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告白
陳跡真的把他删了。
關雪息打了一個問號發過去,微信聊天頁面上顯示“對方開啓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的朋友”。
關雪息打開QQ。
QQ可以雙向删除,“我的奴隸”從他的好友列表裏消失了。
“好啊。”
關雪息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盯了會兒微信上的紅色感嘆號,噌的一聲,心裏的火就竄起來了。
——他還沒同意呢,陳跡竟然主動删他!
什麽意思?
絕交?
不,陳跡顯然還是在威脅他,只不過換了一種方式,逼他就範。
關雪息不一定吃軟,但一定不吃硬。
他在心裏罵了陳跡一百遍,腦海裏情緒化的詞句拼命往外冒,例如:“陳跡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你根本不願意當我的奴隸”“騙我罷了”“終于裝不下去了啊”“算你牛”“拜拜就拜拜,我又不在乎”……
是失控的,沒道理的,氣憤之餘還有關雪息絕不會承認的委屈。
他臉一沉,心想:有本事你就絕交,一輩子也別來找我。
關雪息心裏不可自控地燒了一場大火,但臉上絕不肯顯露半分。
他平靜地上課,平靜地放學。
路過二班門口的時候,楊逸然突然叫了他一聲。
關雪息腳步一頓。他單肩挂着書包,姿勢放松地半倚在門上,神态閑适得好似沒有一點煩心事。
他甚至打了個呵欠,懶懶地問:“叫我幹嗎?”
楊逸然收拾着書包說:“今天我去你家那邊有點事,一起走呗。”
“好啊。”關雪息應了聲。
二班的學生陸續離開,陳跡也在收拾書包,聞聲擡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
關雪息當做不知道,一寸餘光也沒分給對方,只顧跟楊逸然談笑,仿佛和陳跡斷交對他來說不痛不癢。
陳跡背起書包,冷淡地從他面前經過,走了。
——這是互删的第一天。
之後整整一個星期,關雪息和陳跡都沒說過一句話。
關雪息的生活看不出絲毫改變,依舊兩點一線地上學,除了學習還是學習。
籃球隊那邊本來比賽将近,可突然通知,因為場地沖突問題,比賽延後半個月,從10月22日改到了11月5日。
關雪息一聽就有點煩躁,因為11月5日臨近期中考試,他不想在考試周去打比賽。
他問傅洋,能不能把之前退隊的那兩個人喊回來,喊回一個也行,代替他。
傅洋卻反問他:“你是因為期中考試不想參賽,還是因為陳跡?”
關雪息:“?”
傅洋:“你倆最近好奇怪,一起打球都不說話。”
“……”
關雪息的“平靜”完美無瑕,故作冷漠地回答說:“不奇怪吧,普通的絕交而已。”
“絕交?”傅洋很驚訝,“這還不奇怪嗎?你和他有啥矛盾,為什麽突然鬧崩了?”
關雪息滿不在乎道:“崩就崩呗,我朋友多得是,不差他一個。”
“……”
他們在籃球隊的休息室裏聊天,本來人都走光了,傅洋最後一個離開,歸整器材,順便做一個簡單的掃除。
關雪息是幫他幹活的。
但他們才聊了幾句,休息室的門突然被一把推開。
陳跡冷臉進門,目不斜視地走到窗臺前,取走他剛才落下的一只護腕,又轉身走了。
“……”傅洋猜測他聽見剛才的對話了,有點尴尬。
但關雪息毫無反應,全程都把陳跡當空氣。
他們冷戰了足足九天。
第一次破冰——如果吵架也能算破冰的話——是在第二周的星期三,下午。
起因是關雪息戀愛失敗。
準備地說,是張嘉瑜拒絕了他。
上周關雪息被一群男生推到她面前,問她:“張嘉瑜同學,請問我可以加你的好友嗎?”
“……”
張嘉瑜雖然漂亮,但特別低調內向,跟全校聞名的段校花和白公主不一樣,她哪經歷過這種陣仗?
她也很驚訝于關雪息竟然主動向自己搭讪,一時慌張,回了句“我沒帶手機”就跑掉了。
雖然第一次搭讪不成功,但幾經輾轉,關雪息最終還是加上了張嘉瑜的QQ好友。
其實他有些忐忑,因為自己心不夠誠而心虛。
因此加完好友好幾天,他都沒好意思給對方發什麽,只在列表裏安靜地躺着。
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關雪息已經有點騎虎難下了。
他一方面被陳跡攪和得心情不好,意興闌珊,別說去談戀愛,就連和楊逸然他們一起玩都覺得沒意思。
另一方面,他又不肯遂了陳跡的意,被他“威脅”成功,放棄戀愛。
關雪息不上不下地卡在這裏,前所未有地體會到了青春期的痛苦。
而歸根結底,一切痛苦的源頭都是陳跡。
在陳跡出現之前,他人際關系穩定,學業順利,前途光明,甚至把家庭矛盾都解決了。
他是聰明懂事、高情商的代名詞,讨所有人喜歡。
但陳跡出現之後,他頻頻失控,屢屢做錯事,心思也從學習上分散了,陷入了一種難以言明也無法解決的困頓之中。
別人是否喜歡他暫且不說,但他自己覺得現在這副樣子很可憎。
或許他和陳跡絕交是對的。
不如就此順水推舟,一了百了。
也不用再擔心前途脫軌,被染上“污點”了。
他應該一直當第一,順利升入高三,為考上省狀元努力,進入最好的大學。
實現他在何韻面前吹過的牛,讓關靖平無話可說。
——這才應該是關雪息的人生。
星期二的晚上,關雪息思考了半宿,決定在一切尚可挽回的階段及時糾錯,讓生活立刻回到正軌上。
但他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就被張嘉瑜發來的消息打斷了。
她很聰明,畢竟關雪息還沒告白,她不方便搶先拒絕,否則顯得很自我意識過剩,萬一人家沒想追求她呢?
所以她拐彎抹角,發了兩道數學題過來,問關雪息有沒有解法。
然後“順便”抱怨,說自己腦子太笨了,拼命努力成績也提高不了多少,真佩服那些有精力早戀的同學,她絕對不敢早戀。
“……”
關雪息看完臉色讪讪,一面尴尬一面松了口氣。
他把這兩道數學題的解法寫在紙上,極盡詳細,然後拍照發給對方。
末了附帶一句:“抱歉,謝謝你。”
不知張嘉瑜是怎麽理解這句話的,回了句“沒關系,也謝謝你”,然後沒聲音了。
第二天到了學校,當宋明利問起“你倆怎麽還沒進展”的時候,關雪息如實坦白:“她委婉地拒絕我了。”
宋明利聽完呆了兩秒,然後“卧槽”一聲,大驚道:“菩薩!這是不是你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拒絕?”
關雪息:“……”
好像,是。
但也不至于這麽大驚小怪吧?
關雪息想捂住宋明利的嘴,但已經來不及了。
這件事在一班傳開,很快就傳到二班去,傳到了陳跡的耳朵裏。
中午關雪息叫楊逸然先幫他打飯,他做完剩下的半張卷子,才慢悠悠地往食堂走。
剛走出教學樓,身後突然有人跟上來,叫了他一聲。
“關雪息。”
熟悉的聲音,冰冷中帶一絲難辨的味道。
關雪息腳步一頓。
陳跡走到他身邊,模樣和九天前相比基本沒有變化,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似乎更冷淡更陰沉了。
陳跡一見面就挖苦道:“聽說你被拒絕了?真的嗎?”
關雪息哽了下。
他不想和陳跡說話,尤其不想聊這種話題。
但他不說話,陳跡不甘心,變着法地刺激他:“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心情怎麽樣?是不是才發現,原來地球不是圍着你轉的,竟然有人會拒絕你?”
“……”
關雪息面沉如水,但并沒有如陳跡預料的那樣生氣發飙。
關雪息大步往食堂的方向走,打定主意不理人。
陳跡一步步跟着,忽然擋在他面前,攔住了他。
關雪息被迫止步,陳跡逼得近,低頭看着他,沉沉地道:“我也不會圍着你轉,關雪息。這是我最後一次主動來找你。”
“哦。”關雪息撇開臉,一副刀槍不入的無情之色。
陳跡緊盯着他,眼神好似掃描儀,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前幾天我一直在期待,只要你能主動出現在我面前,哪怕只是多看我一眼,我都不計前嫌,立刻找你和好。可你——”
他話沒說完,關雪息打斷道:“不計前嫌?我有什麽‘嫌’?是你删了我,現在又跑來惡人先告狀,有意思嗎你?”
“沒意思。”陳跡口吻平淡地說,“所以現在我醒悟了,我沒必要在你再三表示不在乎我的情況下,還沒完沒了地犯賤。”
陳跡自我羞辱很有一套:“其實你不知道,我是本性比較賤,不是只對你犯。明天換個人也一樣。”
“……”
關雪息昨晚已經計劃好了自己光輝燦爛的後半生,但陳跡一出現,他就很難控制情緒,再三提醒自己別慌張,別生氣,沒必要,算了——可依然會被激發出不該有的反應。
他知道陳跡還是在威脅他,逼他服軟,讓他表現出在乎。
可是憑什麽?
他為什麽必須要被拽下懸崖?
不管是做朋友還是別的什麽,他都有拒絕的權利吧。
“那你就去。”
關雪息攥緊顫抖的手,藏在大衣袖子裏:“你愛找誰找誰,最好現在就去找,我樂得清靜。”
“……”
陳跡默然,關雪息拿下巴指了指食堂的方向:“那邊人最多,趕緊去。”
說完他轉身往反方向走,不想再和陳跡糾纏。
他步履匆忙,低着頭,脊背繃得筆直。
陳跡盯了片刻,追上來捉他的手腕。
關雪息反應很快地躲了一下。陳跡不死心,繼續捉。直到關雪息躲無可躲,擡頭用一雙通紅的眼睛瞪他。
“對不起。”陳跡無法逼迫他,只好自己低頭。
事到如今,他們的真實關系欲蓋彌彰,要麽永遠這樣僵持下去,要麽——
“對不起,關雪息。”陳跡握住他手腕的手終于滑下,完成了那天在電影院沒敢做完的動作。
“我……”
陳跡剛開口,關雪息就預料到他要說什麽,立刻打斷:“別說,我不想聽!”
“不,我要說。”
“……”
“我不是直男,關雪息。我是同性戀。我知道你為什麽千方百計地躲我——不怪你,都是我的錯。”
陳跡低聲告白:“我喜歡你,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