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先後
“真的?”宿硯微訝道,“這麽巧……”
“嗯。”邵含祯托着他的手慢慢抹藥膏,“說不定以前去的時候我還看過她的龛位呢,他們把傅龍華的剪刀就放在龛位裏。你說的沒錯,傅一斐和她長得确實特別像,眼睛鼻子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能是她們姊妹三個特像,傅一斐又像媽。”
宿硯垂着眼小心地揣摩他的神情,只是略微點了下頭。邵含祯從他有點僵硬的指彎發現了,突然擡起頭道:“沒事,我就是想到了,和你說一聲。”
宿硯悶悶“嗯”了聲。見狀,邵含祯也不再開口了,默默換好新紗布,還用繃帶在他手腕上打了個蝴蝶結。
“好了。”他把宿硯的手拿開,正過身子靠在沙發上,拍了拍自己的腿。宿硯愣住,下一秒,邵含祯道:“東海來。”
東海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沖刺到沙發跟前猛地跳上去,哈斯哈斯地往他身上拱。邵含祯摟着它揉了揉半天,笑眯眯道:“你這個禿子小狗。”
東海是典型的“三通”花色邊牧,它頭上的白毛毛形狀比較圓,看久了總覺得有點禿禿的,像是地中海發型。東海只當是在誇它,咧着嘴使勁兒拱邵含祯的手。宿硯側身也靠在沙發上看狗“人來瘋”,兩手都放在腿上。東海興奮得不得了,兩只前爪騰地踩上邵含祯的腿,邵含祯趕忙兩手按住它,“小心小心別踩到手!”
他一手摟着東海,一手抓着宿硯的手腕舉起來。宿硯也不客氣,順勢枕着他肩膀沖東海道:“小禿子。”
邵含祯一邊摟着人一邊摟着狗,兩個都不輕,把他壓得喘不上氣。不一會兒兩人蹭了一身狗毛,東海安靜下來,頭放在邵含祯腿上。他能感受到宿硯呼吸的頻率,宿硯也能感受到他的。安靜片刻,邵含祯低聲道:“你說,如果你沒拉她一下,她會死嗎?”
腦海中的畫面像是被拆分、沒法再拼湊回一個整體。那棟房子不是普通民居的層高,樓梯旁沙地太薄、和宿硯抓的那一把一樣緩沖微乎其微,但終究是比直接撲下去好一點點的。邵含祯閉上眼,稍許,宿硯一動不動、只是接說:“那不是致死的線。”
邵含祯咬着下嘴唇思索片刻,緩緩說:“……會不會是因為你會拉她一下,那才不是條致死的線呢。”
宿硯沉默須臾,最後還是如實道:“我不知道。”
邵含祯捋了幾下東海脖子上的毛毛,仰頭枕在沙發上不出聲了。兩人一狗窩在一起,東海身上很暖和,靠久了熱。邵含祯打了個哈欠,直起身輕聲道:“我回家了,不早了。”
他邊說邊拿起茶幾上的保鮮膜,幫宿硯纏起來,然後又去拉他右手,把表帶解開。宿硯乖乖低頭等着,邵含祯愣了下,又說:“等一下,你是怎麽自己戴上去的?”
宿硯笑笑,眼睛眯縫起來,“東海幫我戴的。”
“真的啊?”邵含祯低頭看看東海,東海興高采烈地在沙發上前腳跳踢踏舞。邵含祯奇怪得不得了,要說他那只表是套左手上戴,那還說得過去,右手他是怎麽自己系表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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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完全解開了,”宿硯伸手把表拿過來,“本來我不完全把帶子拆開的,套上去用左手指背拉緊就好了。”
邵含祯明白過來,幫他把表帶重新窩成圈,輕輕放在了茶幾上。他忍不住嘆了口氣,站起來往門口走。東海跟過去,他回頭,沙發上宿硯也看過來,一只手被保鮮膜嚴嚴實實包着,有點好笑。
邵含祯認真道:“念念,好好吃早飯。”
宿硯一愣,緩緩點了下頭。邵含祯自己其實也不是天天都吃早飯,可他就是想說、有些應該被記挂在心上。他又說:“出門小心你的手。”
宿硯再次點點頭,邵含祯想着自己是有點啰嗦了,他走到鞋櫃前換鞋,低着頭道:“要是還是很疼就上來拿止疼藥,或者我們去醫院了,夏天會發炎的。”
宿硯站起來,他走到門口時邵含祯剛好換完鞋。兩人對視一眼,東海坐在兩人之間,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宿硯伸手、邵含祯幾乎以為他要來牽自己的手了,但宿硯只是用指節碰了碰他的手腕,輕聲說:“明天還可以去店裏找你嗎?”
“嗯。”邵含祯說道,“明天還有開心果冰淇淋。”
他手搭上門把,總算是想起來什麽,又扭頭問說:“好吃嗎?”
“嗯。”宿硯點頭,“有鱷梨。”
“這都能吃得出來。”邵含祯一笑,他開開門,宿硯驀地又道:“哥,晚安。”
邵含祯也點頭,“嗯,晚安。”
頭頂的聲控燈泡随着門扇碰上亮起,老居民樓樓道的臺階偶爾會高低不一,比如這一層,最後一級就比別的臺階高出來幾厘米,日積月累被磨得格外滑亮。邵含祯轉過轉角,燈正好滅掉。他在黑暗中站着,深深吸了口氣。夏天的樓道就是有一股獨屬于夏天的味道,比剩下那三季要更能喚醒回憶。他搬來時是手風琴咖啡剛開業,也是在夏天。真理巷的路和咖啡店都又修了幾回,只有樓道裏的這股混雜着淡淡花露水洗發露的潮氣一直未變。夜裏那股濕漉漉的香氣提醒着晚歸的人們這是家,有人在這裏生活、長大,變老。日子不會一成不變,但終究有什麽一如往常。
邵含祯拍了拍自己的臉,低聲自言自語道:“好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