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年
從夢中驚醒,邵含祯大口大口喘着氣,光腳去廁所洗了把臉。鏡中自己一副沒睡好的樣子,無精打采。往常他是沒什麽年齡危機感的,一來自己長得比較顯小,二來也沒什麽生活壓力。不過要是挂着兩個黑眼圈去開門,店裏的許優優和郝文軒肯定得調侃幾句。他嘆了口氣,想再睡一會兒,走到客廳卻發現天已經成了暗淡的青藍色。從窗戶能看見住在真理巷的中學生們已經推着電動車要去上學了,邵含祯站在窗前感慨了句周六還要上學好慘,慢吞吞地回了卧室。
他坐在床沿上發了會兒愣,越坐越心煩意亂。邵含祯站起來,飛快地拉開床頭的抽屜,裏面放着一疊膏藥和雜物——還有一把小剪刀。
奶奶是在開春過世的。過完年以後她似乎便有些不舒服,母親幹脆沒回關州,留在老家陪老太太。或許已到了知生死的時候,二十年來這是老太太頭一回沒催着她回去。不到半個月,奶奶人就沒了。邵含祯把手風琴咖啡關了兩星期,直到再開門,他才從喪事中緩過神來,想起好久沒見到那把剪刀了。回到家,剪刀卻好好放在床頭櫃中,或許是自己迷迷糊糊放進去的。
總之邵含祯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他看着那把小剪刀,眼前冒出昨天下午的畫面。那個青年長着一張天使似的臉,漂亮得能去演電影了,結果怎麽人奇奇怪怪的。說來也巧,周五下午忙完那一陣忽然沒什麽客人,邵含祯在店裏收拾桌,走到哪兒那個青年就跟到哪兒,極力勸說,要自己用“剪刀”幫他剪斷什麽厄運線。
“拜托了,解厄人總歸是要剪線的。”青年說話時笑眯眯的,嘴角也翹着恰到好處的弧度,像小貓嘴似的。“幫我剪斷厄運線,我保證立刻從你眼前消失。”
先開始邵含祯一頭霧水又有點尴尬,偏生許優優老早就打了招呼、晚上要去約會,留他一個人應付。青年在店裏寸步不離地跟着他,說什麽“解厄人”“厄運線”,邵含祯聽着聽着,腦袋裏冒出了那把放在自己床頭的小剪刀,隐約覺得似乎有些聯系。他開始裝傻,最後無奈躲在櫃臺後面亮出了殺手锏,“你再這樣我要報警了。”
青年抿了抿嘴,兩手撐在櫃臺上。他的袖子還挽着,邵含祯偷偷掃了眼他手腕。腕上那條黑線明明就是紋身,剪什麽剪?青年兩手撐着櫃臺,前倆月邵含祯都沒注意到他比自己還高了半頭,就算臉上笑眯眯,靠近了還是挺有壓迫感的。見邵含祯拿着手機好像真要報警,青年終于安靜下來。兩人莫名其妙隔着櫃臺眼瞪眼,就在邵含祯以為他要說出“我還會再來”時,青年驀地又笑起來。
“好吧,謝謝你的胡蘿蔔曲奇。”青年把手拿下來,“我叫宿硯。”
青年走後,手風琴咖啡差不多也到了打烊時間。邵含祯把店關了,沒急着回家,反正店面和家都在真理巷,就幾百米遠。他先核對了一下今天的賬,又照例檢查庫存,清點了一下缺什麽,下了單補貨。做完這些,邵含祯才給自己打了杯氣泡水,坐在椅子上休息。
那個青年……叫什麽來着?宿硯。邵含祯不知道是哪兩個字,反正他本身是夠讓人印象深刻了。他腦子裏一團亂麻,胡思亂想了會兒,給母親打了個電話。邵含祯大學畢業後接手了父親的鋪面,也搬到了家裏離店面更近的真理巷的這套房子,不和母親住在一起。母親和奶奶關系很親近,這一整個春天還沒走出來。
“媽,在家嗎?”邵含祯對着電話問說,“店裏忙完了,我去看看你?”
“不用了,我晚上去跳舞呢。”母親聲音聽起來如常。邵含祯愣了下,幹巴巴接說:“哦,去跳舞啊,那算了,你玩去吧……”
電話裏沉默了片刻,母親問說:“怎麽了?”
邵含祯摸了摸下巴,話在嘴裏卡了半天才答,“媽,你……你聽奶奶說起過剪刀的事情嗎?”
“剪刀?”母親下意識地接了句,“是奶奶留給你的那把剪刀嗎,怎麽了?”
聽見這話,邵含祯把問題又咽了回去,和母親拉了幾句閑話,便挂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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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檢查了一遍店面,邵含祯從後門出去,沿着真理巷的鐵圍欄慢慢往家走。薔薇花從圍欄的縫隙間肆無忌憚地長出來,為真理巷開出了延綿花牆。夜裏,紫紫紅紅閉成了花苞,點綴在綠葉間。邵含祯兩手抄在兜裏慢悠悠地走着,一個男人與之擦肩而過。男人的脖子上仿佛系着一根細細的黑線,微微飄揚在風中,幾乎與夜融為一體。他先是愣了下,不由自主回頭,卻發現什麽也沒有。男人背對着自己低頭趕路,步履匆匆。
邵含祯皺起眉,加快腳步回了家。
卧室還沒被日光染亮,剪刀刀刃上的金色卻很耀眼。他把抽屜合上,幹脆洗漱去了。
吃完早飯,差不多也到了該開店的時間。邵含祯蹬上鞋開門,他的手在門把上停了幾秒鐘,突然匆匆沖回卧室拉開抽屜,抓起剪刀揣進兜裏,一氣呵成。
天色漸漸亮起,真理巷沿途的早餐鋪飄起熱氣騰騰的白煙。
往後的這幾天,青年都沒有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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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祯祯的好感度:3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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