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蛇冢村(15)
謝愠似乎只是随口一說,并沒有真正将徐煜的身份放在心上,吐槽了一句就将這話題輕輕揭過。
他沒等餘溫水回複,便道:“昨天廚房那個人,我後來又仔細想了一下。他……應該不是村民,而是玩家。”
餘溫水神情微動,到底沒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問出來。他食指與拇指輕輕摩挲着脖頸上相機的邊緣,沒有正面回答這句話:“表世界本來也就沒有村民。”
昨天那人的神情實在太癫狂,雙瞳充|血,嘴裏還念念有詞,看起來和那些被蛇神與村長蒙蔽了雙眼的村民別無二致,因此一時之間,謝愠根本沒往這個層面去想。
直到方才上了山,看到了祭祀用的場地,他才皺起眉,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
就像沈晨說的那樣,會給一樣道具的任務,一般來說是不可能那麽簡單的。搬東西跑腿固然很累,但也頂多是累而已。在這個邪異的村莊裏,沒有性命之憂的事就是最簡單的事,累歸累,死不了。
那如果說,規則中的“慶典”,并非是他們現在所準備的用那些禮花彩帶裝飾起來的宴會,而是……活祭呢?
謝愠的腦海裏驀然浮現出這樣一幅場景:
陰暗潮濕的森林深處,蟲鳴聲、蛇嘶聲不絕于耳,夜空中一輪黯淡的月,月下林中,一座足有兩人高的篝火燃着巨大的火焰,四面圍的全是人,火苗在他們的眼中跳動,映照出他們癫狂的神情。
篝火前的十字架上,兩個血淋淋的“祭品”被牢牢捆住,他們已奄奄一息,而兩條人命當前,卻無法喚回在場任何一個人的良知與理智。
不多時,一道人影出現,他将那對祭品一把薅下,摁在十字架前血跡斑斑的案臺上,舉起了手中的刀——
然後,村長選出了十二家可以得到蛇神庇佑的人家,将斷肢分給了他們。
得到斷肢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這樣的猜測實在太合理了,而且獎勵道具的名稱還叫做“大蛇的祝福”。
是了,對于幫助自己舉行了活祭的玩家,大蛇當然會慷慨地給出自己的祝福。
“不對。”
Advertisement
謝愠沉思着,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餘溫水也在思考今天的事情,聞言側頭道:“什麽不對?”
“沈晨不對。”謝愠說出這四個字,自己背上先出了一層冷汗,他壓下個人感情,繼續道,“你還記得嗎,她之前跟蹤過五六,一直跟到了蛇冢。”
餘溫水知道這件事,他點了下頭。
謝愠道:“她說,五六将屍體扔進了蛇冢,她還聽到了咀嚼聲。可是……”
“如果大蛇真的喜食人肉,那怎麽可能不吃掉向他獻祭的那些祭品?”
五六就是大蛇,他把屍體扔進蛇冢,相當于自己給自己送外賣。如果他真的那麽做了,就證明他至少是愛吃這玩意兒的。
總不會有人把自己家和自己的肚子當成垃圾場,什麽都往裏塞。
可是太不應該了。
這件事簡直處處古怪。
蛇冢村風調雨順,大蛇功不可沒,既然他有能力做到這一點,就根本不必要那些人家去藏屍體的斷肢,應當直接給他們庇佑才對。
為什麽他不吃那些祭品?
為什麽他要讓蛇冢村的人藏斷肢?而且是藏在雞舍裏……
沈晨那天究竟看到了些什麽?
多番疑慮下來,謝愠只暫時想出了一個結論。
沈晨有問題。
也可能,她本身沒有問題,但出現在她身上的事出了問題。
如此想着,謝愠又回憶起了一個細節。
昨天廚房那個男人,雖然嘴裏叫着童男童女,像是要連他們兩個一起殺。但是他的目的自始至終,似乎都只有沈晨而已。
他心口處像是放入了一個大擺錘,來回搖擺,晃得他心裏難安。謝愠喉結上下一滾,下意識去看餘溫水。
卻見男人依舊一臉平靜,鴨舌帽的帽檐擡起,帽檐下俊美的眉眼疏離冷淡。
他望向謝愠,冷淡的神情變得柔和,唇角彎起,露出一個笑來:“你害怕她出問題了?”
謝愠誠實地點了點頭。
沈晨幫過他,教過他,可以說是他在這個世界裏交過的第一個朋友。
平心而論,他當然希望是自己多慮,可……
從村口村長喊人幫忙的時候,謝愠就發現了,沈晨對于道具這種獎勵實在太熱忱了。之前酒店的時候她收獲了那麽多道具,後面也能随手就拿出珍稀級別的道具,可是,她卻依舊願意為了那個什麽祝福去冒險。
人心永遠是最難測的東西,而欲望能輕而易舉地侵蝕一個人的心。
謝愠不敢賭。
還好,他唯一相信的人,或者說,就算會被背叛,也願意相信的人,就在他身側。
餘溫水卻笑了笑。
他道:“在門裏,出了問題的人多,沒出問題的人少,謝愠,雖然我不想提醒你這一點,但是,你最好還是不要對誰投注太多感情比較好。”
謝愠沒說話。
他知道,餘溫水說得是對的。
門裏詭谲多變,稍有不注意就會失去性命,這個副本人少,可前幾個副本,無一不是玩家死個七七八八,出來的只有少數人。
在這樣的情形下,去結交什麽朋友,實在太扯淡也太沒必要了。彼此當彼此的工具人就好,如果交往太深,後面對方死了,也就是給自己徒增傷心而已。
餘溫水見他臉色不好,到底心軟,嘆了口氣:“好了,就算她有問題,她也沒有什麽惡意。更多可能是身份或者任務不一樣,才會有那些奇怪的情況。”
謝愠一想也是,雖然沈晨有些奇怪,但招惹來的基本都是讓她自己陷入危險的事情。
于是心下定了不少:“是我想太多了。”
又走了兩步,路上人漸漸多了起來,荒涼與僻靜被煙火氣洗去,心中的陰冷與潮濕也減弱了幾分。
路上有之前接受過采訪的村民見到他們,還很熱情地打了個招呼:“餘記者!這不巧了嗎,我家剛殺了豬,來來來,拿點豬肉回去吃!”
餘溫水道:“這怎麽好意思。”
雖然這麽說,但他的語氣冷冷的,令人聽不出任何客套。
那村民笑道:“哎呀,什麽好不好意思的,這段時間還得多麻煩你呢!”
說着,手往臂上挎着的籃子裏一摸一掏,拿出一個白色的塑料袋來,裏面的豬肉泛着新鮮的光澤,還沾着一點點血,鮮紅的肉塊襯着雪白的脂肪,一看便知是一塊上好的五花肉。
餘溫水也沒再推脫,伸手接過了豬肉,說了句謝謝。
村民笑着揮揮手,離開了。
謝愠在旁邊看着,深深嘆了口氣。
如果這裏不是個信邪神的村子就好了。
如果……這裏不是門裏就好了。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自己曾說過要關上真實之門,如今看來,應該是失敗了。
自己已經被迫離開了真實之門,按理而言,門也不應當再拉一個對它有惡意的人進來。
可它依舊做了。
謝愠擡頭看向餘溫水的背影,下定了決心。
既然自己能關門一次,那就能關門第二次。
餘溫水在門裏受太多罪了,有時候活着,大概還不如死了。
他想讓他重新回外面去。
為此……他願意做個賭注。
照例采訪和拍照結束,回到屋子,謝愠簡單地做了兩道炒素菜,鍋裏炖了五花肉,誘人的香味一直傳到門外的小路上。
雖然餘溫水說了,遺像是活的,但說實話,謝愠真的不是很害怕這一點,這房子鬼也鬧了,房梁也掉了,還有人冷不丁過來搞一手偷襲。可他不也這麽住下去了嗎?一個活的遺像罷了,只要它不整什麽幺蛾子就無所謂,如果它要整……那自己橫豎也沒什麽辦法,幹脆別擔心了。
在外面當了一天苦力勞工的沈晨與于澤秋一推門,就嚷嚷起來:“餓死我了!什麽好吃的?今天是什麽好吃的?”
“紅燒五花肉。”謝愠從廚房探出頭來,沈晨很上道,立馬就走過去端菜端碗,她的神情正常,步速均勻,昨天晚上遇襲的事情顯然沒在她心裏留下任何的陰影。
謝愠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下,最後什麽也沒說出口。
吃飯時,他将自己那個活祭才是“慶典”的猜想說了一遍。
于澤秋先是皺眉,似乎覺得荒唐,後又覺得謝愠說的實在很有道理:“怪不得昨天那個男的那麽瘋狂,原來他是為了道具。”
說完搓了搓手臂:“如果活祭才是我們需要幫忙的部分,那我們應該怎麽參與?圍在篝火和屍體旁邊跳舞?還是去幫忙搜集祭祀所需要的祭品?”
沈晨的神情也有一瞬間的凝滞,她皺了皺眉,伸筷子夾起一塊五花肉。
肉已經被炖的軟爛入味,肉皮軟糯彈牙,肉塊汁水飽滿,配上米飯讓人食欲大開。美食入口,沈晨眉頭的結也解開了。
她輕咳一聲,決定把事情挑開:“餘哥,謝愠,你們今天去山上了吧。”
謝愠一怔,他挑了下眉尾:“你怎麽知道?”
這是承認了。
沈晨撥了下頭發,苦笑道:“今天村長讓我們幫着去田裏除雜草。”
謝愠這才知道為什麽村長那會兒會站在田壟上。
他看着沈晨,沒說話。
于是沈晨繼續道:“之前我不是去跟蹤五六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