裏果然停着一輛熟悉的車,正是簡夕的。
簡寧突然笑了:“這倒真是稀客了。把她請進來吧。”
她從樓上下去,一邊思索簡夕來找她的目的,一邊感嘆這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
她在一樓客廳裏坐着,不多時,杜姨就帶着簡夕進來了。
饒是做了準備,簡夕還是被靳家的豪華程度震驚住了。
她是進了凡爾賽皇宮嗎?
簡寧穿着杏色的針織裙,頭發自一側垂下來,坐在那裏給玫瑰剪枝。
剪好的玫瑰插.進花瓶裏,花藝已經做了一半。
都這個時候了,她居然還有心情在那裏插花。
簡夕憋了口氣,雙手拎着包,站在簡寧面前。
簡寧擡頭,看了一眼她的好姐姐,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溫婉笑容:“姐姐快坐,好久沒見你了。”
說完,她對杜姨說:“幫姐姐煮一杯咖啡,謝謝杜姨。”
杜姨點頭,很快離開了客廳。
眼下就只剩下簡夕簡寧姐妹兩人。
簡寧比量着花枝的長度,對簡夕說:“這裏沒有別人,姐姐有什麽話直說就行,我想你應該也不是很想看到我吧。”
簡夕從進門開始,眼睛就沒離開過簡寧,尤其這會兒,她微眯着眼睛,簡直快把簡寧盯穿,仿佛要看透簡寧內心所有的想法。
她說:“現在家裏就要破産了,簡寧,你滿意了嗎?”
簡寧手一頓,看來靳鴻已經證明了,她的話沒有作假,所以直接對簡家出手了。
只是沒想到靳鴻這麽迅速,一出手就這麽致命。
她自然是沒什麽波瀾的,簡家不破産,那些財産也跟她沒什麽關系,正所謂誰受益誰着急,她不受益,當然不會在意。
見她沒有立即回話,簡夕以為抓住了她的把柄,她加重語氣:“簡寧,你把事情捅出去,對你究竟有什麽好處?”
咔嚓一聲,剪刀掉一截短枝,簡寧心情很好地說:“好處就是,不用再叫你姐姐了呀。反正你也讨厭我,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簡夕咬牙:“簡寧,這麽多年,我爸爸待你們母女不差吧?他也算養你長大,早知道你是這種白眼狼,當初就應該把你們趕出去!”
“你是在跟我算賬嗎?”簡寧漫不經心地擡眼,“你想算賬,也可以。”
她笑:“當初簡光啓明知道會虧錢,還把靳家推向火坑,自己逃了幹淨。這件事難道也是我做的?”
簡夕一口氣堵在心口:“……這件事明明已經過去了,當初跟靳家聯姻的人明明應該是我!你以為你配嫁給靳琛嗎?沒了我們簡家,你是什麽身份?現在你攀上高枝,就真以為自己成了鳳凰,現在給我玩過河拆橋是嗎?”
她氣得不行,簡寧居然還有心思在那裏插個什麽破花。
她忍不了,一把拂掉桌上的花瓶,只聽嘩啦一聲,花瓶裏的水灑得滿地都是。
玫瑰花瓣泡在水裏,就算這時撈起來,多半也是不能要了。
簡寧嘆息一聲,倒是可憐了這花。
她放下剪刀,緩緩靠在沙發上,單手托着下巴:“我也不想嫁給靳琛啊,可是沒辦法,他非要娶我诶。”
簡夕:“……”
“想不到,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你不怪你的好爸爸忘恩負義,卻要來怪我戳穿謊言?你非要往這個邏輯上講——”
“我會出現在簡家,也是簡光啓非要娶我媽吧?”
簡寧看着簡夕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她的心情又愉悅不少。
“小提琴比賽你輸給我,你怪我比你優秀;沒能嫁給靳琛,你怪我比你漂亮;在國外比賽贏了你,你怪我不該重新拉小提琴——可你連輸給我的那些人也沒贏過,不是嗎?”
“難道我錯怪你了嗎?”簡夕雙眼發紅,似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開始大吼,“你奪走的,本來就應該是屬于我的燦爛人生!”
“呃。”簡寧沒想到她會吼這麽大聲,如果不是捂耳朵不太禮貌,她真的挺想保護一下自己的耳朵。
她誠摯地發問道:“請問,姐姐的人生靠自己是精彩不了嗎?”
“——當然,我的人生是挺燦爛的。”
“我的姐姐從小就和保姆一起為難我,總把各種我沒做過的壞事誣陷到我頭上;我自己得來的名次被姐姐搶走,就因為她有一個小提琴的夢,就可以讓她的好爸爸毀掉別人的夢。”
“因為媽媽突然走了,姐姐又說我偷東西,就要把我攆出家門。”
“結婚以後,姐姐甚至還想搶走我的老公。”
“如果你覺得這樣的人生很燦爛,我祝你後半輩子每一天都過得這麽燦爛。”
簡夕怔怔聽完,不住搖頭:“不,不是的,你不要把你自己說的很可憐一樣,你說你那麽慘,可明明你總是過得更好的那一個!!!簡寧,你憑什麽!!!”
簡寧伸手托住小臉:“我怎麽知道,可能因為我是公主吧。”
“……”
簡夕看着她婊裏婊氣的樣子就來氣,她呵笑一聲:“公主?別得意了,你以為你真就那麽十全十美嗎?”
“你知不知道,你的那個老公他殺過人的,他殺了他的親哥!”
看到簡寧愣住的表情,簡夕不禁有些得意。
“每天晚上睡在你身邊的男人是個殺人犯,這種滋味好受嗎,簡寧?”
“……”
簡寧訝異道:“難道這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嗎?”
簡夕:?
“殺人犯?你現在說人家是殺人犯,當初削尖了腦袋也要嫁給人家的也是你吧?明知道是殺人犯還使那麽下作的手段把他搶過來,我也挺好奇你到底在想什麽。”
“……”
“你挺有意思。”
“……”
“喜歡什麽東西呢,先搶;搶不到,就大吵大鬧;鬧也鬧不得逞呢,就開始诋毀,人身攻擊。”
“……”
“總之呢,我要是你,我現在肯定更關心我的後半輩子要怎麽過。如果你覺得罵我或者诋毀我能阻止你的好爸爸破産的話,那就随便你吧。”
簡寧起身,踩在了花瓶碎片上。
打碎的玻璃渣碾在地磚上,發出刺耳的,咯吱的聲音。
簡寧看都沒看。
滿地的殘渣根本傷不到她一分一毫。
因為它是被踩在腳底的,再怎麽尖銳,也只是渣滓而已,連她的腳都碰不到,就算碾上去又能如何呢?
“我上樓練琴了,姐姐自便吧。”
簡夕望着簡寧走進電梯的背影。
胸腔裏燃燒的火滾燙又熱烈。
她忽然想起,在那場至關重要的省級比賽中,簡寧的背影就是這樣在她眼前。
因為她是第二名,簡寧是第一名。
她以為那只是一次偶然的情況。
但偶然一次,她也不允許發生,她不接受簡寧站在她的面前。
可是她真的贏了嗎?
看到簡寧走進電梯的背影,她才恍然發覺。
她這麽多年看到的,就只有簡寧的背影。
難道她真的輸了嗎。
真的就是,哪裏都不如簡寧嗎。
圈內的壞消息一向傳得很快。
關于靳家是如何以雷霆手段,瓦解掉簡家生意,逼得簡家走投無路,最終破産欠債的事情,很快傳遍宜城的權貴圈子。
與此同時,簡寧根本不是簡家親生女兒這件事,也一并傳開了。
簡寧自己倒不怎麽在意,但是通過周婧儀的消息,以及她自己的感受來看,好像很多人還挺幸災樂禍的。
簡寧向來是個樂觀的主兒,自己固然是群嘲對象(?),但想想簡夕之前那麽衆星捧月,現在身邊一個繼續陪她的朋友都沒有,把圈內塑料姐妹感情展現得淋漓盡致,相信簡夕這會兒比她還要不好受。
想到這兒,簡寧的心裏一下子好受多了。
……
樂團在德國的演出很順利,有鄭克己的加入,自然是新聞媒體争相報導的對象。
演出結束後,鄭克己另有其他行程,似乎要回美國錄一檔訪談節目。
他們沒有再聯系。
回國後,簡寧不想再讓靳琛北城宜城兩地奔波,想了又想,最終還是向樂團請了辭。
團長雖不想放她走,但看在靳琛的面子上,她不想放人也不行。
從當初最向往的樂團離開,簡寧心雖不舍,但她并不後悔。
她對自己有了其他規劃。
轉眼五月,今年二三月份的秋冬時裝周她人雖沒能去上,但是該買的高定還是沒有錯過。
宜城五月份已經入夏,最近天悶,雲朵大片大片聚在一起,像是在醞釀一場大雨。
簡寧是被品牌方的電話吵醒的,她按下接聽,還沒太睡醒:“您好?”
對面是一個很有禮貌聲音也很好聽的男聲:“您好,靳太太,前幾天在電話裏跟您預約了今天的高定fitting,請問稍後過去接您方便嗎?”
簡寧混沌的腦袋稍一回想,确實是有這件事來着。
她早就給忘了。
她揉了揉眼睛,聲音有點溫軟:“嗯……好……可以。”
“好的,靳太太,我們将在下午兩點準時抵達。”
高定做好之後都需要一個試穿,看看最後還有哪些細節需要添加,調整,比如珠子夠不夠多,鑽石要不要加,等等,或者其他不合身的地方,确保高定做好後能夠百分百合身。
簡寧起床洗了個澡,鑒于今日只是試穿,但必要的造型還是要有,時尚圈的人最喜歡時尚霸淩,你不夠體面,他們是不屑把高定賣給你的,有損品牌形象。
妝化到一半,外面突然開始下起了暴雨。
簡寧讨厭暴雨,想着要不今天算了。
可是一看時間,估計品牌方的人已經走了一半。
況且她并不是一直待在雨中,應該淋不到什麽。
這樣想,心裏的退堂鼓又停了。
只是可惜,今天不能穿Jimmy Choo。
簡寧穿了件白色抹胸短裙,外面搭了一件西裝,手裏拿着包包。
外面的雨很大,杜姨撐傘把簡寧送到大門口,與此同時,品牌方的男經理撐着黑傘,站在門口候着簡寧。
那位經理一看到簡寧,就對簡寧躬身:“靳太太。下了這麽大的雨,實在沒想到,辛苦您了。”
他很禮貌地伸手,替簡寧拿包。
簡寧習以為常地遞過去,走進他的傘裏:“也辛苦你們了。”
黑傘很大,足夠裝得下兩個人。
從大門口到品牌方的車一共不到十米的距離,司機下車走到後排,為簡寧拉開車門。
眼見簡寧就要上車,只聽路邊傳來一道急剎,随後是關門的聲音。
靳琛這莊園周圍僻靜,甚少會有車停在這裏。
簡寧想看看是誰在這裏停車,她轉頭剛想看,還沒來得及瞧個分明,她的手臂忽然被人握住。
“哎哎——”
那位經理也在後面大叫:“這位先生,你幹什麽!?”
簡寧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懵了,那人拉住她的手臂,簡直就像綁匪一樣,不由分說就把她從品牌方的車旁一把拽進了另一輛車裏。
動作簡單粗暴,可以說是迅雷不及掩耳。
簡寧第一個念頭就是被綁架了,她剛準備從車裏沖出去,緊接着她的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男人跟她一起進入車內,他傾身壓過來,暴雨砸在車身上,嘩嘩作響,車外噼啪的落雨聲被車門隔絕,車內只有男人粗重的呼吸聲,以及簡寧驚魂未定的心跳聲。
簡寧擡眼,看着身上的男人……
居然是靳琛?
他不應該在公司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而且,他幹嘛用這樣的表情看我?……這又是搞得哪一出啊!
就在簡寧一臉懵逼的時候,靳琛咬牙切齒地開了口:“想走?是嗎。”
他表情比外面的天氣還要陰沉,恨不能把她的手腕掐斷,深邃眼眸逼視着她:“你喜歡的勞倫斯·格拉夫粉鑽、印度洋私人島嶼,還有私人游輪都已經買給你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
“??????”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