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畢方火
趙雲瀾剛打着手電踏進工廠大門，卻無端被止住了腳步。
面前出現了一小團黑漆漆的霧，霧散後，一本通體漆黑的小冊子出現在半空中。
黑色的硬皮上用朱砂寫了九個字。
“孤魂貼拜上，令主親啓。”
趙雲瀾“喲”了一聲，轉頭四下看了看，空無一人。
這斬魂使的拜帖怎麽送到這兒來的？
往常拜帖都是直接送到特調處，他在就自己收了，他不在就丢辦公桌上等他回去拆，反正斬魂使的東西也沒人敢動。
但今天意外反常出現在這裏，自己還被限制了行動……
趙雲瀾伸手拿下拜帖。裏面是上好的緞面，慣有的斬魂使文绉绉的瘦金體：
令主親啓：
久未叨擾，別來無恙。
某已聞地府畢方與惡鬼出逃之事。本是地府之過，竟讓令主奔走，某萬分慚愧。令主援手，先行謝過。
然畢方天生三昧真火，令主凡身，切忌輕舉妄動。還請令主回，某自行抓捕之事，事結後再親自拜訪令主。
斬魂使
“讓我回去啊……”趙雲瀾啧啧搖頭，随手把拜帖揣到兜裏，手電四處晃了晃，“斬魂使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能把拜帖送到他面前，信裏又是讓他回去、自己來處理此事的語氣，這神出鬼沒的斬魂使，應該就在附近。
趙雲瀾身邊起了層淡淡的黑霧。
他饒有興趣地側頭，看着從黑霧裏走出來的人。
沈巍手持斬魂刀走到他身邊：“令主不該逗留。”
很多人都怕這一身漆黑的斬魂使，但這些人裏絕對不包括趙雲瀾。
雖然這算起來還是和斬魂使第一次真正見面——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人，拜帖偶爾會送，人卻一次沒親自上來過，最多派些別的人的幫助特調處處理事情。
但趙雲瀾對着這位大神毫無壓力，甚至還生出三分親近之感。
“久仰斬魂使大名。”趙雲瀾眯了眼，看着斬魂使被黑霧包裹而漆黑一團的面孔，“今日得見，名不虛傳。”
“令主請回。”沈巍沉聲道。
“來都來了，這大半夜的，就這麽回去，多沒意思。”趙雲瀾從兜裏摸出煙想點一根，卻發現沒帶打火機，想着斬魂使更不像有打火機的，他只能把煙夾在耳後，“既然斬魂使親自來了，那應該沒什麽危險。不才在下就跟着斬魂使長長見識，看看這傳說中的畢方呗？”
沈巍知道，趙雲瀾現在是肯定不願意離開的了。
他總是讓自己身處危險之中。
黑衣下，沈巍沒有握着斬魂刀的手悄悄捏成拳。
但沈巍無可奈何——作為斬魂使，他沒有立場拒絕鎮魂令主的主動協助。
“令主小心為上。”沈巍只能壓抑住心中思緒，淡淡道，先行走在前面。
畢方再怎麽會藏，也藏不住它一身火光。
所以只拐了幾個彎，趙雲瀾便看見有個車間的窗內有東西在閃爍。
沈巍停了下來，趙雲瀾卻繼續往前走。
沈巍用斬魂刀反手攔住趙雲瀾：“令主止步。”
趙雲瀾撇撇嘴，好歹沒說什麽，就看着斬魂使一刀劈開門鎖。
門無風自動，打開了。
破舊的門年久失修，門軸早已生鏽。這一開門，便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的聲音。
趙雲瀾捂了牙“哎喲”一聲，從攔住門的斬魂使身後探頭往裏面看去。
都是些廢棄的車床和流水線，在一堆大箱子後面，有一道明亮的火光。
“我說斬魂使大人啊——這畢方會說話嗎？通人智嗎？”趙雲瀾忽想起什麽似的，問斬魂使。
沈巍倒是真的認真想了想，才謹慎答道：“它被關進地府的時間太早，我也不知道。不過是幼年畢方，或許是口不能人言，亦不通人性的。”
趙雲瀾表示理解：“嗨呀，原來是幼兒園的小朋友，還是調皮搗蛋不講道理的——那斬魂使是直接動手？”
沈巍借着黑霧遮擋偷偷看趙雲瀾。其實黑漆漆的，手電那點兒光看不見什麽。但他幾乎能想象出那個人臉上的神情，該是帶點笑容，又漫不經心的。
“令主不必上前。”沈巍回神，“在這裏便是。”
趙雲瀾揮揮手：“勞駕您親自動手，我就偷個懶了。”
沈巍謹慎地接近那堆箱子。
這段路程并不算近。
車間很大，還有不少廢棄設備。沈巍必須小心繞過設備，慢慢往畢方藏身的角落走。
空曠的車間內，只有斬魂使輕而又輕的腳步聲。
近了，更近了。
沈巍已經走到了箱子背後。
越靠近，火光越明顯，并且還在微微閃爍，似乎是在害怕得顫抖。
他閉上眼，瞬間閃到箱子另一邊。
同時一聲鳥類的尖叫劃破了夜空。
箱子後只有一團火光！
孤零零的火光懸浮在空中，旁邊破碎的玻璃窗吹進來一點風，把火光吹得閃爍不止，跳動的火焰似是在嘲笑斬魂使。
沈巍猛地擡頭，知道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他看到這邊有火光，以為畢方就在這裏，才不讓趙雲瀾過來！
結果他把趙雲瀾一個人丢在了那邊，然而明明不管什麽情況下，自己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大意了！
沈巍懊悔不已，持刀閃到箱子另一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畢方從另一個角落飛出來，帶着一身燦爛火光，熊熊火焰燃燒，啼叫着撲向門口的趙雲瀾。
趙雲瀾背靠着門框，手不緊不慢從兜裏拿出錢包。
那悠閑的樣子，不像是來抓神獸，而像是來旅游買紀念品的。
“紀念品”已經尖叫着撲了過來，趙雲瀾俯身一滾，躲過一串火苗，畢方剎車不及，撞到了牆上又滑到地上，濺出不少火星。
“借個火。”這一動作，趙雲瀾耳後本來就随便夾上的煙掉了下來。他在黑暗中準确無比接住，反手在一顆較大的火星上點了，叼在嘴裏。
沈巍趕過來，看着他在這麽個怪物面前還有借火點煙的心情也是無語了。
但他沒空說更多，只伸手把趙雲瀾拽到自己身後：“令主小心！”
畢方又從地上飛了起來，但它雖然沒開靈智，卻似是天生對斬魂使有些畏懼，猶豫了一下，才再次以你死我活的架勢飛了過來。
這點兒時間已經足夠趙雲瀾打開錢包。
別人的錢包裏都是放錢，趙雲瀾這裏只有一沓符紙。
他不要錢似的抽了一疊出來，又把錢包放回兜裏，符紙握在手裏。
沈巍斬魂刀一動，擋下了畢方一擊。
但這火鳥沒有死心，并且在極小的腦容量思考下發現了雖然斬魂使是個不好惹的，但他背後還有個人類。
人類，在上古神獸的記憶裏，等同于食物。
于是畢方化身空投燃燒彈，飛了個極其刁鑽的角度，撲向低着頭的趙雲瀾。
趙雲瀾恰好吸了一口煙。
畢方朝他撲過來，他只不緊不慢把煙灰彈在符紙上，随手一丢。
符紙嘩啦散了漫天。
畢方便在原地被定身了。
沈巍回頭看見畢方以一種奇特的姿勢被定在空中，十幾張符紙環繞在周圍，不禁問道：“令主這是何物？”
趙雲瀾雙指夾着煙，笑道：“斬魂使沒見過吧，新鮮玩意兒——我們處那個假和尚給的，說是什麽佛門的密咒，專治大兇之物。我瞧着那些經文我是念不來的，就寫在了黃紙上，四舍五入還佛道一家親呢。”
沈巍不鹹不淡看了他一眼，那人一臉無辜，好像也是才知道這符咒這麽好用的樣子。
這人雖然喜歡以身犯險，但也不會輕舉妄動。
他從寬大的袍袖中拿出個瓶子，把畢方收了：“多謝令主援手，改日再去拜訪。”
趙雲瀾叼着煙揮揮手：“再見了斬魂使，合作愉快。”笑得眉眼彎彎。
沈巍最後在黑霧裏再深深看了他一眼，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天中午，再一次在辦公室睡醒的趙雲瀾從沙發上爬起來，拿過閃爍着呼吸燈、标志着有未讀消息的手機。
微信消息，是那個“嵬”的。
“對不起，我前兩天有些急事，沒來得及告訴你。”
“手機也忘帶了，早上辦完事回龍城才看到你的消息。”
“你……這兩天等我很久了吧，抱歉。”
“……”
“你……不要不理我，我下次再急也一定給你說。”
“雲瀾……對不起。”
雖然他給青衣君說過，叫自己雲瀾就好。但不知為何，就跟自己嫌棄叫嵬別扭，一直兄弟來兄弟去一樣，青衣君也從來沒叫過自己雲瀾。
臉上還有枕頭印子的趙大處長忽然就笑了。
他一個微信電話打過去，那頭男人的聲音有些忐忑：“……雲瀾？”
趙雲瀾坐在辦公桌上：“哎，聽着呢，沒事兒——我這兩天也忙，沒怎麽上游戲。你既然回來了，晚上記得一起做日常啊。”
男人輕輕應了。趙雲瀾本想挂斷電話，卻有點沒來由的舍不得。
趙雲瀾眯了眯眼，又補了一句：“想學PVP？我隊友都A了，我教你打JJC吧。”
那頭，男人沉默了一下，道了聲“好”。
趙雲瀾仔細聽來，總覺得這平靜的一個字下面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跟他突然舍不得挂電話一樣的難以言表。
手機丢回桌子上，趙大處長認真想了想，或許……自己也該找個情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