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去活來
炎炎夏日，只有深山遠林中能窺見幾絲清涼。
Y市郊區的朝聞山是只有當地人才知道的避暑勝地，往往人跡罕至，但最近的山頂卻因被某個劇組包下拍電影，而變得熱鬧極了。
“卡！很好，這鏡頭過了，休息十分鐘，小顏你最近狀态不錯啊。”
國內知名大導項文笑眯眯對自家男主角道。
“謝謝導演。”
顏今朝扯了扯嘴角，他拖着一身極重的長袍往臨時搭建的帳篷下走，總算從能把人曬幹的毒日下暫且逃生。
助理小張趕緊給他吹小風扇遞冰水，顏今朝喝完水後癱在了椅子上，整個人都透露出了一種生無可戀的氣場。
但更讓他生氣的，是今天也毫無消息的某人。
顏今朝再三确定深山老林的信號也很好後，對着微信中某個傻嗨柴犬的頭像啧了一聲，随後興致缺缺地把手機扔到一邊，閉眼假寐。
閑下來的小張無事可做，便暗搓搓地盯着自家老板哪怕快曬到脫水，也依舊英俊脫俗的側臉。
顏今朝長得是真好，五官深邃英挺，輪廓俊美分明，臉上的每一筆弧度都像是女娲在瘋狂炫技。
他有着一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睫毛濃密猶如鴉羽，笑意盈盈時，飽滿微翹的唇珠彎起來能把人看得失了魂，簡直比濃墨重彩的油畫還要豔麗奪目。
這樣的人，哪怕他蹲在農田裏玩泥巴，都像是在選料燒瓷器，存在本身便是一件精致絕倫的大師級藝術品。
而顏今朝自己，也像其容貌般仿佛開了挂。
他入圈至今八年，前三年作為頂流男團的C位火遍全球，後五年轉型演員震撼整個影視圈。音樂上的獎項自不用提，顏今朝哪怕一年只拍兩部戲，也拿到了國內外的數個影帝，不知道引得多少同行酸成檸檬精。
正因為顏今朝有着這樣的長相和天賦，他才能在娛樂圈一路作死，還混得如魚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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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因為顏今朝活得太過肆意，才會黑粉多到占據了娛樂圈的大半江山，永遠在風險藝人榜上反複橫跳，接代言的合同都比別人厚幾張違約頁。
雖然他完全不在乎就是了。
“顏哥，還有一個月就是你生日了，今年也不打算辦生日會嗎？”小張問道。
“不辦，麻煩。”顏今朝頓了頓，“生日那周別給我安排工作。”
“咦，是要和瓊先生出去玩嗎？”
“呵，那家夥心裏只有工作，哪還會記得我的生日。”
顏今朝想想消失了大半個月的某人，陰陽怪氣道。
他似乎完全忘了自家小竹馬進實驗室之前，曾信誓旦旦地表示，今年生日會給自己一個巨大的驚喜。
每當看到顏今朝用那雙多情深邃的桃花眼翻白眼時，小張就心頭一梗，但他也不敢多說什麽，對着手機推送轉移話題道：
“哇！明日集團說下個月有重大新聞發表诶，不知道這回會推出什麽……我希望是新型家務機器人！不過上次推出的自動寫作AI也挺有意思的，不知道把多少網文作者搞失業了。”
明日集團是國內近十年新興的龍頭科技公司，它背靠老牌世家，廣納尖端技術人員，推出的新産品經常會引起轟動，一直是國人的關注熱點。
“他們還會回來的。”顏今朝淡淡道，“那些AI寫的東西邏輯三觀都有很大問題，等噱頭過去就沒人關注了。”
最近沉迷AI網文的小張不明覺厲，他快樂地刷着手機吃瓜：
“有人說明日這回會搞劃時代的大動作！哈哈哈哈這裏居然有個人說是全息網游的，他怕不是把我們當傻子吧，這怎麽可能？”
顏今朝把這些話完全當成了聒噪的背景音，他看十分鐘差不多到了，便舒展了下身體，走向綁威亞的地方。
一旁站着的項文對着自己費勁搶來的演員滿意至極，對着顏今朝和顏悅色道：
“下場戲吊威亞的時間長了點，你先忍忍。”
“好的……麻煩你們能不能快一點？”
顏今朝應了一聲，有些不耐煩地看着工作人員們再三檢查設備，山頂上直射的毒日都快把他的大腦曬空了。
項文無奈道：
“你急什麽，今天這場戲可要在懸崖邊上拍，直接往半空吊的，不把保護措施做好了，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就這麽辦呗。”
顏今朝不以為意地勾着嘴角。
……
事實證明，項文不僅是個好導演，還是個功力頗深的烏鴉嘴。
這是在威亞斷裂，顏今朝猝不及防地從空中下墜時，他腦海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顏今朝聽着身後傳來的驚恐尖叫，感受着垂直重力的撕扯，體會着寒風淩冽的切割，心情卻十分平靜。
他的眼前沒有閃過什麽走馬燈，甚至連一絲恐懼和遺憾都沒有，反而有種“終于來了啊”的恍惚。
只要一想到死後不用自己處理後事，也不用看到好友和粉絲們的眼淚，顏今朝甚至還有些高興。
嗯？不對。
顏今朝緊緊地盯着下空深不見底的黑淵，突然瞳孔一縮。
我這樣摔下去，豈不是要成為一灘肉泥，臉都要變得稀巴爛？？
意識到這一點後，顏今朝終于感受到了天崩地裂般的恐懼，行動力極強的他急忙在空中完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轉身，讓後腦勺朝下，并努力地把身子往茂密叢林的那邊探，争取死後能留個全屍。
都說人類死前有無數求而不得，而此時的顏今朝心中只有一個心願——
求求了可千萬別找到我的屍體，給孩子留點面子吧。
以及
葬禮上的遺像一定得給我挑張最好看的，咦我把這條寫遺囑裏了沒有，瓊玖那家夥可別死實驗室裏了連我的葬禮都來不及參加，算了不參加也好萬一哭暈過去了多醜……
啧，真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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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理應被打上馬賽克的嘔吐物。
顏今朝盯着這灘惡心玩意臉色一黑，後退了幾步，灼灼燃燒的胃才讓他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可能是他自己吐出來的東西。
還算寬闊的房間內彌漫着濃郁的酒氣，桌上地上四散着啤酒的易拉罐、白酒的玻璃瓶和紅酒的高腳杯，讓顏今朝很容易懷疑這紅白啤混着喝的家夥會不會死于酒精中毒。
在找完了這三室一廳都沒發現其他人後，顏今朝在衛生間一邊漱口一邊盯着鏡子，這才明白“那家夥”的确因酗酒過度死了。
而他掌管了對方的身體。
鏡中映着的青年有着和顏今朝相似的俊美容貌，卻要更為年輕一些，舒緩的眉眼帶着一種的蓬勃朝氣，含着對未來的向往。
和某個只活在“今朝”的人完全不一樣。
而顏今朝也是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記憶模模糊糊的，只記得些大體上的事情：
他叫顏今朝，今年二十六歲，家中父母早逝，似乎有幾個好友，好像是個演員……
【也是我精挑細選出的宿主！】
一道趾高氣揚的小奶音在顏今朝的腦海中爆開，他在确定周圍空無一人後陷入沉默，而這道聲音似乎完全不在意似的小嘴叭叭道：
【宿主你好，我是“關愛美強慘”系統09521，大名叫日十，你可以随便怎麽稱呼我~】
“那我就叫你小九吧。”
接受能力極強的顏今朝連質問這聲音是什麽鬼都沒有，很快就随便起了個名字，卻被系統大驚失色地否定了，他啧了一聲，不耐煩道：
“那就叫系統，你找我有什麽事？”
系統勉勉強強地接受了這個稱呼，十分高傲地開口道：
【是這樣的，宿主你在現實生活中已經因意外墜落而死掉了……但是！你非常幸運地被身為系統的我所綁定，只要你完成任務，積攢能量，那你就可以在現實中複活！】
一副“你賺大了”的模樣。
顏今朝明白系統可能是想從态度上搶占主導地位，可是那軟叽叽的小奶音配着高高在上的語調，實在很是好笑。
雖然很多事都忘了，但顏今朝的确記得自己的死亡，甚至還有高空墜落的印象。那徹骨銘心的疼痛至今還留在他的靈魂裏，所以顏今朝并沒有懷疑系統的話，而是很快便接受，并做出了決定。
——顏今朝洗了把臉，換了身衣服，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齊齊後，便慢吞吞地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他雙手交握于腹前，輕柔地閉上了雙眼，嘴角甚至還帶着微微上揚的笑意，姿勢很是恬靜安詳。
“好了。”
【什麽好了？好什麽了？你搞什麽啊？】系統不可思議地問道。
“任務成功可以積攢能量直到複活，那任務失敗不就是直接去死嗎，我不想做任務，你去綁定別人吧。”
言下之意就是，請你讓我安詳地在此長眠。
顏今朝想着想着，竟有些輕松愉悅，他發自內心道：
“無論如何，還是要感謝你給我一個體面地重迎死亡的機會。”畢竟摔成肉泥實在太慘烈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不會痛的死法。”
【我看你在想PEACH！】
系統似乎是一只深谙網絡用語的統，它被顏今朝這副不要臉更不要命的态度給氣壞了，當即化作一道奶白色的光團，在顏今朝的身上狠狠地跳來跳去。
明明是無實物的數據光團，卻真的自帶重量似的，差點把顏今朝砸吐了血。
【你沒有拒絕的機會！必須做任務！必須要複活！不、不然我會因工作失敗被總部抹殺的！】
顏今朝一把将團子扔到了牆上，他揉了揉自己被砸的生疼的肚子，翻了個白眼：
“複什麽活，天堂不香嗎？憑什麽我要為了你成為打工人？”
系統聞言立即大驚失色地說了一堆熱愛生命好好做人的話，就差當場播個《怒放的生命》當BGM了，然而一個字都沒進顏今朝的耳朵裏。
無論是在這世上出生還是死亡，都不是顏今朝自己選擇的，如今他終于擁有了選擇權，那他絕不會屈服于任何事物，也不想繼續那渾渾噩噩的人生。
——生還是死都無所謂，那他選擇沒有那麽麻煩的一方。
【你、你怎麽這麽冷血啊？】
系統哭唧唧道。
“不好意思，我一直都這樣，下次綁定前記得提前調查好宿主的資料，哦你會被抹殺是吧？那等你再世為統的時候，記得把收集情報刻在核心代碼裏哦。”
顏今朝笑嘻嘻地逗系統——奶白色的光團現在已經因憤怒而變成了血紅——他才不相信對方一次失敗就會被抹殺，當了那麽多年演員，他當然能察覺到對方似乎在賣慘。
系統又氣得開始蹦來蹦去，不過他這次倒是沒敢再往顏今朝身上砸，而是來回砸着牆壁和天花板，看上去非常像一只彈力十足的皮球。
在一系列【任務很簡單！】【能量很好攢！】【道具很豐富！】【不答應就電你！】的威逼利誘下，系統瞪着絲毫不為所動，反而快要睡着了的顏今朝，終于一咬牙拿出了殺手锏。
【你看這些是什麽！】
顏今朝興致缺缺地掀起了眼皮，随即瞳孔一縮——只見空中被無數藍色的光屏所占滿，每個屏幕上都是他從小到大被偷拍的各種醜照。
角度之死亡，光線之慘烈，比例之荒謬，随便拿出去一張都能讓顏今朝的黑粉狂歡到打印下來轉發抽獎，再配上“顏狗肯定整容了”、“狂！你再狂我就把這些照片怼你臉上！”的幸災樂禍。
當然也可能被粉絲說可愛，但顏今朝才不需要這種評價！
顏今朝的手指開始顫抖，似乎是在腦內模拟要怎麽把這個團子給殺統滅口。
“你這些照片是哪來的？”
每年花上百萬從狗仔那裏收購醜照，偶像包袱能壓垮珠穆朗瑪峰的顏今朝，居然一張都沒有見過！
【這就不關你的事了。】
抓住七寸的系統顯然又得意了起來，再次用小奶音趾高氣揚地威脅道：
【你要是不答應我好好做任務，積攢能量複活，我就把這些照片發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葬禮遺照都給你替換成絕世醜照！】
系統看顏今朝再度陷入沉默，心中一跳，立即加大砝碼：
【或、或者是你從山上摔下來臉着地，整個人都摔成肉泥的警局現場照！】
“很好，皮球。”
顏今朝姿态優雅地從床上坐起，他長腿交疊，雙手交叉放于膝部，英奪目的臉上帶着如沐春風般的微笑，只是那一雙桃花眼中卻不見深情，怎麽看都充滿殺氣：
“現在你可以介紹任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