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門
“陽光爸爸”周雄陽忽遇車禍掀起軒然大波,一整個下午他都在搶救,社交媒體這一下午也沒閑着,推送一條接着一條讨論不斷。消息虛虛實實,有報道稱還在搶救,有報道卻已經把人沒了的消息給發了,隔幾分鐘又删掉,狀似無事發生。
邵含祯越看越煩躁不安,趕緊把手機的網給關了換個清淨。不想下午店裏時不時還能聽見客人們議論紛紛,邵含祯總不可能不許客人們聊天,幹脆鑽進後廚裏去了。
昨天熟客訂的蛋糕要複古造型,需要調出來豔粉色奶油裝飾。乳白色的奶油中攪動着深粉,他聯想到了地上的那堆腸子,人群走來走去,有一瞬間他甚至有點擔心有人不慎踩到。邵含祯表情扭曲起來,深呼吸了幾口氣趕緊想別的,正在這時,許優優抓着手機呆呆地走進來,給邵含祯看屏幕,“老板,這是不是你和宿硯啊……”
邵含祯一驚,趕忙扭頭看屏幕。這是一段路人拍到的短視頻,正在微信群裏瘋轉,雖然沒有直接拍到車禍發生,但卻記錄下了車禍剛過後的衆生百态。有人張大嘴想要湊上去看熱鬧,有人掏出手機急匆匆報警或者叫救護車。更多的人下意識停在原地,帶着驚恐或是憐憫與同伴小聲說話。畫面的路旁,兩人的身影也被拍了進去,邵含祯拽着宿硯的袖肘瞪大眼睛,和路人沒什麽區別;宿硯只是看向人群,面無表情,不引人注意,又有點奇妙的違和感。
許優優收起手機小聲說:“太吓人了……你們怎麽跑那兒去了,還站馬路牙子上,太危險了。我看到你們吓了一大跳。”
邵含祯只好道:“宿硯中午有點事,我送他過去,沒想到……”
說着,他心裏又有點不舒服起來。恐怕他和宿硯才是唯一一個知道禍事将臨的人,就連周雄陽自己都不清楚。
大概是因為車禍原因普通中又透露着一絲離奇,網絡上的讨論愈演愈烈。事發當時是在繁忙的主幹道上,有不少人目擊了全過程,紛紛在社交平臺上表示周雄陽當時就跟中邪了似的,明明當時已經先有一輛車因為他突然橫穿馬路而急剎,他的第一反應卻不是停下,而是加快腳步往前沖。周雄陽所乘坐的轎車出現故障到車禍發生不過幾十秒鐘,遠處的車流還沒來得及看清路況,幾乎無法預料他這突如其來的“鬼探頭”行為。
可以說,這場車禍他确實要負主責。
許優優心有餘悸,“老板你以後騎車一定小心點,我真要吓死了,突然看見熟人,我心裏咯噔一聲。”
邵含祯點點頭,她才出去了。
許優優的反應很正常,在原本“離自己很遠的事故”中突然發現了身邊人的面孔,自然會引起強烈的反差而心有餘悸。感慨生命無常—— 真的無常嗎?對于系厄人來說,這是一場必然發生的事故。
一直到晚上打烊,邵含祯都心神不寧的。許優優和郝文軒也發現了他狀态不太對,誰也沒再當着他的面兒提起周雄陽的車禍。不論如何,眼下邵含祯非常不希望周雄陽死,有可能是幸存者綜合征、讓他被沉重的愧疚壓在心頭。
經過三層,邵含祯想起來在樓下看到宿硯家的燈都亮着。他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還是上樓回家了。邵含祯把手機的網絡打開,消息推送一條接着一條蹦了出來。他大概掃了一遍,後知後覺地發現宿硯倒是也沒聯系他。
邵含祯走進屋裏,從抽屜中拿出了剪刀。他對着光看,剪刀的刀刃閃閃發光,鋒利無比。邵含祯有點恍惚,把一個沙發靠墊拉過來,用剪刀剪了下靠墊的布邊。咔嚓一聲,布邊應聲分開,這像是一把鋒利異常的普通剪刀,卻能讓人的命運發生變化。
邵含祯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發呆,突然有點後悔中午跟宿硯甩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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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硯是個系厄人,而且這個系厄人已經當了很多年,這算是他的工作:送“厄運”快遞。“寄件人”不是他,“快遞”的內容也不是他決定的,他只是個倒黴催的好死不死成了系厄人。
這樣想,邵含祯有點坐立不安了。他把剪刀随意往茶幾下面一丢,站起來穿上鞋,打算去看看宿硯。也沒什麽原因或者要說點什麽,就是想去看看。要是宿硯問起,就說自己是來拿頭盔的。
樓道裏的聲控燈亮了起來,邵含祯站在門外,依舊沒找到門鈴。他敲了半天門,聲控燈滅了又亮,沒人開。
難道不在家?不可能呀,亮着燈呢。邵含祯想了想,掏出手機撥了過去。片刻,他聽見門內響起了鈴聲,看來人在家。邵含祯又敲了敲門,喊道:“宿硯!”
鈴聲停了,沒人開門。
邵含祯心裏咯噔一聲,在原地猶豫糾結了幾秒鐘,試着輸入了上次宿硯給的密碼。
門開了,屋裏亮亮堂堂,但一點點聲音都沒有。邵含祯進門就看見了宿硯手機和自己的摩托車頭盔放在桌上,幾個房門都開着,不見人影。他立刻又有點懷疑是不是宿硯真的不在家,可心裏又有種強烈預感,人肯定在。
邵含祯小心翼翼地往屋裏走,書房副卧廚房廁所都沒有人,主卧的門半掩着。他走過去,輕輕推開門。床上的被子鋪得很平展,一側放着張不算寬的書桌,上面堆滿了舊書,有些貼着圖書館的标簽。臺燈也開着,光調到了最亮,把卧室照得沒有一絲絲黑暗的死角。
除了桌子下面。
宿硯縮在桌子下面,抱着腿,臉埋在膝蓋上,滑落下面的半長頭發把臉遮得嚴嚴實實。他抱着腿,露出了手腕上的厄運線,烏黑的頭發和厄運線仿佛糾纏在一起,把他牢牢釘住了。
他也沒有一點點聲響,那麽大高個兒窩在桌子底下,一雙長腿好像都要塞不下了,顯得逼仄而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