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老式小區裏的隔音不太好。

當親眼看到瞿時念來做客,費揚揚穿着大褲衩子,滿屋尋找他的兼職外賣服,連滾帶爬出了門:“我去加夜班,今晚瞿老師放心住下!”

門被嘭地一聲閉上,屋裏的倆人互相坐在木制沙發,茶幾上擺着張顯示“17”數字的倒計時日歷。

陸岐琛“pia”地一下扔走,瞿時念雙眸緊密眨了眨,側目看過來:“劇本背多少了?”

陸岐琛實話說:“七成。”

接着又是死一樣的冷寂。

費揚揚在時還好,混亂中也不忘招呼瞿時念,關懷備至地端茶送水,現在留着他倆冤家似的坐在這兒。

陸岐琛戰術性喝水,一口氣灌下整瓶礦泉水,就等瞿時念什麽時候開口——要他伺候上床。

瞿時念:“那你現在背吧。”

陸岐琛:“?”

這又是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玩這麽多花樣不就是為了讓他陪.睡?

陸岐琛蹙眉,掩藏起琢磨不透的神情,起身去找臺詞本,把書角皺起來的本子遞過去,是讓瞿時念抽背的意思。

瞿時念攤開掌心撫平:“這兩頁。”

陸岐琛沒法了,影帝鐵了心要扮演禁欲金主,他這個被包的小糊豆哪裏有不配合的道理,吃人手短,拿錢辦事,殊不知自己多少有點樂在其中。

陸岐琛認真背起來,低沉嗓音裹着沙沙的質感,非科班出身,沒經歷過專業的培訓,但臺詞念出來卻不算差勁。

吐詞清晰,段落感有層次,說不上是老天賞飯吃,但也絕對不是入這行的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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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無恙,與我何幹?!”

“我賀蘭族氏又是被誰害的家破人亡!”

“……”

長長兩頁臺詞,陸岐琛背完有些口幹舌燥,灌下剩餘冰水,餘光裏的瞿時念在用意味不明的視線睨回來。

他就知道金主要進入主題了。

瞿時念卻緩緩道:“屋裏哪裏有鏡子?”

陸岐琛:“?”

影帝哥哥是懂怎麽玩的,但上來就對鏡play會不會太刺激了些。

陸岐琛眉心微動了動,邁步朝浴室走去,身後的瞿時念也起身跟上,停在玻璃門将開關一打,豁然亮堂。

瞿時念對鏡子角度挑下巴:“你自己站過去吧。”

陸岐琛疑惑:“幹什麽?”

瞿時念:“對鏡子配合肢體語言練臺詞。”

陸岐琛:“……”

上個床哪來這麽多費勁的前戲?

他本就沒打算伺候,演到這會兒也到了盡頭,反而逼近這位矜貴影帝,垂眸對視,湊去伸出了手。

瞿時念渾身一僵。

那只寬闊的手骨節分明,背面微凸青筋,隔着衣料游走在自己腹前,像在做些什麽不可描述的事情。

陸岐琛調戲般撫向他的腹部:“最近有沒有不舒服?”

瞿時念呼吸頓了頓:“是有點不舒服。”

陸岐琛輕笑出聲,幾不可聞的,突然被瞿時念拂開他的手,将劇本翻開頁數,直接了當道:“如果你演不好我會更不舒服。”

陸岐琛:“……”

對視中仿佛擦過火花。

不知是誰的手機響了,遠在茶幾上堪比聲振屋瓦,這一處針鋒相對被襯得寧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離婚前在争奪孩子的撫養權。

那鈴聲沒有消停的意思,他倆別過視線,看清了罪魁禍首是臺鋼化膜像被狗啃的手機。

瞿時念:“能不能去接一下?”

陸岐琛沉下臉,頗有些無奈地踱回去,挂斷了費揚揚不知緣由的來電,但緊接着催命電話又撥了回來。

他猜不出能有重要的事,轉而發消息:“怎麽了。”

費揚揚的文字充滿咆哮:“緊急情況!陸哥你快把家裏的燈關了!!!”

陸岐琛擰眉:“為什麽。”

他正疑惑着,老舊的窗戶外傳來聲響,樓外平地像是來了群年輕人,叽裏呱啦說着小話。

“那個黎飛家真的在這麽破的小區?”

“不确定,企業查上寫的注冊地是在公司,但是法人居住地填的這裏。”

“亮着燈呢,上去敲門問他是不是黎飛!”

“氣死了,原來是他舉報的選秀節目風氣不端正,害得我們家進出道位的哥哥現在在家摳腳!”

大概是沒想到這房子的隔音能破成這樣,樓道傳來咚咚聲響,愈來愈接近。

手機裏費揚揚的語音冒個不停:“陸哥,鍋蓋頭的經紀人發來急報,有一大群A班練習生的粉絲魔障了,現在都在傳是黎飛舉報的選秀,要來找他算賬!”

陸岐琛:“……”

瞿時念:“……”

如密集落雨的腳步聲停下時,陸岐琛思考一番,走到玄關把燈關上了。

幾秒後,抵達門外的粉絲們驚呼:“燈滅了!裏邊的人聽到聲音了!!!”

瞿時念簡直窒息了,借着窗外灑落的月光,他循到沙發,撈過手機打開手電筒,用幾近怨念的神情小聲說:“還不如不關。”

陸岐琛學着他壓低嗓音:“假裝睡了不行?”

他幾乎是半推半摟,把瞿時念帶回卧室,關上房門後,外邊的敲門聲被隔絕開來,蓋不住仿佛身處沉浸式被追債的體驗——

以及獨處時的拘謹和尴尬。

陸岐琛睡的卧室不大,一張單人床,老式木質衣櫃,沒有辦公桌椅卻見密密麻麻的劇本紙筆擺放飄窗,整體還算整潔,不會沒有落腳的地方。

但兩個曾在烏龍情況下睡過的人,被迫待在當下環境,只默契地想分開距離。

瞿時念:“你讓物業處理一下。”

陸岐琛:“這小區沒有物業,報警吧。”

瞿時念眉心微蹙:“警察來了會讓咱們也出去。”

陸岐琛:“也行,我讓小費想辦法處理。”

這種怨種事全都拜黎飛所賜,當下他倆還算意見相合,盡可能別把事态鬧大,但也不能讓外邊的粉絲知道是他們中的任何一人在裏邊。

溝通一番後,費揚揚那邊說他會想辦法,讓他倆在家裏待着別出聲就好,這一待就過了幾個小時,陸岐琛有點受不了了。

“還要考我到什麽時候?”

陸岐琛怕了,懷疑瞿時念是真的來練他臺詞基本功的,“就不怕外邊的人聽到?”

瞿時念搭腿坐在床沿:“那你休息會兒吧。”

《山河永晝》屬于單元劇,男五號的戲份更是少之又少,今晚的考核算是過關了,至少在瞿時念看來的陸岐琛沒有劃水、态度端正,值得誇獎一番。

只是外邊蹲點的人沒散,能讓人聯想到一群蹲在街角的炸街仔,捧着手機吸香煙,嘴裏不停爆髒話。

影帝有點後悔沖動來訪的決定。

陸岐琛怎會揣摩不出,從外廳拎回兩罐汽水,把常溫的那罐抛給瞿時念,手上是接住了,魂兒卻不知在哪個角落。

他居高臨下地俯下臉:“要不留下過夜得了。”

瞿時念把汽水罐塞回去,二話不說站起身,又被寬厚的胸膛擋了回來,耳根轟地發燙:“你耍什麽流氓?”

陸岐琛往他腹部一瞄:“那你來找我幹嘛。”

瞿時念正襟危坐:“考你臺詞。”

陸岐琛盯着他不說話,擰開瓶蓋飲汽水,喉結上下滾動,想要戲谑人的心思陡然攀升,忽然背身,單手掀起衣角脫了上衣。

瞿時念呼吸随着滞住了,寬闊結實的倒三角身材,背闊肌線條過分性感,不知是在誘惑點什麽:“你幹什麽?”

陸岐琛佯裝随意道:“到點睡覺。”

瞿時念:“……”

深秋的風鑽進窗縫,敵不過裏邊像烤爐,還像新婚夜不明流程的一對新人,柔軟的床榻微陷下去,另一頭的人蹭地起身。

陸岐琛不知他在演哪出純愛情節,睡都睡過了,那晚更是懂得迎合,讓他也爽到不行,當下混不吝地開口:“不敢跟我睡一個房間?”

瞿時念攥緊指尖:“我為什麽不敢。”

陸岐琛低笑:“穿我的睡衣?”

瞿時念像被徹底激怒,兀自拉開衣櫃,嘩啦作響,非但不使喚人還有條不紊地翻找好衣物,把隔層的一次性內褲都找出來了。

陸岐琛藏笑得肩膀直抖。

瞿時念剜來一眼,不願再跟這人說話,翻到合适的衣物就出了屋子,聽聲是進了浴室,賭氣模樣比急了眼的兔子還好欺負。

陸岐琛不要臉地聯系費揚揚別瞎折騰了,他要想把那些粉絲弄走有的是辦法,打算留瞿時念一晚,被經紀人傻了吧唧地問家裏沒有小雨傘怎麽辦。

陸岐琛:“?”

他又不是真的要和瞿時念做些什麽。

樓道的別家粉絲被鄰居罵了一通,不再吵鬧,聽聲像是安靜蹲等他們開門,陸岐琛本想等洗澡的家夥,不知不覺困得眼皮都在打架。

不知過了多久。

房門被推開,明亮的燈光被關上,屋裏頓時暗了下來,身側的床往下陷——自帶好聞氣息的人就躺在他的身邊。

陸岐琛清醒了半分,聽着清晰的呼吸聲,似是帶着些急促,将臉往身側看過去。

這不看還好,微弱的月光投向那張聖潔般的容顏,看得他怔了片刻,被瞿時念用“你還想怎麽樣”的眼神注視而來時,更是說不出話來。

瞿時念平躺在床上:“不困了?”

陸岐琛無言:“……”

那聲嗓音黏得出奇,氛圍中也暧昧出奇,不知是冷還是羞的,這人竟然一動不動地躺着,陸岐琛翻來薄被給他蓋上。

瞿時念反應有些大地起身:“我回去了。”

陸岐琛圈住他手腕:“別啊。”

再這麽折騰還睡不睡了,他是真的犯困,腦袋裏想不出瞿時念到底想幹什麽,也不情願去想,就想讓他倆都別折騰了。

“睡醒再說。”

他把枕頭讓過去,攬着人肩膀倒下,自個兒背過身就這麽睡了。

完全不覺得困的瞿時念:“……”

身側的呼吸聲變得綿長,不到五秒就睡着了,像是學生時代一做題就犯困的問題小孩,忽然也不想折騰了,閉上眼陷入夢鄉。

秋季的陽光灑落窗內的舊地板。

陸岐琛隐約醒了,聽到一陣微弱的嘔吐聲,伴着房間裏空調的暖氣聲,聽聲辨不出方向,這才睜開眼起身巡視。

身側沒人,但床上的溫度是暖的,他掀開被子下床,不見拖鞋,赤腳踱到浴室外看清裏邊的情況。

瞿時念穿着他的睡衣,稍偏寬松,明亮光線透過他躬身的動作,襯得藏于布料裏的身材有腰有胯,不過分纖細卻很性感,像是并未聽聞他的到來。

“唔。”

瞿時念捂着心口作勢想吐。

陸岐琛轉身倒了杯溫水,再回來時,瞿時念看了過來,臉頰染着羞憤的紅暈,眸光也不如何溫柔了,反而像是一夜沒睡好要等他算賬。

“先喝點水。”

陸岐琛被影帝的演技折服,明知是在演的,還是沒忍住內疚起來:“昨晚沒睡好?”

瞿時念捧過杯子:“真不記得了?”

陸岐琛:“……”

他該記得什麽,總不可能睡着後做出些過界的舉動,他從沒有夢游的情況。

陸岐琛杵着有些為難,想去用貓眼看外邊的情況,眼前的瞿時念又像被輕薄後等他算賬的模樣,不知該先顧及哪件事。

“我昨晚……”

“你昨晚夢到黎飛了對吧。”

陸岐琛後知後覺好像是:“我把你當黎飛踹下床了?!”

瞿時念深呼吸道:“你說夢話要跟黎飛拼命,一整晚都搶我被子!”

陸岐琛:“…………”

太他嗎丢臉了。

他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金主包養的事兒,聽瞿時念鼻音重了些,就怕把人折騰感冒了,自覺幹起照顧人的活兒,沖了板藍根,翻箱倒櫃做份早餐。

瞿時念套着大一碼的運動外套,倚在廚房門邊:“你看着不像會做菜的。”

陸岐琛捉摸着該是先切蔥還是先拍蒜:“你眼神不太好。”

瞿時念靜靜看他表演:“……”

水沒燒開就下面條,西紅柿、胡蘿蔔丁和雞蛋液一鍋亂炖,腥味兒亂竄,醬油還直接倒了半瓶。

“什麽家庭啊,”瞿時念語氣無奈,“醬油半瓶能倒沒了?”

陸岐琛要點面子:“我比較重口味。”

瞿時念強顏歡笑,下廚房拯救這份面條,否則今早得雙雙餓肚子了。好在他重新做了湯,弄了倆溫泉蛋,調起的汁水像模像樣還很入胃。

陸岐琛将一頓早餐吃得恍惚,仿佛坐在他對面的不是銀幕上的大影帝,暗中不知偷看了瞿時念多少回。

“你最近沒有通告?”他剛開口。

瞿時念起身洗碗:“我吃飽了。”

陸岐琛:“……”

這是還在記仇一晚上被子争奪戰。

陸岐琛主動去洗碗,回屋裏檢查瞿時念的衣物烘幹了,把那件他高價五百買來的外套拱手送人,又确認門外的粉絲被轟走了:“我送你下樓拿車。”

瞿時念已聯系助理來接:“你哪天進組?”

陸岐琛改了話題:“後天。”

瞿時念又問:“會開車嗎?”

陸岐琛只說了會,沒解釋考到駕照是前工作強行要求的,因酒吧老板每天宿醉,需要值班酒保下班後駕車送到家門,他半口氣把四個科目考齊了。

瞿時念不知緣由卻也誇了他一聲,塞來車鑰匙:“車停在B區,劇組不包住宿,你每天開車來回也方便些。”

陸岐琛垂眸看向掌心,不認識的車标,看着價值不菲,握在手裏像是燙手山芋。

他不要臉地直接問了:“你這是在包養我?”

一句話把瞿時念問倒了。

手機收到來電,襯得一方空間裏安靜,他注視着陸岐琛的眼眸,烏黑深邃,立在玄關卻遲遲不知要換鞋。

陸岐琛步步逼近,俯下臉來又沒個正經:“會不會孩子生出來就把我踹了啊?”

瞿時念赧然輕推他胸膛,戴上口罩走了,留下一句:“只是你認真背臺詞的獎勵,車回頭要還我。”

嘭。

門被不輕不重地閉上。

陸岐琛把玩着車鑰匙,走向陽臺望下去,來接人的轎車只剩下車尾氣,還是沒挪步,久到從派出所通宵回來的費揚揚走近了。

“陸哥你……這是分到輛雷克薩斯LS了?!”

“是吧。”

費揚揚慕了,心想陪床就陪床嘛,非得嘴硬什麽。

現在雷克薩斯都到手了,八成是把人家瞿老師折騰到了天亮!

作者有話說:

一些謠言越來越離譜√(晚上會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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