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電流(1)

返校後,便開始忙于畢業論文和工作。

論文方面,她計劃将課堂教學和觀摩的視頻音頻整理、轉錄,然後加以分析,探讨可供借鑒的教學模式。

至于工作,就在省會謀個文職吧。

說起來,她運動不差,卻也不精;唱歌跳舞,純屬娛樂;電腦外語,馬馬虎虎……

像她這種“三無女”——無特殊才藝,無幹部經歷,無本地戶口——其實就業壓力還蠻大。可惜又非幸運的“無知少女”——無黨派知識分子少數民族女性。除了有兩年的海外教學經驗,自己似乎真的乏善可陳。

搜腸刮肚,也只有動動筆杆子勉強算是她的強項。小時候便在作文比賽中獲獎,上學期間也經常寫些新聞、采訪和通訊。

母親建議她回家找份工作,說畢竟是女孩子,漂泊在外難免讓人不放心。

雖然心中芥蒂已不再像從前那樣深,但潛意識裏仍有些疏離吧?

或許,她骨子裏終究不是恪守“父母在不遠游”的孝子。

又或許,她已習慣了一個人生活。

是誰說的——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

獨自坐在從前和向島經常光顧的火鍋店,耳畔的背景音樂竟頗有些“心情寫照”的意味:

我一個人吃飯旅行

到處走走停停

也一個人看書寫信

自己對話談心

只是心又飄到了哪裏

就連自己看也看不清

我想我不僅僅是失去你

……

能在她的心牆開道門縫的人,向來不多。

而其中時間最近的二人——甄艾艾和向島——都已經畢業。

宿舍裏,再沒有那個婀娜多姿,快言快語的她。

憶起她們頗為戲劇性的相識和看似莫名其妙的疏遠,她說不清心中的情緒。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對于前室友,她仍心懷歉疚。

當初沖動之下說出的那番話,現在想來,依然覺得自己無理取鬧。

終于下定決心,拿起手機。

“對不起,您撥叫的號碼是空號……”

緣分,就這樣斷了麽?

她們,再不可能做朋友了麽?

如今和她同住的是新生學妹,典型的“西施捧心”之美。

也許是尚未成型的母性作祟,她充分發揚“前輩精神”,熱心地幫她熟悉校園的一切。

圖書館,通宵自習室,食堂,超市,郵局……

還有,校醫院。

或許正因如此,小學妹對她甚是依賴,連稱呼都由“學姐”直接升級為“姐姐”。

“姐姐,我先去取藥,你稍等我一下哦。”

她點點頭。

漫無目的地踱着步子,竟不知不覺來到一扇熟悉的門前。

自己怎麽會來這裏……

明知他不可能在裏面,卻還是不自覺地駐足門前。

向島……

她已決定将他留作最珍貴的回憶,收藏于“寶貝盒子”一角,塞進閣樓角落裏,從此不再觸碰。

過去之所以叫做過去,正因為無法重來。

但到底是留戀的。

畢竟,他們曾有過不同尋常的親昵,和僅屬于兩個人的美好時光。

忽然門開了,吓了她一跳。

裏面現出一張陌生的面孔。

“同學,你來問診麽?”

“哦,不,不是。”她歉然一笑,轉身欲走。

“等等——我們之前見過吧?”那人略一沉思,“對了,你是向島的……妹妹?”

她不置可否。

“你們常聯系吧?他在美國怎麽樣?”

他……出國了?

不想承認自己對他的近況根本一無所知,只好點點頭,“挺好的,就是課業重了些。”

“是啊,國外的博士可不是那麽好當的。”

“嗯。”她附和。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她忽然想起小學妹,便禮貌地告辭。

她堅信他會成為一名好醫生。

而現在,他正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近。

她應該為他感到高興,不是麽?

向島,加油。

因為——你真的很棒。

傷感的淚伴着興奮的笑。

畢業季,正是這樣一個悲喜交集的季節。

再不必早起,因為已無課可上。

再不用考試,因為已沒試可考。

這個盛夏,同窗好友即将海角天涯,踏上各自的旅程。

準備迎接新的人生,新的挑戰,新的崗位——

其實,又何嘗不是另一所大學。

只不過沒有明确的院系和學科劃分,卻同樣包羅萬象,甚至更為精深奧妙。

這所大學的名字,叫社會。

畢業後,她進入一家省級媒體做記者,也算得償所願。

三年來,見慣了形形色色的面孔,聽慣了光怪陸離的故事。

她天生就不是少見多怪之人,故而對于諸多種種,亦能泰然處之。

但內心卻不得不承認,自己似乎還沒有完全拿到“社會大學”的準入證。

于是,能做的惟有恪守本職,盡人事,聽天命。

這日為了出一期女性消費專題,她将市裏的中高端百貨跑了個遍。

好不容易采完了最後一家,正打算到馬路對面乘公交回住處,卻見路邊圍了一群人。

出于職業敏感而并非好奇,她走上前去。

竟是一位暈倒在地的老婆婆!

怎麽沒有人出手相救!

她不禁想起魯迅先生對國人劣根性的批判,其中之一便是——

甘為“看客”。

她擠進人群,來到老人身邊。

從面部狀态和唇色上看,應該是心腦血管疾病突發。

她憑借常識,伸手摸進老人的衣袋,果真掏出一只小瓶。

一面倒出藥丸喂她服下,一面撥打急救電話。

老婆婆終于被及時送入手術室。

醫院幫忙聯系到家屬。

看見迎面走來的兩男一女,她站起身。

“老人在路上突發心梗,現在正在搶救。”

站在當頭的男子目光不善地将她打量一番,“我媽确實心髒不好,但沒受什麽刺激的話是不會發作的。”

那眼神,很明顯地寫着“你才不會無緣無故扮好心”。

她頗感無奈,卻還是平靜地說,“我經過時恰好發現老婆婆暈倒在地。”

“就是!空口無憑,誰信啊。”旁邊的女子幫腔,“前天新聞裏剛報的,地鐵上一個老頭兒和年輕女孩兒發生争執,氣得心髒病突發。”

這不是明擺着訛她嘛!

“我只是好心,如果你們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但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可以作證。”

“別拿這話唬我們。”女人一副不屑的表情,忽然話鋒一轉,“你不是見義勇為麽,那就好人做到底啊。”

要她出錢?憑什麽!

她繼續隐忍,“我是有義務救人,但有義務出醫藥費的,應該不是我吧。”

女人還想說什麽,忽然手術室的門被推開,醫生走了出來。

“誰是家屬?”

三個人趕忙圍上去,“醫生,我媽她怎麽樣了?”

“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但還需要住院觀察。你們先去辦一下手續吧。”

聞言,六道目光齊齊射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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