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争寵

陳跡要跟着,關雪息也不能把他推下車。兩人一起上了19路公交,車開出一站地之後,關雪息才反應過來:

陳跡突然轉性,要跟他交朋友,本質是從“偷偷摸摸尾随”變成了“光明正大跟蹤”,他可真牛啊。

——不讓跟着就打明牌,還要霸占他的周一到周末。

關雪息看了陳跡一眼。

陳跡的神情和平時無二,仿佛漠視一切,但關雪息不在“一切”之中,在他眼中。

感覺真是微妙。

“你還沒有回答我,關雪息。”陳跡提醒道,“我剛才說的那些,可以嗎?”

“……”

當然不可以。

關雪息心想:兩個男生綁定這麽緊,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女生都很少有這麽黏人的吧?段綿和她閨蜜也不會一周七天當“連體嬰”啊。

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陳跡。”關雪息鄭重其事地叫了聲他的名字,“我有一個問題。”

“嗯?你說。”陳跡頓時又緊張起來。

關雪息道:“我們兩個很熟嗎?”

“……”

陳跡卡殼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竟然說:“我對你很熟。”

“但我對你不熟。”關雪息客氣地道,“朋友不是這樣交的,能合得來的人自然會成為朋友,合不來的人勉強不來。”

陳跡抓住這句,追問:“你跟我合不來嗎?”

“話不是這麽說的。”關雪息很委婉,“我總共也沒見過你幾次,每次都鬧得不太愉快。”

陳跡領悟了:“所以你還是讨厭我。”

“……”

怎麽有人這麽不會聊天啊?

關雪息尬了一下:“我不讨厭你。……算了,我直說吧,我不愛交朋友。不管做什麽事,我有我自己的節奏,不喜歡被人黏着,很麻煩。”

這是很明顯的拒絕,陳跡聽懂了,他沒再争辯,目光也從關雪息的臉上移開了。

晚高峰時期,公交車上一如往常的人擠人,他們離得很近,即使有意不看彼此,餘光也逃不開。

不知過了幾分鐘,公交車走走停停,報了三次站名。

期間關雪息接了一個電話,回了兩次微信,都是宋明利那群人找他,說一些雞毛蒜皮的事。

陳跡旁觀他和別人聯系熱絡,面色微微發沉,忽然叫他:“關雪息。”

“嗯?”

關雪息沒擡頭,盯着屏幕單手打字。

陳跡說:“你是不是嫌我……一開始對你太兇了?”

“……”

關雪息手指一頓。

陳跡聲音很低,近乎耳語:“我真的沒有針對你,我習慣那樣了。因為……走到哪兒都會被人讨厭,不如先讨厭他們,把他們趕走。”

“一開始我以為,你也會和那些人一樣,所以就……”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字,陳跡狀态緊繃得幾乎喘不上氣,他附在關雪息耳邊,停頓了兩三秒才繼續說:“那次我只是想看一下你住在什麽地方,過得怎麽樣,不是故意尾随你。我真的……沒有惡意。”

他解釋得很用力,讓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氣氛更加尴尬。

他有沒有惡意是次要的,主要是他倆不熟,至少從關雪息的視角看,真不熟。

人和人交往,很忌諱交淺言深,太失分寸,陳跡卻一點都不懂。

反倒是關雪息被弄得不好意思了,好像突然間要被迫承擔起巨大的責任——對陳跡負責。

可是,關雪息心想:究竟關我什麽事?

說句難聽的,憑什麽?

陳跡想給他甩冷臉就甩冷臉,想和他深交就深交,從頭到尾,考慮過他本人的感受嗎?

他不能提出反對意見?

當然,陳跡沒有強迫他的意思,這個人只是不擅交際,不知道該怎麽示好才合适。

關雪息能理解,但不認為自己有責任遷就。

見他遲遲不答話,神色似有些冷淡,陳跡咽了下唾沫,低聲道:“關雪息,是你親口說會平等待我,不會讨厭,我才在慎重考慮後……來找你坦白的。”

“……”

“難道你是騙我的麽?那些只是場面話?”

陳跡時而高傲冷漠到極點,時而又卑微坦誠。在兩種極端的狀态裏游走,使他整個人十分擰巴,看人的眼神仍然是帶着防備的,就如平時他防備那些歧視他的同學一樣,唯恐關雪息也突然插他一刀。

可他偏偏,對這一刀心生恐懼,又心生向往。

然而,關雪息不用硬刀子傷人。

他像天上的太陽,溫暖着你,又讓你夠不着。

盡管陳跡表現得如此低情商、不合時宜,關雪息也沒有給他難堪。

關雪息解釋道:“當然不是場面話,說過很多遍了,我不讨厭你。”

但不讨厭和深交是兩碼事吧?

這句他沒有講,他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打開微信添加朋友的二維碼,遞給陳跡:“你平時用微信多還是QQ多?先加個好友吧。”

這是一招以退為進,陳跡果然被他轉移了話題,加完微信好友,又把QQ加了。

陳跡說:“用什麽都行。”

關雪息道:“好,現在有什麽事我們可以在微信上說了。你明天別再跟我一起回家了,繞遠,怪麻煩的。”

陳跡正低着頭翻他的朋友圈,随口接了句:“還行,不麻煩。”

關雪息:“……”

關雪息險些破功,又微妙地覺得搞笑。

他說:“我願意和你交朋友,陳跡。但你說的那些什麽一起做題逛街喝奶茶就不必了。交情好壞不在于形式,對吧?”

陳跡擡起頭,用眼神表示了認同。

“你明白就好。”關雪息莞然一笑,“我到站了,先走了,拜拜。”

他擠出人群從後門下車,功成身退。

……

雖然加上了微信和QQ的好友,但當天晚上,他們沒有聊天。

關雪息的課後時間排得很滿,偶爾不學習,就幫何韻女士做家務——拎着吸塵器挨個房間吸一遍,更複雜的活不用他幹。

陳跡沒找他,可能是沒想好聊天的話題,也可能是同樣很忙。

倒是楊逸然萬年改不了的話多,他聽說了陳跡今天幹的事,在微信上很八卦地問:“後來呢?他放學後跟着你幹什麽了?”

關雪息回:“不幹什麽,交朋友。”

楊逸然:“?”

關雪息:“[微笑]。”

楊逸然:“交朋友是什麽意思?我突然看不懂中文了。”

關雪息:“字面意思。”

楊逸然:“……”

楊逸然不明白,宋明利也不明白,但他們很快就明白了。

第二天是周二,下午一班和二班照常一起上體育課。

通常來說,如果老師沒有特殊安排,體育課就是關雪息的打球時間,天氣轉涼也不能阻擋他的熱情。

隊友是在一班和二班的男生中選出來的,大家一起玩久了,比較有默契。偶爾有人因特殊情況打不了,就由其他人替補。

今天天氣不錯,有微風,太陽很大,不冷。

關雪息拍着球往籃球場走,他打頭,楊逸然和宋明利兩個大太監好似貼身護法,一左一右跟着他,身後還有七個人,剛好兩隊,打5v5的籃球賽。

男生們笑鬧着行進,聊的話題除了NBA球星、昨晚輸了幾局的手游,還有女生。

有人問關雪息:“白公主半個月沒跟你說話了吧?”

“嗯。”關雪息應了一聲。

楊逸然道:“太正常了,白琳琳那麽傲嬌。”

關雪息覺得沒意思:“少在背後議論人家,關你們什麽事?”

“哎呀,這不是你的事嗎?我們關心一下還不行?”

“什麽意思啊關哥,你還護着她。”

一群人笑作一團,開着不着邊際的玩笑。

關雪息無語:“護個屁,你們無聊不無聊?”

他們走到籃球場上,話音剛落,陳跡忽然從對面走過來,攔住了關雪息。

人群霎時安靜了,都有些莫名地看着陳跡。

陳跡卻主動接過關雪息手滑拍飛的籃球,仿佛很親密地問他:“我能和你一起玩嗎?”

“……”

關雪息看他一眼,如實道:“下回吧,人已經滿了。”

陳跡的視線終于離開關雪息,點了一下人頭。

最終他的目光落到了宋明利的頭上。

就像昨天找關雪息講題時,暗示宋明利讓位時那樣。

宋明利:“?”

詭異的,宮鬥般的氣息在籃球場上蔓延。

宋明利驚詫地發現,陳跡竟然真的盯上了他的位置,這個亂臣賊子不是來逼宮的,是來争寵的。

宋明利雖然有些怕陳跡,但不甘願于乖乖讓位——開玩笑,他可是關雪息的同桌!全十六中僅此一個的高貴同桌!

“你看我幹嗎?!”宋明利虛張聲勢地瞪了陳跡一眼。

他以為陳跡會跟他嗆聲、威脅他。

但陳跡沒有。

陳跡的目光轉回關雪息身上,神色沉默,略帶幾分不受歡迎的憋悶。

并不明顯,但大家都感受到了他無法融入的尴尬。

關雪息最擅長打圓場,不得不“犧牲”宋明利,否則陳跡杵在這兒是真的尬死人了。

他好言好語地對宋明利說:“好同桌,你去幫我買幾瓶水,讓他先替你打幾分鐘。”

宋明利氣得臉紅脖子粗,橫了陳跡一眼。

陳跡冷冷地回視他,那眼神,好似宮鬥的勝利者俯視手下敗将,無聲地說:你早該讓位了。

宋明利:“……”

好小子,你這個、你這個……媚上欺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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