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哦,沒醒第十八問

她的晨起,是被一陣嘔出膽汁的晨吐叫起的,才緩過來,外賣員送菜上門了。

莊非接過環保袋,聞到海帶的鹹腥味和豬骨的肉腥味,沒忍住,又吐了個稀裏嘩啦。

哦,這該死的熟悉的橋段啊!

莊非臉都綠了。

說打臉就打臉,都不打聲招呼的嗎?她不要面子的嗎?

莊非堅定的,死不承認。

不,沒有,她并沒有。

她決定拖拖拉拉到底,并拒絕到底。

于是,一天是這樣,兩天還是這樣,三天依舊這樣。

吐啊吐的,還變本加厲了,也不講究時間了,晨起晚睡午休夜起,或者想起來,都要吐一吐。

吐得她面如土色,首如飛蓬,神似阿飄。

吐到最後是吃什麽吐什麽,連廚房都不能進了,聞不了丁點油煙味。

她不信邪買的肉菜全都送給樓道的清潔工了。

七月快要過完的時候,莊非渾身無力的癱在小沙發上,咬牙下了個單,連買了兩只驗孕棒。

嗯,一支不保險,兩支雙保險。

結果,妥妥的,都是兩條紅線警告。

莊非:……

還有什麽好掙紮的,躺平吧。

一支打擊不夠,兩支來湊。

都這樣了,莊非當即打車去了趟最近的婦幼醫院。

以為她真的就此屈服了嗎?

不,扶她起來,她還能翻盤。當她莊非是那麽容易被K.O.的人嗎?

不見黃河,怎可心死?!

這是自上次周慎遠送莊非回家,莊非第一次走出家門。

回來,手中多了一張B超單。

嗯,見了黃河,可以心死了。

妊娠25天,白紙黑字。

莊非仰躺在床上,一手拿着巴掌大的小照片,一手去摸模糊的小黑點。

她禁不住想,一個真正幸福的小孩子,該以怎樣的期待來到人間呢?

她是帶着怎樣的期待出生的呢?

她的出生,真的帶有過期待嗎?

她和小莊非永遠也無法知道答案了。

為什麽會成為一個孤兒?她們做錯什麽?她們的出生就是錯嗎?

小莊非已經放棄了追尋,她早就放棄了答案。

她不要別人的答案,也不需要別人的答案。

她只想活成自己期待的樣子。她只要負責活成自己期待的樣子就可以了。

她不是父母的孩子,她是自由的孩子。

所以,她也無法留下這個孩子吧。

莊非的眼淚滾滾而落。

她想,她連個孩子都當不好呢。

沒有當過父母的孩子,怎麽可以當孩子的媽媽呢。

她只能當她自己,她只會當自己。

真的很抱歉啊,小蝌蚪。

你這麽堅強的出現在我面前,我卻不能第一時間高興的對你說一聲歡迎。

莊非捂着眼睛,眼淚根本不受控制的噴湧而出。

對不起啊,小可愛,也不應該是用眼淚來迎接你。

不是你的錯。

是你選中的媽媽太糟糕了。

莊非覺得自己一定受了小蝌蚪很大影響,都多愁善感不像自己了。

她哭着哭着睡着了,醒來枕頭都濕透了,眼睛腫得不行。

天也快黑了。

肚子也餓得咕咕叫。

莊非将落在床下的B超單收好,捂着鼻子進廚房煮粥。

盡管很久沒有開火了,但嗅覺變得太敏感,也可能是心理作用,總覺得有油煙味。

她現在能用的只有隔水炖電炖鍋了,一次可以放三個炖盅,同時開煮,熱東西也不錯。

莊非用一個炖盅熬粳米粥,一個煮紅棗冰糖甜水,還有一個,放了幾個白面小饅頭,就是一口一個的那種。

她現在能吃下的東西不多,就這幾樣是最保險的。

外賣總感覺有油煙氣,莊非被逼得只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

一刻鐘後,小饅頭先熱好。

莊非小口小口的一點一點吃下去,勉強填了下肚子。

然後把炖盅洗幹淨,又放了一小撮粳米和糯米,加滿水放回去,打算熬米湯當宵夜喝。

一如往常,坐在桌子前開始埋頭工作。

她用了四年時間,才把這個陌生世界的生活過成了她想要的小日子。

一個小蝌蚪自然無法阻擋她的腳步。

一個小時後,紅棗水可以喝了。

莊非拿吸管喝着紅棗水,雙手飛快的打字。

不管怎樣,還是先吃好喝好吧。

兩個小時後,莊非把粳米粥端出來,吃到一半,吐了。

吐得兩眼淚汪汪的莊非:……

她嚴重懷疑小蝌蚪感受到了她的森森惡意,所以故意打她臉。

她才說了要吃好喝好,馬上就吃不好喝不好了。

莊非不信邪,又把兩個炖盅一個換上了三色糙米,一個換上了紅棗桂圓冰糖,準備睡覺前定時炖上。

看她明天再接再厲。

臨睡前,喝光了米湯,沒吃米粒,到底沒吐,反而胃裏還熨帖多了。

莊非高興的補上了每日半小時快樂瑜伽。

然後,做到一半,做不下去了。

小蝌蚪抗議了。

莊非只好放棄了,然後躺床上就睡着了。

還真是顆很好哄的小蝌蚪呢。

經過一段時間的連續摸索,小蝌蚪的食譜也定得差不多了。

啧,實在太寒酸了。

莊非都忍不住嘲笑小蝌蚪,明明是個富貴無雙的小神仙崽,竟然只能喝米湯,吃饅頭。

啧啧,太可憐了。

不知道與和尚有沒有特別的前緣關系,廟裏的禿驢們吃齋念佛都沒你清苦啊,小盆友。

然而,特別愛秀的小蝌蚪的公然現身,到底還是影響到了莊非的工作效率。

她時常感覺疲乏無力,動不動就會睡過去,時不時就會惡心犯嘔。

莊非只好申請減少工作量,并且不再接急單,只做那些交稿時間彈性較大的單子。

割慣韭菜,哦不,撸搖錢樹撸得正爽的學姐很不想放過她。

但她又不是什麽魔鬼,自然不能讓漂亮小學妹病中還披肝瀝膽,只好允了,還特別豪爽大方的包了個大紅包給她。

生意爆好啦,毛毛雨啦。

然後殷切叮囑莊非要盡快養好身體,早日恢複好為她多多賺錢錢。

莊非:……

突然就一點都不愧疚謊編病情騙學姐了呢。

于是日子就在吃吃睡睡吐吐工作養小蝌蚪中嘩啦啦翻過了一個星期。

莊非又猶豫了幾天,最後還是決定想辦法聯系下小蝌蚪爸爸。

就算要送小蝌蚪走,也得要雙親在場,親自送個別吧。

就當全個彼此最後的情義吧。

然而删號一時爽啊,事後就……

不過,沒事,她還有招。

莊非把目光放在了禦膳坊的食盒上,這個當初一時舍不得還回去,就一直沒還回去的小漂亮貴主。

這地方她在網上查了查,老遠了,還老貴了,聽說還是會員制,老私密了。

大熱天的,她不想跑來跑去,也跑不動,她還怕她跑過去都找不到大門在哪裏呢。

于是她拿白紙自制了一個信封,想了想,在上面寫了個收信人“姜特助(轉交周慎遠先生)”。

總感覺直接寫周慎遠太嚣張,也太不真實了。

姜特助+周慎遠,雙重保障,雙重保險GET。

然後撕了張便簽紙,留了個電話號碼,寫明“有急事找”,再簽個名,塞進信封,膠水封好完事。

莊非把信封擱在了食盒上層,阖上蓋子,叫了個同城跑腿上門,讓人送到禦膳坊。

至于能不能聯系到人,随緣吧。

也許周慎遠早就不記得她這麽個人了。

她的手機許久都沒有接到陌生來電了。

呃,雖然她的手機只有點外賣的時候才會被招幸,不僅經常性被遺忘,還慣會缺電自動關機。

莊非想,她或許可以多關注下手機?

但,也就想想了。

習慣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

直到八月過完,周慎遠都沒有聯系過她。

莊非摸着有點小鼓的肚子想,小蝌蚪呀,你和你爸爸還真的挺沒緣分的,跟你媽一個樣。

唉,小蝌蚪啊,養君一時終有別時,下次找媽媽可要把眼睛擦亮點啊。

念念叨叨,莊非也覺得有些傷心了。

然而沒有辦法,馬上就要開學了,也拖到最後時限了,她該考慮選醫院做手術的事情了。

幸虧這兩個月她有努力工作,賺得的錢夠她挑個靠譜的好醫院了。

而這個學期,莊非只有兩門課要修了,因為授課導師個人原因,都是安排在中後期開課,正好在十月國慶後。

所以她的時間還算充足。

九月一日開學,是個适合開學的爽朗陰天。

莊非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學校一趟,看能不能找到孟周舟。

不行的話,她也算努力過了。

這小孩是經管院的,和她都不在一個校區,上課活動的地方隔得老遠了,天知道他是怎麽撞上她的。

外語學院在南校區,除了三兩個公共大課,她幾乎沒去過經管院所在的北校區。

她實在不想去人傻錢多的課堂上逮人。

之前的事,南校區這邊都鬧得沸沸揚揚的,北校區是他活動的大本營,還不知道是什麽鬼樣子。

莊非很有些喪氣的上了公交車。

銀杏道還沒到最美的時候,但也有銀杏葉子黃了。

是被驅逐的落葉。

下一站,莊非也被驅逐了。

她被公交車上的汽油味驅逐了。

莊非頭暈眼花的沖下車,抱着漂亮的蘇式公交亭旁邊的小銀杏樹蹲那裏就一陣狂吐。

哦,幸虧她有先見之明,早自備了嘔吐袋。

吐完了,胃空了,血條也吐空了。

莊非可憐兮兮的抱着亭柱一步一挪的挪進公交亭內,然後扶着欄杆在靠椅上坐下,好懸沒昏過去。

心慌氣短,氣短心慌,過了好久依然兩眼發黑。

百密一疏,她竟然忘記帶水和吃的了。

确切的說,莊非準備了,但出門的時候忘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孕傻三年嗎?

莊非被自己傻哭了。

這一站正在別墅區中段,兩邊都是高牆後院,行人沒有,車也沒有,更別說便利店之類了。

不管是往回走,還是往前走,走出去大概都要二十分鐘。

而她,現在是連一步都走不動。

秋日午後的別墅區特別安靜,安靜又空曠。

安靜空曠得好像整個世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莊非感覺自己不僅被整個文明世界遺棄了,還悲慘得如同被黏在蛛網上無法動彈的小蟲子。

可憐,可憐,老可憐了。

莊非整個人生無可戀的挂在欄杆上,就像一條被海水泡壞了的死鹹魚。

啊,嘴裏還一股怪味,更想吐了。

她忍不住幹嘔幾聲,難受得眼眶都紅了,漂亮的桃花眼裏都是淚花花。

莊非想,小蝌蚪啊,我為你拼大了。

要是沒人來救我們,咱們大概就要一起挂了。

她忍不住琢磨,這個時候,她是該撥打110,薅國家羊毛呢,還是撥打120,薅自己羊毛呢?

怎麽都有點小丢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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