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自古磊落最為難
崆峒五老不提七傷拳還好,一提七傷拳,旁邊張無忌的面上卻不由得露出了遲疑之色。
當年謝遜為報仇,強搶了崆峒派的七傷拳秘籍,之後在冰火島上,又将之傳給了還是幼童的張無忌。初時,張無忌因着年紀尚小的緣故,沒有多大體會,但近年苦練武當內功,後又得張真人允許,同宋青書等武當三代弟子習學《九陽真經》,內功漸深之後,當年謝遜強逼他背下的那些內容便紛紛湧上心頭,逐漸融會貫通。
這七傷拳,如今依照他的內力,卻也是可以用的出來的。
只因着從小在武當長大,耳濡目染,也漸漸了解到各大派對自個武學的敝帚自珍,他雖會七傷拳,卻也不敢就這麽直接說出來,怕被人指責偷學他派絕技。
但他之前略略觀察崆峒五老的神色,就猜到這五人習練方法有些不對,只怕是內力不夠,強行學習,最後反受其害。
他生性善良,又覺得‘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可知道了總要提醒幾句,當即開口道:“幾位前輩。我聽說這七傷拳練起來,要傷人先傷己,拳功每深一層,自身內髒便多受一層損害……”
他這話一出口,那邊崆峒五老齊齊大怒,其中一老宗維俠上前罵道:“胡說八道,當年我掌門師祖木靈子以七傷拳威震天下,名揚四海,壽至九十一歲,怎麽說會傷害自身?”
張無忌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自己好心提醒,卻引來對方這麽大的怒氣,不由得喃喃道:“也不是不能練,內力高深的話,自然無所妨礙,想必貴派祖師爺內功深湛,自然就無害了,反而強壯髒腑。”
崆峒五老氣的七竅生煙道:“小子是說我們內力不行了?”
旁觀衆人頓時大笑。
又有幾個門派的人,見說話的這位小哥,眉清目秀,語氣溫和誠懇,眉目間一片單純,還生起一些好感。
張翠山本來一直站在天鷹教一旁,見自家兒子如此說話,不由得叫了一聲:“無忌,別亂說,快回來。”
張無忌看了父親一眼,骨子裏的固執又犯了,只道:“爹爹,我并沒胡說。這位前輩,你請試按肩頭雲門穴,是否有輕微隐痛?雲門穴屬肺,那是肺脈傷了。你上臂青靈穴是否時時麻癢難當?青靈穴屬心,那是心脈傷了。你腿上五裏穴是否每逢陰雨,便即酸痛,五裏穴屬肝,那是肝脈傷了。你越練下去,這些征象便越厲害,再練得□□年,不免全身癱瘓。【注】”
崆峒五老齊齊變色,額頭上汗珠一滴滴的滲了出來,過了良久,才道:“少俠既然知道這般多,不知可有解救之法?”
張無忌道:“七傷拳拳法博大精深,晚輩不敢妄言。不過,既然是練這拳法傷了自身,那幹脆不練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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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人又是一陣大笑,還有幾人低聲道:“好單純的小少俠。”
張無忌一臉懵懂,此時他未經世事,武當上的人又都各個胸懷坦蕩開闊,甚至張三豐張真人雖然武藝高強,但平時教導他們的時候,常說‘為人德行為重,武藝次之’。在他看來,若能做一個好人,會不會武藝又打什麽緊,所以才會有這般直接的說法。
他卻不知,這些混江湖的俠客,是寧可沒有命,也不可沒了武功的。
崆峒五老被他這麽一鬧,心中争勝的念頭就淡了許多,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的嘆道:“罷了,罷了!不比也罷!武當各位,今日崆峒派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便先率崆峒弟子向山下走去。
宋遠橋見各派終于有了退意,心中懸着的那根弦終于一松,稍稍放心下來。
其他武當七俠,見這事終于化解,也不由得露出一絲放松的笑容來。
唯獨宋青書最喜歡纏着瑤光玩,不經意擡頭看了看自家師兄的臉色,卻發現瑤光略略上前,
面上有些掙紮猶豫之色,微微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又停下了。
此時俞岱岩被莫聲谷拉到另一旁,反而沒有看到瑤光此時的表情。
緊接着,華山派帶着已經被打暈的掌門人鮮于通也緊随崆峒派之後下山。然後,就是少林、昆侖兩派。
峨眉滅絕師太神色冰冷的掃視了明教衆人後,方擡頭看向武當,十分硬氣的道:“峨峨嵋派今日已然敗落,只好日後再行算帳。希望真如貴派所言,此次具是朝廷陰謀,否則,我峨眉對與明教勾結之人概不輕饒!”
武當七俠具知道這位師太與明教恩怨,不由得紛紛苦笑,道:“師太多慮了。”
滅絕冷哼一聲,轉身也帶着一衆女弟子下山去了。
眨眼間,圍攻光明頂的一衆人煙消雲散,光明頂便只剩下明教一行人和武當衆人了。
武當七俠見此,也打算就此下山,誰知,瑤光道:“師伯師叔一路趕來辛苦,不如休息幾天再下山。”
這話說的太古怪,宋遠橋等不太了解瑤光的,還笑斥道:“小小年紀,偷懶賣乖,我輩習武之人,那就被那麽點奔波累垮了?”
俞岱岩卻知道自己這個徒弟輕易不提決定,一旦提議,其後必有深意,不由得望過去一眼。
四俠張松溪智謀國人,神色微微一動,也定睛瞧了過去。
明教之人卻不知道武當派再讨論什麽,紀曉芙攙扶着的楊逍和白眉鷹王殷天正彼此對視一眼,忽走過來道:“明教和天鷹教全體教衆,叩謝武當派護教救命的大恩!”
頃刻之間,黑壓壓的教衆跪滿了一地。
武當七俠忙上前攙扶,宋遠橋道:“并非特意為救助明教,不過是為民族大義,不叫朝廷陰謀得逞,各位如此舉動,實在……實在是……”
又有張翠山扶着自家岳父大人,道:“小婿同素素前來給爹您打個下手,還要您酬謝不成?”
瑤光見兩派一團和氣的樣子,眼珠又是一轉,低聲對旁邊宋遠橋道:“大師伯你看明教如今高手具是老弱病殘,萬一有那趁火打劫的……我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好歹護一護他們,等他們傷勢好的差不多了,咱們再下山。”
宋遠橋待人最是心軟,此時見明教十分殷勤熱情,而且一衆高手也确實是傷的傷,殘的殘,也不由得遲疑。
四俠張松溪覺得瑤光這個提議,必有所圖,但因着瑤光素來多為武當謀劃,故幹脆出言幫了他一把道:“師兄,既如此,我們就留些時日,反正也不急回山。”
宋遠橋當即點頭,又傳音過去道:“四弟所言有理,只是雖說如此,但明教這些英雄很是心高氣傲,我們若直言為了保護他們,必遭拒絕,不如委婉一些,讓五弟以五弟妹為借口提起……”
張松溪暗暗點頭,趁着明教中人同宋遠橋敘話的時候,拉了張翠山到一旁,略略交代兩句。
果然,張翠山會意,殷素素又最是機敏性子,加之擔心父親,執行起來,一番話裏竟無半分虛假,具是十分真心實意,她只大聲道:“五哥,我父親年邁,如今明教又遭此大難,父親必不肯獨善其身,我若随你回去,豈非太過不孝了。”
白眉鷹王殷天正見最寵愛的小女兒如此顧念自己,不由得老懷堪慰,十分感動。
張翠山當即道:“既如此,我陪你就是。”
天鷹教教衆見五俠張翠山和殷素素如此夫妻恩愛,紛紛替自家大小姐高興不已。
武當其他人則趁機道:“五哥留下,我們便也留下吧!”
明教教衆感激武當此次援救,聽說要他們要留下做客,立刻派了好些人,把屋子收拾妥當,盡全力來款待武當一衆來人。
待到了屋子裏,因着光明頂現在一團亂,明教一衆人便紛紛告退,前去處理教務。
屋子裏只剩下武當衆人。
張松溪就開口道:“瑤光,你适才可是想到了什麽?為何阻我們下山?”
瑤光瞅了瞅自家師父,有點小心虛,面上卻還強撐着道:“朝廷既然陰謀削弱武林力量,自然不可能就此罷休。我猜測,若這次打完,姑且不論勝負,各大派總要下山回去,朝廷很有可能沿路設伏……”
“哎呀!的确有可能!”張松溪叫道:“你适才怎麽不告訴大家?”
瑤光又瞅了俞岱岩一眼,見自家師父低頭不語,就裝作苦笑道:“我們說了半□□廷陰謀,他們都不信,我若說有伏擊什麽的,他們只怕當我危言聳聽,再說,這純粹是我猜測。”
宋遠橋皺了皺眉道:“四弟,你也莫怪瑤光,他說的也有道理。”
俞蓮舟道:“雖則有理,但适才姑且不論真假,也該提醒大家幾句,讓大家有個防範。”
瑤光便低頭認錯道:“是師侄想的不夠細密了。”
衆人見他認錯,到不好再責備他什麽了。
只有宋青書覺得自家瑤光師兄不是這般粗心的人,而且适才各大派離去時候,師兄神色實在古怪。
而俞岱岩始終神色莫名,似乎在沉思着什麽。
四俠張松溪思慮良久,才道:“大哥,要不然我們派些弟子去追上各派,告知一二?”
瑤光立刻道:“四師叔心好,可那些人不領情,只怕還以為我們危言聳聽。”
宋青書目中神色閃了閃,忽然也開口道:“是啊,四師叔,各派本就不信我們,之前我們說是朝廷挑撥大家互鬥,他們都不信呢。”
宋遠橋有些怒道:“你們兩個怎麽回事?我武當又何懼人言?難道就因為他人懷疑,我們便要眼睜睜看着別人落入危險之中嗎?”
瑤光頓時無言以對。
宋青書心道:“對不住啦,瑤光師兄,沒能幫成你。”也不吭聲了。
宋遠橋當即派出幾名三代弟子,令他們快馬加鞭追趕下山的各大派。
因着這一通折騰,天色漸晚,武當七俠紛紛各自回房。
瑤光不顧莫聲谷和殷梨亭的眼神,緊跟着自家師父不放。
莫聲谷本待叫住他,可剛好俞蓮舟路過,問道:“七弟,六弟,你們還有事?”
莫聲谷和殷梨亭沒做過壞事,不由齊齊心虛,道:“沒事,沒事。”
兩人就這麽眼睜睜看着瑤光跟着俞岱岩進了一個屋子。
俞蓮舟還略略皺眉道:“瑤光這麽大,還粘着三弟,真是……”
莫聲谷覺得心都快跳出來,只好打圓場說:“哈,他們師徒感情好嘛!”
俞蓮舟也就是這麽随口一提,他素來沉默寡言,雖覺得自家六弟七弟神色有些不對,但也無心深究,轉頭便離去了。
六俠七俠對視一眼,松了一口氣後,方轉身離去。
而進了一個屋子的瑤光,卻被俞岱岩一句話給驚住了。
俞岱岩道:“瑤光,你已經确定朝廷的人必然會伏擊各大派,而非猜測,是也不是?”
瑤光讪讪笑道:“師父說什麽?”
俞岱岩卻冷然道:“那日,你去汝陽王府見了光明右使範遙,說确定了朝廷挑撥一事,卻沒提及朝廷究竟怎麽個計劃。如今看來,這計劃你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伏擊一事必定是貨真價實,而非你自己所說的僅僅是猜測!”
作者有話要說: 【注】摘自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