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3 - 5

下午放學回家以前,楊律去了一趟操場。“女生樂隊”的成員們果真還在操場上跑步,但距離太遠,楊律不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唱歌。楊律沒有找到程業鑫的身影,為此多等了幾分鐘,最後才看見他和顧語瞳兩個人各拎着好幾杯奶茶,優哉游哉地來到操場邊上。

楊律沒有等到他們重新跑步,猜想應是不會再跑了,或許會到社團活動室去。他往校外的方向走,快到校門口時,接到了宋美娟的電話,說是已經在校門外等他。

宋美娟開着車等在學校的門口,接到楊律以後,高高興興地告訴他,自己最近特地向一位本地的老師傅學會了正宗沙茶面的做法,随時都可以做給他吃。

楊律蜷縮在後座的角落裏,抱着雙臂,閉上眼睛,假裝睡着了沒有聽見她的話。

縱是如此,他們一同搭乘輪渡回離島的路上,宋美娟又将這件事情說了一遍,仿佛非要楊律知曉似的。楊律意興闌珊地聽着,問:“你會煮奶茶嗎?”

“奶茶?”宋美娟驚訝地看向又有了新要求的楊律,為難地問,“什麽奶茶呢?伯爵奶茶會做,如果是絲襪奶茶,可能要多練習幾次。”楊律不知道程業鑫他們買的是什麽奶茶,沒有回答。宋美娟卻格外上心,又問:“小律,你想喝什麽奶茶?珍珠奶茶也很容易做,我可以做給你喝。別喝外面的,外面的奶茶放了很多糖精,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我不想喝,只是随便問問。”楊律心不在焉地回答。

宋美娟對此持有疑慮,好奇地觀察着楊律,片刻後打定主意說:“我練習着做一做好了,反正,最近楊先生正在考慮如何創作新的畫作,吃得都很簡單。”

完成那一幅小小的油畫以後,楊準開始對素描着迷。他一直執着于對人體的精确再現,而最近,他更樂意在正式創作以前,使用素描對畫作進行構思和設計。楊律不知道楊準最近又有了怎樣的念頭,也不知道他接下來又要做什麽事。

宋美娟的晚餐确實做得十分簡單——兩碗沙茶面。她給父子二人準備好了晚飯,又為楊律做了一杯伯爵奶茶,之後便和往常一樣離開了。

楊律吃着面,沉默不語,不久,他發現了那盆從屋外移回室內的波斯菊。

“突然想喝奶茶了?”楊準仿佛不經意地問。

他垂下眼簾,淡淡地說:“沒有,只不過今天偶然和宋嫂提過一次。”

“無端端地,怎麽會突然想起了?你以往從不屑于那些東西。”楊準的言語依舊那樣輕描淡寫。

楊律停下了筷子,悄無聲息地緩緩往胸腔內沉下半口氣,只半口氣,讓他看起來無動于衷。他沒有回答,而楊準也沒有繼續追問。

“你覺得那盆波斯菊怎麽樣?”在楊律放下筷子時,楊準忽然問。

楊律的動作頓了頓,他把筷子放回筷架上,轉頭看向那盆放在裝飾臺燈旁的波斯菊,許是明暗對照的關系,這盆花已然很像一幅畫。“挺好看的。”楊律不想對它發表任何和藝術有關的評論。

“像是自然主義和古典範式的完美結合,”楊準同樣放下筷子,十指交叉,靜靜地望着那盆遠處的波斯菊,若有所思地說,“作為植物,它有生長的力量,然而要怎麽在紙張上表現它的生命力,你有什麽想法嗎?”

楊律沒有多看那盆花,說:“沒有。”

楊準沉了沉氣,幽幽地注視着楊律,不甚滿意地說:“半透明的水彩或許能增添感染力,但我需要更特殊的紙張。你洗過澡以後,到畫室來一趟吧,趁着這盆花開得最好的時候。”

楊律不着痕跡地蹙了蹙眉頭,不知楊準又萌生了怎樣的想法。他起身道:“我先回房間了。”

“不要皺眉,皺紋會削弱你身上的靈氣。”楊準提醒道。

從浴缸裏站起來,楊律聽見手機裏傳來社交軟件的信息聲,他怔了怔,抓過浴巾圍在身上,跨出浴缸時瞥了一眼幾乎占滿整面牆壁的鏡子。鏡中的他雙眼陰郁無神,頭發濕答答地淌水,身體被洗澡水和水蒸氣蒸出了詭異的粉紅色。

楊律走出浴室,拿起手機一看,果然是程業鑫發來的信息:明天就要參加高級班的選拔考試了,緊張!

看見這樣的句子,楊律着實不知道應該怎麽回複。他把手機放回原處,坐在沙發椅上擦頭發。過了一會兒,楊準在房間外敲門,楊律一愣,想起自己沒有反鎖房間的門,立即謹慎地望向門口。楊準推開門,沒有入內,問:“洗好了嗎?我先去樓上等你。”

“要畫什麽?”楊律緊張地叫住他。

楊準回頭,似是疑惑于他的問題,理所當然地說:“剛才不是說好了嗎?畫那一盆花。”楊律的心裏萌生出不詳的預感,讷讷地點頭。楊準在房間外将他打量了一番,離開時問:“還擦身體乳嗎?”楊律彷徨地望着他,不知他為何問這個問題。他試着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察覺楊準露出不予茍同的表情,便說:“不擦了。”

“好,把頭發吹幹就上來吧。”話畢,楊準帶上了門。

門關上以後,楊律的手機再一次收到了程業鑫發來的信息,他呆呆地看着手機發光的屏幕,直到它再次暗下去,才回過神來。

夜晚,畫室內仍使用燈光制造出獨特的光影,楊準正在燈下尋找合适的位置擺放一張人字梯。身穿睡袍的楊律走進去,發現他還沒有準備畫架,疑惑地站在一旁等待。

“十五世紀早期,藝術家常借助衣物來表現運動。怎樣在靜止的畫面中塑造出逼真的動态,這對畫家來說是種挑戰。”楊準朝着人字梯的方向,對楊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楊律因此心頭一緊,低着頭爬到人字梯上坐下,又聽見他繼續說:“如果無法長時間保持不平衡狀态的模特和靜止的畫紙相結合,能夠表現出運動感,那麽反之,應該亦然。”

說着,楊準扯下了楊律身上的真絲睡袍,如同扯下裹在畫上的防塵紙。楊律終于明白他想做些什麽,他對着不遠處那盆波斯菊發呆,不久,濕潤、柔軟的筆觸帶着水彩的涼意落在他的背上。

作畫的過程中,他們彼此之間,沒有任何語言。楊律始終沒有回頭,只靜靜地看着那盆花發呆。這些天的氣溫仿佛下降了,是夏天離開了,沒有開空調的室內有一絲涼,而畫筆在他的皮膚上拖拽的黏着感,更涼。

楊準在腰間施以更重的色彩,表現波斯菊陰影的部分,而在肩胛骨的部分,畫筆重複的次數則更少,通過光的漸變,營造畫作中的透視感。

忽然,一點幹澀的筆觸落在尾椎的部位,楊律驚覺後轉頭,又在楊準擡眼時,迅速地把頭扭回來。楊律看到那一朵低處的波斯菊,心髒突然顫了一下。

“為什麽——”楊準抓住了他的左肩,如同調整畫架一般,将他的肩膀捏了捏,“你的身體像是畫架一樣僵硬?動态呢?作為生命體的動态呢?放松,小律,你的皮膚已經柔軟、飽滿得恰到好處,水彩在上面非常貼服。可是,你該看一看,你的姿勢使花朵生硬得如同雕刻在石版上似的,太糟糕了。”

他的手輕輕地揉捏着楊律冰涼的手臂,又扶在他的後腰,往內側按了又按,似乎想要通過按摩來放松這具軀體,如同捏造一只陶俑。楊律的身體卻因而變得更加的僵硬,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皮膚越來越涼,而被楊準揉捏的部位,又辛辣無比。突然,楊準的手從他的身後繞過來,輕柔地攏住了腿間沒精打采的器官,楊律的腰部頓時僵得如同石塊,雙肩也硬得發痛。

楊準輕笑道:“它也一樣,沒有精神。”

他睜着無神的雙眼,連頭部也僵硬得無法低下,只能垂下眼睛,屏息看着楊準把它托起、捋得發直,又用沾着白色顏料的畫筆沿着莖身上的脈絡輕輕地點綴上幾片小巧的花瓣。這仿佛已經不是楊律身體的一部分,可是,楊準的手心炙熱,畫筆微涼,那一下下、一點點的觸碰,讓楊律悲哀地發現,它還是自己的。

“握住它。”楊準把頂端朝向了楊律的臉,“你看它多可愛,幹淨、富有活力,握住它。”

楊律怔怔地伸出冰涼的手指,從楊準的手中接過。楊準輕聲一嘆,話題又回到了波斯菊。他站在楊律身後的不遠處,啧啧兩聲,走往了別處。楊律的手指無力地握着,它半蔫着,沒有活力,似是絕望。他疑惑而畏懼地回頭,只見楊準将一面落地鏡擺放在他的身後,對着他的後背。通過鏡子,楊律看見了在自己身後的畫作。

那一簇波斯菊在白皙的皮膚上靜靜地綻放着,又在淡黃色的光下,透着晶瑩的亮色——那是水彩的色澤。随着楊律姿勢的變化,它好像有了招展的痕跡,楊準托着腮,端詳着自己的新作,不滿地努了努嘴巴。

“為什麽不能更富有生命力呢?我看不見生長的欲望,但它們明明開得這麽好。”楊準喃喃自語,“小律,你應該讓它們更熱烈地綻放才對。”話畢,他重新拿起了調色盤和畫筆,繼續進行創作,“你沒有愛人嗎?想一想你的愛人,小律。”

楊律愣住,謹慎地回答:“我沒有。”

“沒有嗎?真是可惜。你應該有自己的愛人,每一個人都應該有。只有這樣,才能更輕易地察覺和發現生活中的美,才能讓這些美升華。你看,這些花兒正是因為你沒有愛,才會顯得這麽僵木,缺乏生機。發揮你的想象吧!”他的畫筆沾染了新鮮的顏料,濕潤的感覺落在楊律喪失溫度的皮膚上,“想象這畫筆就是愛人的舌尖,感受到它的柔軟了嗎?它眷戀在你的皮膚上,帶着愛人的愛。”

他的聲音充滿磁性、低沉,用一種奇特的波段疏導着楊律的神經。楊律閉上雙眼,緊咬着牙關,沒有想象。這逃不過楊準的雙眼,他嚴肅地說:“你為什麽沒有想象?想象自己被愛着,被一個理想的人愛着。發揮你的想象吧!你的皮膚還是這麽冰涼,甚至沒有剛才那樣水潤了,顏料在上面難以展現原本的顏色,太糟糕了。想一想吧!不乖的人,将要受到懲罰,我要求你想象。想象你被愛着,如同花朵受到陽光的照耀,想象你被明媚的光愛着。”

楊律的呼吸一凝,一個身影闖進了他的腦海裏,他來不及阻止,聲音、目光,連唇上細微的紋路也湧進了他的腦海。

“對,就像這樣,你想到了,對嗎?”楊準愉快地說着,畫筆在他的畫布上一次次輕觸,他的聲音如同詠嘆,“這是他的吻,貼在你的皮膚上,順着仿佛看不見的紋路,穿透細致的毛孔,把溫度和濕潤送給你。多親昵,你的臉紅了嗎?紅得好像春日的光照在上面,花也高興地開了。不,是種子的萌動,他會不會也握住了你?吻着你,握住你,這些輕微的筆觸,是他要讨你喜歡,又要逗你開心的玩笑一般的吻。你身體裏的那枚種子,是不是想發芽了?呵,你的身體充滿了溫度,它發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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