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蛇冢村(8)
餘溫水沒有說出實話,只是道:“我最近稍微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謝愠的眼裏不由得流露出一絲慌亂,他看向其他地方,強笑道:“原來如此……”
緊接着,他也意識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害怕餘溫水繼續深問,他忙轉移了話題,不再聊以前的事情,而是把話題轉到了近期:“說起陸采,我之前還在現實世界裏遇見她了,只是那件事實在很奇怪。”
餘溫水果不其然被轉移了注意:“怎麽奇怪?”
“我是在車站遇到她的,那會兒我剛剛從第一個世界裏出來,其實……你走了以後,我已經有好幾年沒回過W市了。”本來謝愠提起這件事,只是為了轉移注意力,現在他卻真情實感地投入了進去:“相遇了以後,我和她聊了幾句,她說她要結婚了,還勸我去你家裏看一看。對了,就是因為那件事,我才會回到你家裏去,見到餘姨,拿到你留給我的東西。”
謝愠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上的耳釘:“可是拿到東西以後,司機卻告訴我,陸采早在幾年前就嫁人了,餘姨也……早就走了。”
說起這個,謝愠的臉上染上一絲茫然和悲傷:“對不起,餘溫水。那段時間我總是接受不了你離開我的事實,連帶着W市也不敢回,沒能照顧好餘姨……”
明知道父母和同學都只是當初的所有者“謝愠”給自己塑造的假象,可是聽到這個消息,餘溫水的心裏還是不由自主地一痛。
沉默片刻,他伸出手,輕輕攬住了謝愠。
同時,餘溫水看着牆上的照片,陷入了沉思。
他總覺得,蛇冢村背後的真相不會這麽簡單。
--
安撫下謝愠的情緒,兩人又上了二樓,去查看西裝男的情況。
房間的門依舊是被關得死死的,雖然是老房子,但大概是由于規則的保護,房間的隔音做得極好,從外面無法聽到從裏面洩露的任何一點聲音。
謝愠側耳聽了一會兒,遲疑地說出自己心中的另一個猜想:“他不會已經死在裏面了吧。”
餘溫水搖了搖頭:“不太可能。我們現在還沒掌握住為什麽有些人能看見黑影,有些人看不見的規律,不過我的初步猜想是:只有經歷過一輪慶典的人,才能看到裏表世界的影子。”
Advertisement
既然已經經歷過一輪慶典,那麽會在初期的準備階段就殒命的可能實在太小了。
謝愠“唔”了一聲,點了點頭,視線無意識地向旁邊瞥去,卻意外看到了欄杆上的一抹污痕。
那抹污痕藏在欄杆下方,不細看真發現不了。
他走過去蹲下身,仔細查看道:“這是……血?”
話音未落,只聽天花板上傳來一陣詭異的孩童笑聲,餘溫水喝道“小心!”,旋即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謝愠後頸的衣料,往後大力一扯。
謝愠順着他的力氣倒在了後面的地板上,不等他反應過來,他方才站的地板上方,竟然垂直砸下來一塊橫梁木!只聽“轟隆”一聲,地板破了一個大洞,而那根橫梁木筆直地豎插下去,如果餘溫水沒有拉他,恐怕這會兒謝愠的腦漿得濺的滿地。
“這……”謝愠心有餘悸,強定下神,他擡頭看去,神情更為愕然。
只見原本空無一物的木質天花板上,不知何時竟然趴了一個鮮血淋漓的小孩子。
說是小孩子,其實更像是一團血肉模糊的人形肉塊,沒有皮膚,只有鮮紅的肉裸露在外,眼珠子和兩排尖牙鑲嵌在那肉塊中,紅白一片,十分駭人。
刺鼻腥臭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謝愠唇色慘白,不過很快,他的手便被餘溫水用力握住了。
溫暖的體溫從相握的手掌中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謝愠呼出一口氣,終于恢複了些許力氣,從地板上爬了起來:“這不會是村長的孩子吧。”
照片上的小孩圓潤可愛,可面前的小鬼除了恐怖外再無其他。
餘溫水沉聲道:“如果真是他的孩子,那這可就不是個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了。”
小鬼倒趴在天花板上,對着謝愠一通龇牙咧嘴,似乎非常想要過去攻擊他,可有像在懼怕什麽,遲遲不敢動身。最後,它只能恨恨地剜了餘溫水一眼,悻悻離開了。
小鬼走了,可天花板上駭人的血跡,和二樓與一樓客廳的慘狀卻實實在在地留了下來。
而且這麽大的動靜,西裝男的門都始終緊緊關閉着,顯然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開門的了。
謝愠與餘溫水也歇了這個念頭,決定出門再去村子裏看看。
前幾天,謝愠和沈晨于澤秋也在村子裏左右打聽過,只可惜當了再多苦力,排外的偏見已經在村民們的腦子裏根深蒂固了,唠嗑可以,想要試探線索,那就純屬做夢了。
但是餘溫水一出現,他們的态度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或許也有慶典将近的原因在,每個村民都變得和藹可親起來,特別是知道餘溫水是個記者,他手裏還有照相機以後,那就更不同了,幾乎可以說是熱情。
對慶典的事情,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随着采訪與拍照的深入,蛇冢村神秘的面紗終于被稍稍揭開。
原來,這裏原先并不叫蛇冢村,而是和無數個平常的小山村一樣,叫王家村。後面人多了以後,姓氏漸漸雜了,加上村子改了名,這個原先的名字也被埋葬在歷史長河裏,逐漸被人忘卻。
蛇冢則是在某一天裏突然毫無征兆地出現的。那年村子裏先是鬧蝗災,後來開始鬧蛇災,家家戶戶連一粒米都拿不出來,本來村子就小,人數也不多,在這樣下去,遲早是要滅村的。
就在這時,一個村民站了出來,小心翼翼的說,他在上山砍柴的時候,發現那些蛇全部都是從同一個地方湧出來的,那就是東邊的懸崖下方。
那裏是一道深不見底的裂谷,沒人知道下面是什麽。可在當時的村長帶着村民去到懸崖以後,裂谷伸出竟傳來了無數蛇嘶叫滑動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村長大着膽子朝下面看了一眼,随後,一條巨大的如同巨龍一般的大蛇便從裂谷中緩緩直起了身子。
當時在場的村民無一不駭然,有的扭頭就跑,有的則立馬下跪,高呼蛇神。
村長與大蛇做了一項約定——每隔五年,村子便會向大蛇進貢一對童男童女,而大蛇則庇佑蛇冢村風調雨順,子嗣綿延不絕。
謝愠發現,村民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無一不是滿臉崇拜,似乎活人祭祀對他們而言是一件再常見不過的事情,大蛇神也不是個會吃人的怪物,而真的是庇佑他們的神。
面對這狂熱而邪惡的信仰氛圍,謝愠不寒而栗。
餘溫水借着拍攝資料的借口,拍了不少照片下來。等到了無人的僻靜處,謝愠才終于開口道:“你之前稱呼游戲世界裏這個村長叫劉村長,沒錯吧。”
餘溫水“嗯”了聲,道:“他自己介紹自己姓劉。”
謝愠奇怪道:“那就很不對了。因為于澤秋……一個曾經在蛇冢村生活過的人說過,現實世界裏,也就是五十年後的蛇冢村,村長姓王。”
蛇冢村原先是王家村,既然五十年後的村長姓王,現在的村長也應該姓王才對。
餘溫水只說了兩個字:“招婿。”
謝愠聽明白了:劉村長之所以不姓王,是因為他是個倒插門女婿。
繼而又想起了那個血肉模糊的小鬼。
那麽小的孩子,死法卻那麽可怖,究竟是誰……
餘溫水看出了他的想法,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他們一路上也明裏暗裏打聽了村長家裏的事情,可得到的回答要麽是不知道,要麽直接閉口不談。
問到一家農戶門口時,裏面一個頭裹布巾,身穿淡藍碎花圍裙的女人滿臉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才不情不願地讓他們進去。
這間屋子與前面幾家都不同,外面又是雞又是鴨看着很熱鬧,裏面卻冷冷清清的,空曠又幹淨,卧室的門虛掩着,謝愠悄悄地走近,透過門縫朝裏看,只見裏面沒有床和其他的家具,只有兩張長桌和幾把椅子。數不清的瓶瓶罐罐擺滿了桌面,比起一間五十年前的農屋,裏面的布置更像是一間實驗室。
謝愠心裏正詫異,忽然聽到一聲質問從身後傳來:“你在看什麽?”
他吓了一跳,回過頭,正對上女人不滿的視線。
餘溫水這會兒正在外面查看雞舍,屋內就只有謝愠和女人,他舔了舔嘴唇,正想找借口,便聽女人繼續道:“你是玩家吧,怎麽想的,單獨和一個高級NPC混在一起?”
謝愠一怔,下意識想要回答,卻害怕女人是在詐自己,警惕地沒有開口說話。
女人嘆了口氣:“行了,認識一下,我叫秦遼遼,也是個玩家,不過,我是前兩輪游戲進來的,在這裏已經滞留了三個月了。”
“三個月?”謝愠瞳孔微縮,緊接着才反應過來,游戲裏和游戲外的時間流速并不一樣。
秦遼遼“嗯”了聲,解下頭上的頭巾,當着謝愠的面推開了卧室的門,走了進去。
謝愠望着她,遲疑道:“那你為什麽……還有記憶?”
“道具。”
回答他的并不是秦遼遼,而是後一步走進屋的餘溫水。
男人的神情平靜且漠然,捧着相機,唇邊劃着一絲淡淡的弧度:“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