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願我如星君如月
張真人一時無言,他深知三弟子平日性情,是輕易不會說出輕率的言辭。但只要他說出口,必然是深思熟慮,一字千金。
如此,他與瑤光竟真如他所說,已經“情根深種”?
“岱岩,你且容為師想一想!”張真人性情很是寬和,即便是面對着如此令人震驚的事情,依舊控制着自己,不讓自己輕易動怒。
他深知人在憤怒中很難不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但這事離奇又讓人難以接受,他一時間也是心亂如麻、不知所措,只得先讓俞岱岩退下,自己獨自琢磨,想等自己搞明白了再說。
俞岱岩恭敬的磕了一個頭,轉身出了紫霄殿,卻并不走遠,只在紫霄殿前不遠處跪了下來。
這麽一跪,便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這麽一鬧,武當七俠中的其他人便也知曉了此事。
宋遠橋最為難以接受,但又心軟于兄弟情意,一時間默然無語。
俞蓮舟皺眉深思許久,面上卻還不露聲色。
張松溪琢磨着諸多可能,張翠山臉上滿是焦慮。
只有六俠七俠這個時候,反而成了最為接受的人。
不管衆人如何擔憂,張真人卻足足想了一日一晚,第二日正午,張真人才起身出了紫霄殿,到俞岱岩身前道:“岱岩,你且起來。你我師徒三十多年,情分堪比父子,你這般不愛惜自己,可知道是傷了師父的心嗎?”
俞岱岩見自家師父如此說,不由露出一絲惶恐之色,他本就內力深厚,雖則跪了一日一夜,面上卻有疲憊之色,卻遠遠不到自虐的程度,忙又磕了一個頭,道:“弟子自知有錯,故自罰于此,與師父并無關系,并非是逼迫師父怎樣。”
張真人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你且随我進去。”
兩師徒一前一後進了紫霄殿,待俞岱岩入座,又有六俠七俠這兩個師弟殷勤着拿着點心和茶水過來,俞岱岩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動,只沖着六師弟和七師弟感激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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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真人見衆弟子此時都在,也不提俞岱岩之事,忽說起當年神雕俠舊事。
衆人雖一頭霧水,茫然不解,可因着尊敬師尊,此時就也都肅容細聽。
許久,張真人講完神雕俠舊事,方道:“情之一物,最是難懂,神雕俠當年喜歡上他的師父,雖外人看來多有大逆不道之處,但二人生死相許,成親後更是恩愛一生。可見,有些事情,外人看來極差,但本人許是不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衆弟子紛紛低頭沉思。
“不怕大家笑話,老道一生未經情/愛,對這些原本就不太懂,但卻知道按着這個世道人情,岱岩今次之事,卻是大錯特錯。可有的時候,這世道人情卻也難說對錯,比如神雕俠當年,若不是大家反對,也不會造成夫妻分離十六年的悲劇。所以,今次老道犯了難。”張真人擡眼,認真的看着自家三弟子道:“按照老道的觀念,确實是不贊同你的。”
俞岱岩不由得面上一黯,起身離座跪下,卻不說話。
張真人走過來,又扶起他,輕聲說:“師徒三十多年,卻依舊難以接受,這條路如此艱難,岱岩,你真不能回頭?”
俞岱岩苦笑:“弟子知錯。”
張真人嘆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老道雖是不贊同,卻也無法說出反對的話語。因為老道實在不懂!為師只為你難過……”他低聲道:“岱岩你英雄一世,可這事若洩露,衆口铄金,卻是要毀你一生清譽啊。”
俞岱岩又道:“弟子知錯,卻不悔。”
張真人沉默了一下,許久,道:“既如此,那就這般吧!”
俞岱岩一怔,卻不知道師父這話是允了還是拒了。
張真人站起身到了大廳的中央,對着一衆弟子道:“前不久,我坐關十八月,得悟武學精要,一套太極拳和太極劍,如今既然大家都在,我便傳給大家吧!”
張三豐緩緩站起身來,雙手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舒,兩足分開平行,跟着一招一式的演了下去,口中叫出招式的名稱:攬雀尾、單鞭、提手上勢、白鶴亮翅、摟膝勾步、手揮琵琶、進步搬攔錘、如封似閉、十字手、抱虎歸山……
他一邊打拳,一邊念誦口訣并加以解釋,待到打完,便問道:“都懂了幾成?”
張翠山悟性最高,足足看懂了七八成,俞蓮舟愛武成癡,看懂了六成……至于其他人,多是看懂三四成。
俞岱岩之前雖有些迷茫,但感激師父的心意,中間不敢分神,加之他如今武功漸長,也看懂了五成之多。
張三豐暗暗點頭,道:“大家之後要去救援各大派,學了這套功夫,老道總算稍稍安心一些。”
衆人聽了,不由得明白,師父這是擔心挂念大家,不由得具是十分感動。
張真人轉頭又對俞岱岩道:“岱岩,你好好學武,既走了最難走的路,便做什麽事總要艱難一些。你須得自身厲害,方才讓大家對你無話可說。你也莫傷心難過,師父雖不能夠接受此事,可焉知幾十年後,就不會有人因此笑師父迂腐……世事變遷,這道理也在變。你日後也不要再說什麽犯錯的自貶話語。我的弟子,自學武藝,一生行俠仗義,不曾做過一件惡事,更曾救過無數人性命,行善積德不落人後,除了我武當,外人有何資格評判于你?”
說道這裏,張真人竟是豪氣彌增,目光從這幾位弟子身上一一掠過,見七人俱都英氣勃勃,十分出色,心中滿是欣慰,道:“今日之事就此而結,武當所有人不可對此多言評論。岱岩,你與瑤光之間是對是錯,自有時間來評說對錯。你只需記得,無愧于心,多行善事。若你幾十年後,與瑤光依舊不悔,幸福相伴,為師便是不在這世上了,也定會真心祝福于你。”
俞岱岩心中諸般情緒激蕩,一時之間,竟哽咽難言。
他之前坦白,雖看似莽撞,實則深思熟慮多年。瑤光年幼,性子卻似與常人不同,行事總帶着一絲無視世俗規矩的感覺,但這種感覺并非有人教養,仿佛是從生下來就是如此,別人重視的,他都覺得不過小事,比如兩人之間的關系和不應該發生的感情……
以至于俞岱岩常常覺得這個弟子仿佛和別人生活在不同的國度之中,他的國度裏,似乎對感情一事極為寬容,認為只要相愛就可以在一起,和外人毫無幹系。這種近乎夢幻和不現實的世界觀天真的不可思議。
但俞岱岩并不想戳破他這樣的念頭,甚至有意無意的縱容着保護着他,然後,默默的将現實這一面獨自承擔。
他并非那種愛了就要高調的昭告天下的人,但瑤光的愛讓他感動,他把武當視為家,他不想一直委屈自家弟子就算在家裏依舊只能偷偷摸摸,彷如見不了光的老鼠。
所以,他說了出來,他願意承擔下一切的罪責,做任何的事情,去換取師父的認可和一衆師兄弟的體諒。
最差也不過就是被逐出武當……
俞三俠做出決定之時,心中沉痛無人知,但他依舊去做了,有些事,不管後果多麽的嚴重,但該承擔的依舊要承擔。
幸好的是,張真人雖不贊同,卻豁達的表示了并不反對。一衆師兄弟雖有諸多不可接受之處,卻依舊能絞盡腦汁的想出好些言辭來安慰他。
俞岱岩心中百味雜陳,竟幾乎忍不住淚下。
這時候,瑤光的待遇是極好的。
他自被俘後,就被迫服了十香軟筋散,再提不起一絲一毫的內力。
這種感覺,若是換了其他人,定覺得十分難受,但瑤光卻覺得好像回到了上一世自己不會武功,又不怎麽鍛煉健身,完全亞健康狀态的身體,竟莫名的還覺得有點懷念。
這般作用之下,比之他人的深惡痛絕和破口大罵,他的反應堪稱奇葩,不過淡淡一笑後,竟還露出了些許灑脫之意。
趙敏見他如此,不由得目生異彩,露出了十分感興趣的神色。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瑤光,便皺着鼻子道:“好臭,好臭,你是從垃圾堆裏出來的嗎?”
瑤光正色道:“你這樣的小女孩不懂,我這是男人味,只有真男人才這樣。像你周圍這般,對着你搖尾乞憐的,身上都變了狗味了。”
趙敏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一笑,可周圍一衆汝陽王府的高手齊齊惱火,心道:“這小子的嘴TMD損了,要不是郡主護着,定要教教他怎麽說話!”
這時候,苦頭陀也被從王府中調來,跟在趙敏身後,見瑤光在那胡扯,不由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他卧底汝陽王府多年,十分寂寞,雖說意志堅定,可有的時候也會覺得疲憊。而且,他自身性子本就桀骜不拘,這麽多年假裝忠誠,難免會有負面情緒産生。可自打多年前在瑤光面前展露身份,與他鬥智,後又關注他的些許消息,這個滿嘴胡說八道,最會胡扯的小騙子,卻似乎變成了他之前世界與現在世界的連接點。
讓他覺得,自己并不止是一個汝陽王府的苦頭陀,還依舊是光明右使範遙!
這些情緒自然不為外人所知,苦頭陀只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這被俘的小子究竟打算怎麽做。
誰知一旁趙敏卻俏生生的道:“我叫人準備了水,你快去洗洗換身衣服吧!再胡謅,也掩不了你一身窮酸味。”
範遙何曾聽過這小郡主這般口氣說話,不由得大奇,斜過去一眼,就見郡主娘娘眼波流轉,粉頰暈紅,卻是七分嬌羞,三分喜悅,一時間竟不禁在心裏一聲怪叫:“這蒙古娘們什麽眼光?那小子一副油嘴滑舌外加不幹好事的樣子,怎麽就看入眼了?”
瑤光卻完全對這些毫無所覺,或者說,他在感情這方面天生粗線條,對他人投來的好感可以完全的屏蔽。
他低頭瞅瞅自己那身有點髒的衣服,以為這郡主娘娘金尊玉貴看不順眼,便笑道:“那感情好,有免費的新衣服穿,我卻要謝謝你了。”
趙敏嗔道:“還不是你太邋遢,這般都不想和你說話。”
瑤光眨巴眨巴眼睛,沒聽太懂,不過,見有人過來領路去沐浴衣,他便高高興興的跟着走了。
範遙想起當年自己抓住這小騙子,他也是一般該吃吃,該喝喝,一副很是自在的樣子。
他又看了看郡主,再望望瑤光的身影,不由得對郡主的眼光,以及瑤光那近乎無敵的适應能力十分無語。
作者有話要說: 唔,标題不太恰當,但不知道為毛就想到這句詩,再想不出來,姑且如此吧!
最後,因為這章是趕出來的,存稿木有,明天更新稍微晚,慢慢時間會調整過來的,大家見諒。
PS.感情線漸漸明了,我計劃着萬安寺之後,慢慢走向完結……謝謝大家的支持,捂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