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綠茶和海王
顏今朝用餘光看着白鸠流着眼淚不敢吭聲的模樣, 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此時的心情十分煩躁，因為感受到了難以回應的壓力，又有點酸澀, 因為白鸠的哭顏着實令人心疼。
這番委婉拒絕的話，是顏今朝在得知白鸠喜歡上自己後便想好的, 因為他不想讓白鸠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想要對方有更重要的夢想, 把心思放回學習當中。
顏今朝會陪伴在白鸠的身邊, 也會成為對方幸福值來源的一部分, 但那絕不是全部。
——事業型炮灰，就去給我搞事業啊！睜大你的眼睛，拿高考狀元才能獲得幸福, 談戀愛不會！
但顏今朝着實沒想到白鸠會傷心成這樣, 或者說，沒想到自己會心疼失戀的對方。
顏今朝拒絕過的人太多太多，他從不會去想他人的心情, 而楚九歌作為自己唯一戀愛過的對象，也因為要完成任務的關系, 從未被自己拒絕，所以他此時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或者說，明明是同樣的靈魂，同樣的任務目标，僅僅是能否完成任務的差別, 自己就接受楚九歌，拒絕白鸠, 這真的有意義嗎？這難道不是虛僞至極嗎？
在這一刻, 他簡直焦躁極了, 顏今朝不顧一切地想要放空大腦，于是他突然站起身來，前往衛生間，在洗手池中灌滿了水，把腦袋直接埋了進去。
冰涼的冷水刺激着他的皮膚，屏氣帶來的窒息感讓他成功從那些紛擾中脫離，顏今朝曾經嘗試過，自己最大的憋氣時間為一分半，但哪怕已經快到了這個時限，他也絲毫不想擡起腦袋，只想就這樣沉淪下去。
顏今朝能感覺到系統正在旁邊大吼大叫，但他卻根本聽不見那小奶音，整個人都被心塑造出的水牆所圍起。
就這樣，再待一會兒……一會兒就好……直到……
就在顏今朝已經忍不住要在水中呼吸，水池要冒出泡泡的時候，衛生間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今朝哥？”
白鸠怯生生地敲了敲門後，将腦袋抵在門板上，努力平緩着聲音道：
“剛才……謝謝你，謝謝你那樣照顧我的心情。你那麽聰明，一定發現了什麽，但我還是想要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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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今朝像是終于找回了魂魄一般，把臉從水池中擡了起來，他無聲地大口喘氣，神色空洞地盯着鏡中狼狽的自己。
白鸠的聲音很小，卻很堅定：
“沒錯，我是喜歡你，非常喜歡。但這種喜歡不是出于你救了我之後屢次伸出援手的感激，也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又很厲害……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在天臺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心髒就跳得厲害，就好像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一樣。”
白鸠很努力地，很誠實地，在剖析着自己的內心：
“哪怕你不救我，不幫我，甚至讨厭我，忽視我，我想我還是會喜歡你，這種喜歡就像是我的天性，所以即便我明知道你不會接受我，甚至你已經拒絕了我，我也依舊……喜歡你。
“所以我本來沒打算表現出來的！沒想到你這麽敏銳……我……我會努力變成你口中說的優秀的人，成為能夠令你驕傲的存在，你不喜歡我也沒關系，只要你能允許我陪伴在你身邊，我就很幸福了。
“所以……我們還能當朋友嗎？”
白鸠的尾音帶着隐隐的哭腔，但還是努力地把意思表達了出來，他在話說完後便屏住了呼吸，期待一個答案，又懼怕一個答案。
顏今朝沉默良久，往門邊走去，他沒有打開門，而是用背靠着這扇阻隔在他與白鸠之間的門，似乎從中汲取了點點生機。
他沉默到白鸠快要絕望的時候，顏今朝終于開口了：
“你知道你剛才那番話像什麽嗎？”
“……一個不要臉的癡漢？”
白鸠對自己的評價低到讓顏今朝愣住了，他品味了一下，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之前快要撕碎心髒的戾氣也消失殆盡：
“不，像一個打算溫水煮青蛙，以退為進的綠茶。”
匮乏的網絡知識讓白鸠不太明白綠茶是什麽，但他大體上還是能明白顏今朝的意思的，少年頓時急了：
“我沒有！我是認真的，我可以發誓！！”
“嗯，我相信你。”
顏今朝的聲音柔和的不可思議，相隔着門傳過來雖然有些失真，但還是讓白鸠紅了臉。
顏今朝突然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白鸠驚喜道：“當然！”
“你認為自己什麽時候才是最幸福的？”
“……啊？”
白鸠呆住了，他不太明白這個問題在此時出現的意思，但他聽得出顏今朝語氣中的認真。
白鸠摸着自己的心口，覺得裏面充滿了對顏今朝的愛意，但他的記憶卻反複沖刷着腦海，那裏裝滿了一個弱小孩童的夢。
所以他再三思考之後，堅定地給出了回答：
“當我成為一個有尊嚴有價值的人，能昂首挺胸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時，我想我會是最幸福的。”
顏今朝勾起嘴角，白鸠給出了他最想聽到的答案。
擁有財富地位的楚九歌願意為愛情付出一切，一無所有的白鸠最想實現的是自我價值，他們看似需求不同，卻同樣堅強而堅定，對着目标一往無前。
他們是同一個靈魂，哪怕不同的人生經歷将其塑造為相異的人，但某些本質上的東西——令顏今朝喜歡上的東西——還是不變的。
而向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顏今朝為此糾結，無異于自找麻煩。
但也是這個答案，讓顏今朝開始真正地正視白鸠，開始對他産生好感，甚至心軟。
“白鸠，我對待追求者的時候向來不留情面，因為我覺得快刀斬亂麻才是最合适的處理方式，把人留在身邊反而會徒增對方的痛苦。”
“……我不怕痛苦。”
白鸠感覺自己渾身都在發抖，血液變得冰涼，他不想聽到那個最有可能的答案。
而他的确沒有聽到。
“但在面對你的時候，我卻很猶豫，猶豫你會不會受傷，甚至一蹶不振，可能是你叫我一聲爸爸，我就真的有種老父親的心态了吧。”
白鸠猛地擡起頭，雙眸中映着不敢置信的希望。
“我也不清楚這份猶豫是心軟還是好感，所以我們來做一個約定吧，如果你能在明年的高考中拿到省狀元，我就和你在一起。當然，在那之前我不會和任何人交往。”
其實對顏今朝而言，那五百的積分完全是可有可無的，遠沒到他為了完成系統任務而到推翻自己“這個世界不走戀愛線”的宣言，自行打臉的地步。
可是……白鸠和楚九歌是同一個靈魂。
這件事對顏今朝的沖擊遠超于他所意識到的，就如同他越待在這個世界，越懷疑自己在上個世界中對楚九歌的愛是否真的那麽淺薄。
所以他決定給白鸠一個機會，或者說，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系統曾說過，白鸠的人設是事業型美強慘，而在這個校園文的世界中，拿到高考狀元無疑是最能實現他人生價值的方式，甚至很可能會拉滿幸福值。
到那時顏今朝就可以自然完成任務，離開這個世界了。
但如果幸福值沒達到滿分，白鸠欠缺的很可能就是一份愛情，那看在這不知從何時産生的好感的份上，顏今朝也願意和他再談次戀愛。
顏今朝莫名根本沒有思考過對方拿不到狀元的可能。
“你覺得我的提議怎麽樣，會不會太難了？”
“不、不難！不對，也不是不難……但是已經比我想象的能好得多了！謝謝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我會不給你丢人的，我……”
白鸠已經高興得語無倫次了，他也不管自己是否失禮了，打開衛生間的門就往顏今朝的懷裏撲，激動得緊緊摟着對方的腰：
“對不起我、我抱一下就好，就抱一下下，我真的太開心了，我會珍惜這個機會的，我一定會成為高考狀元的……我現在就去學習！”
白鸠不等顏今朝推開自己，便戀戀不舍地從心上人的懷中脫開。他在貪婪地看了一眼顏今朝後，撒丫子跑到書桌前，拿起卷子就開始奮鬥，那副奮筆疾書的模樣讓顏今朝不禁失笑。
白鸠急得甚至連顏今朝的身上充滿濕氣，臉頰上還滴落着水珠都沒察覺到，顯然已經高興得快要昏頭了。
不過沒注意到也好，顏今朝也懶得解釋，他的發瘋來得快去的也快，情緒平穩之後就又可以扮演一個溫柔多情的大衆男神，只看有沒有誘因和解除契機罷了。
但顏今朝仔細一想，他自從成為萬惡系統的打工人後，每次有輕生或者自殘的念頭，都會被任務對象，也就是這個“靈魂”所察覺并拯救，就像他的專屬藥劑一樣，真不知道是偶然還是必然。
如果是必然的話……那還怪有意思的。
就在顏今朝陷入深思時，旁觀了一切的系統終于忍不住了，它雖然欣喜于顏今朝總算願意給白鸠一個機會，但還是很想吐槽道：
【宿主，你說白鸠是綠茶，那你知道你剛才那番話像什麽嗎？】
“想要養魚卻不肯直說就給備胎一個渺小希望吊着人家的海王。”
【……】系統團子硬生生模拟出了個大拇指豎了起來。
顏今朝的确有非常清醒的自我認知，哪怕那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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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鸠在學校引起的轟動，在一周之後，便在即将進行的期中考試的影響下漸漸消散了。
畢竟白鸠之前的關注度大多來自于他過于豔麗的容貌，以及和之前那慘遭校園暴力的小可憐形象之間的反差，噱頭總是有個期限的。
再加上白鸠的家世實在拿不出手，除了長相外一無是處，所以除了被他的外表深深吸引，打算追他的少年少女外，身為學生的大家還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考試之上。
畢竟哪怕天海高中的校園氛圍再輕松，學生們再特殊，這裏也還是個學校，是最關注成績的地方。
因為原生世界的記憶模糊的關系，顏今朝早就忘了自己的學生時代成績怎麽樣了，但他倒是很确定，自己是個經常惹事打架的問題學生。
畢竟就他這絲毫壓力都受不了的德性，在壓力極大的高中，肯定得找點什麽來發洩一下，不然母校就會有夜半跳樓的傳說了。
——顏今朝顯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不過顏今朝很聰明是毫無疑問的，在考場上，他借助着原主的記憶和自己最近在課堂上學到的東西，答完了每份試卷，等成績出來後，拿到了年級第八的好成績。
原主在之前的學校也是被稱贊一聲學霸的，真的是個很優秀的人。
楊柳柳排在年級第十，也很不錯，身為校園文主角受的他還是有很多長處的。莫煊則排在年級中游，他在高一時永遠都是吊車尾，但在上高二時因為發現了自己對楊柳柳的好感，也開始認真學習了。
年級前五全是免費進來的特招生，天海高中的高二年級招進來的特招生一共有十個，剩下五個中的四個都在年級前二十中分散，只有一個人例外。
——沒錯，白鸠這次期中考試考了全年級第一百三十五名，高二理科班的學生一共五百個人，這成績看似還成，但對于一個特招生來說，着實是不夠看。
對于一個立志考高考狀元的人來說，那就更不夠看了。
所以如今白鸠面色慘白地站在走廊貼着年級排名的公告欄前，連回頭看一眼顏今朝的勇氣都沒有，也是件很正常的事。
而耳邊的那些“就這還特招生呢”、“學渣就別浪費資源好嗎”、“他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得好就不用學習了”的小聲議論和诋毀，更是讓白鸠臉色漲紅，大腦幾近暈眩。
直到白鸠聽見一個甜甜軟軟的聲音向顏今朝撒嬌道：
“今朝哥哥你好厲害啊，居然能考年紀第八！真不愧是我們學校的校草，長得帥、學習好、運動全能……感覺都沒有你不擅長的事情，哥哥也太完美了吧！”
顏今朝僵硬回頭，果不其然看到身後正站着一個軟嫩可愛的小少爺正紅着臉，用一雙小鹿般的圓眼飽含傾慕地看着自己。
而楊柳柳身邊還站着臭着一張臉瞪過來的莫煊。
顏今朝：？
顏今朝：這番彩虹屁是不是吹得太過頭了一點，大可不必大可不必，主角受你身為世界之子的尊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