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讨一點好處
迫于“奴隸主”的淫威,陳跡不得不拿起筆,乖乖寫交待。
他埋頭寫字的時候,關雪息去陽臺上接了一個電話,何韻女士打來的。
陳跡一心二用,豎起耳朵聽關雪息打電話的聲音。
“我在家,寫作業呢。”
“早上吃的面條。”
“對……昨晚我去和同學聚會了。”
“哎呀,我很早就回來了,你放心吧媽媽。”
“好,你和張姨她們玩得開心啊,拜拜!”
關雪息連哄帶騙,應付完親媽的查崗,還沒放下手機,第二通電話又響了。
這次是宋明利打來的,找他借試卷,說是要和他對一下答案。
——名為對答案,實則抄答案。
關雪息走出陽臺,路過陳跡,回房間翻出自己寫完的作業,咔嚓咔嚓拍了好幾張高清照片,一股腦發給宋明利。
隔着手機,陳跡都聽見了宋明利在那頭大叫“謝謝男菩薩”的聲音。
打發完宋明利,關雪息走回陳跡面前,居高臨下地瞄了一眼草稿紙。
“寫完了嗎?”
“沒有。”
“好吧,你繼續。”
關雪息閑着沒事,監工似的坐在陳跡身邊,刷QQ動态和微信朋友圈。
今天是白琳琳的生日,這位公主發了一條九宮格拼圖曬禮物,照片裏堆滿名牌,有很多關雪息都叫不上名字,但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上百個贊,幾十條評論,都在阿谀奉承她。
關雪息掃一眼就劃過去了,繼續往下翻。
沒什麽新鮮的,他好友列表裏百分之九十是同學,發的內容也大同小異,吃喝拉撒寫作業,國慶旅游游客照,還有早戀人士發分組可見悄悄秀恩愛的,關雪息給他們點了個贊。
再往下翻,關雪息冷不丁刷到一個不常見的頭像,陳跡的。
這可真稀罕,自從加上好友,關雪息從沒見陳跡發過朋友圈。
這次陳跡也沒說什麽,只分享了一首歌。
竟然是九十年代的老歌,《Last Dance》。
關雪息順手點開播放:
“所以暫時将你眼睛閉了起來,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
關雪息笑了,這條朋友圈的發布時間是淩晨一點,他忍不住戳了一下陳跡的胳膊,挖苦他:“沒想到,你也會深夜網抑雲啊?”
“……”
陳跡臉上看不出尴尬,但右手一抖,寫了一個錯別字。
關雪息調侃一句就算了,沒多說什麽,甚至給他的分享點了個贊。
五分鐘後,陳跡終于“交作業”了。
“寫完了。”他把草稿本推到關雪息面前。
關雪息放下手機,拿起來看。
陳跡寫得條理分明,列出了一二三四條。
【一,住址:華新區順天街道明誠路星河苑47棟3單元402。】
【二,經歷:單親家庭,自幼喪父,和我媽一起生活。條件不好,比較拮據(是減分項吧)。小學五年級之前在縣裏讀的,六年級我媽改嫁,遷戶口到沣德市,定居了。初一初二在明誠中學讀的,初三在少管所讀的,一年半出來,高一在八中待過一陣子,然後轉校到十六中。後面你都知道了。】
【三,省聯考:我晉級決賽,但棄權了。因為在決賽開始的前一夜,我持刀傷人險些致死,知道自己會被送進少管所,比賽不用參加了,也沒心情備考。】
【四,第一次見到你:在省聯考的海選那天。我和同學考完對答案,你路過的時候聽見,告訴我最後一道大題做錯了。後來我在第二輪比賽又見到你,和你聊了會天(你都不記得了,我也不想寫)。決賽那天,我去頒獎現場圍觀了一下,你果然是第一名。沒了。】
關雪息:“?”
沒了?
“陳跡。”關雪息不滿道,“你語文多少分?我怎麽覺得你寫了一堆,又好像什麽都沒寫呢?你是抓不到重點,還是故意敷衍我?”
陳跡很無辜:“該寫的我都寫了,相親都不要這麽詳細吧?”
關雪息:“……”
他說得沒錯,但似乎哪裏不對。
陳跡這份“交待”上,把他為什麽持刀傷人、傷了誰,都給略過了。
誠然,關雪息不是警察,要了解他,不是審訊他,這些被略過的事實不是重點,不知道也沒關系。
關雪息只是很好奇,以他目前對陳跡的了解,他覺得陳跡不是那麽兇惡的人——況且當時才十三四歲吧?
一個十三四歲的初中生,究竟經歷了什麽,才會動刀?
其中應該另有隐情。
既然有隐情,陳跡為什麽不對他訴苦?
平鋪直敘、輕描淡寫地講出經歷,自己的心情卻一句都不講。
連宋明利寫作文都比他會煽情。
宋明利還曾深夜給關雪息打電話求安慰,哭訴自己“悲慘的命運”,自稱“我除了錢什麽都沒有”“錢也是我爸媽不是我的,他們不給我自由”“別人都笑我是無腦富二代,但你知道富二代的精神壓力有多大嗎”,最後以一句“我抑郁了”做結尾,哽咽着挂斷了電話。
宋明利當然沒抑郁,他只是戲多。
但作為朋友,關雪息知道,這些的确是宋明利的煩惱,雖然這種煩惱充滿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味道。
而關雪息想知道的,正是這些。
陳跡有什麽煩惱和心事?只有親口聽他把這些東西講出來,關雪息才能有切實的、了解他的感覺。
關雪息後知後覺地醒悟了自己的目的,瞟陳跡一眼,半天沒做聲。
——他只是好奇而已,不想問得太直接,表現得很像關心陳跡似的。
可能十分的好奇之中,也有二三分關心吧。
誰叫他生性善良,是個好人呢?
“好人”奴隸主關雪息故技重施,威逼利誘道:“陳跡,這是你唯一的機會,有心事就快點對我講。下回你主動向我傾訴,我都懶得聽,更不可能安慰你,知道嗎?”
沒想到,陳跡反問了一句:“你怎麽安慰我?”
關雪息被問得愣了下。
還能怎麽安慰?
“安慰”不就是字面意思麽,言語安撫,勸說,開導,鼓勵之類的……
陳跡看着他,眼神平靜中帶着了然。
關雪息和他對視一眼,忽然明白了。陳跡不想聽,不在乎。他早就習慣了,沒那麽脆弱。
關雪息一時無言,又有點不高興:“那你說我們兩個聊什麽?”
“聊聊你吧。”陳跡忽然道,“我想聽你的事。”
“我沒什麽事啊。除了我爸媽離婚對我影響較大之外,其他都很順利。我的煩惱……”
關雪息想了想道:“可能是學習太累吧,雖然我看起來很輕松,但每天都從早學到晚,偶爾也會想偷懶一下,或者跟我媽訴訴苦。但我不能說,我不想把我辛苦的那一面給她看,她比我更辛苦。”
“……”
“其實我家也很拮據。”關雪息突然說,“不用不好意思,陳跡。孤兒寡母過日子,不都這樣嗎?”
陳跡低下頭:“嗯。”
關雪息說:“這幾年我媽省吃儉用,也從來不出去玩,能省的地方都省了。今年國慶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她竟然去旅游了。”
關雪息笑了聲道:“可能是想開了吧。對了,她剛才叫我幫她取快遞,我差點忘了。”
“你在家裏等我,還是和我一起去?”關雪息站起身,看陳跡一眼。
陳跡也站了起來:“一起吧,我幫你拿東西。”
不錯,很有乖乖奴隸的自覺。
關雪息莞爾一笑,下巴揚起來,帶陳跡下樓。
出門時陳跡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剛才在洗衣機裏洗淨又烘了一遍,這會兒已經幹了。
正值午飯時間,樓道裏充滿飯菜香,不知誰家炖豬蹄,香得人魂兒都沒了。
關雪息吸了吸鼻子,命令陳跡:“待會回來,你也給我炖豬蹄。”
“要炖很久。”陳跡說,“到時候還沒熟,你就餓扁了。”
“那怎麽辦?”
“買一點吧。”
陳跡問:“附近有熟食店嗎?”
“有。”但關雪息忽然改口道,“算了,我又不想吃了。我想吃面,早上那種,你再煮一鍋吧。”
“好。”
這無疑是對陳跡廚藝的變相誇獎。
另一個重點是,關雪息竟然留他吃中飯。
那什麽時候才趕他走呢?
無聊的國慶假期忽然變得讓人快樂起來。
今天的氣溫持續回升,足足升到二十八度,關雪息一邊往快遞驿站走,一邊喊熱,叫陳跡徒手給他扇風。
毫無疑問,這又是他刁難人的手段。
陳跡修長的五指并攏,用手掌在他臉側上下扇了幾下,風力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
關雪息道:“使點勁啊,你沒吃飯嗎?”
陳跡嘴角一抽:“沒吃。”
“……”
“算了,算了。”
雖然刁難陳跡是故意的,但熱是真的。關雪息的臉都被太陽曬紅了,走到驿站,他的第一件事不是取快遞,而是買了一根棒冰。
——這家驿站也是小型便利店,賣些冷飲和小食品。
回程路上,關雪息把搬快遞的任務交給陳跡,自己握着棒冰,一會兒貼貼左臉,一會兒貼貼右臉,貼夠了才撕開包裝袋,“嘎嘣”咬了一口。
他真的是一個萬惡的奴隸主,自己吃得爽,都不幫陳跡也買一根。
兩人慢悠悠地爬到樓上,關雪息打開家門,指了指門口:“放這吧。”
其實這件快遞不重,只是箱子體積較大,要雙手抱着才行。
陳跡應聲放到地上,回手帶上門。
他比關雪息更熱,後背已經出汗了。
關雪息在玄關換下鞋子,往客廳裏走,但一步都沒邁出去,就被陳跡拽住手臂拉了回來。
這一下用力很大,陳跡把他整個人拽向自己,關雪息毫無防備,沒站穩,腳下打了個滑,栽栽歪歪地跌進了對方懷裏。
“……”
關雪息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有狂犬病就去治行嗎?別總沖我犯。”
“我只是想拉你一下。”陳跡解釋,“是你自己站不穩撲過來,如果我躲開,你不就摔倒了嗎?”
“那我謝謝你。”
關雪息無語:“放手。”
陳跡不放,還順勢把他壓到了牆上。
不等關雪息發作,陳跡就低頭靠了過來。
是一個接吻般的姿勢,陳跡的臉逐漸放大,嘴唇貼到他唇邊,滾燙的體溫傳到臉部皮膚,關雪息愣住了。
下一秒,陳跡的唇微微一偏,叼住了他手裏舉着的棒冰。
“?”
橘子味兒的,關雪息只吃了一半,它也受不住太陽的烘烤,頂部濕潤化開,還沾着關雪息吮吸時留下的水痕。
陳跡咬住他吮過的地方,舔了一下,咽了一口。
極近的距離下,吞咽的聲音被放大了無數倍,關雪息的視線沒地方躲,落在陳跡下咽時滾動的喉結上。
陳跡又吞了一口。
就這樣緊貼着他,把剩下的半根棒冰吃完了。
“你,你滾開。”關雪息渾身發麻,應該是被壓麻的。
陳跡盯着他,面無表情道:“當你的奴隸,不能讨一點好處嗎?”
陳跡嘴裏的“好處”似乎有歧義,但他很正經:“一根棒冰才五毛錢,關雪息,你別這麽吝啬。”
關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