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4 - 1

開車時感到風很大,其實找了地方坐下休息後,風倒是格外溫和。徐徐的海風在空氣中輕飄飄地回蕩着,海的對岸,高樓大廈、燈火輝煌,倒映在海水當中,變得溫柔了許多。不知坐了多長時間,遠處傳來了汽笛聲,那是對岸有輪渡向離島靠近了,船上的燈一閃一閃,像是指明方向。

不知不覺間,楊律吃完了一整碗四果湯。他驚訝地看着空碗,又轉頭看向程業鑫手裏的那碗甜品。程業鑫還在吃着,神情悠閑安逸,似乎非常享受。享受嗎?楊律又看了看自己的空碗。

程業鑫發現楊律居然吃完了滿滿一碗甜品,詫異地眨了眨眼睛,想到楊律沒有吃晚飯,猜他一定是餓壞了。思及此,程業鑫不禁後悔剛才丢掉了那半個蚵仔煎,而現在他四處望了望,附近找不到哪裏可以買吃的。

“你還吃嗎?”程業鑫還剩下半碗四果湯,問。

楊律看他有意要分給自己,面色一斂,搖搖頭。見狀,程業鑫心想二人确實還沒到分吃一碗甜品的關系,何況,這還是他剩下的半碗。他又四處環視了一番。

“你在找什麽?”楊律奇怪地問。

他搖了搖頭,看楊律不吃,自己也不想吃了。程業鑫把甜品放在一旁,仔細地看了看楊律伸長的雙腿,自己也把腿伸直,說:“你太瘦了。你看,咱倆的腿一樣長,你的腿明顯比我的細一圈。”

兩人穿的都是牛仔短褲,露出各自的小腿。楊律看了一眼,不以為意道:“看不出來。”

“怎麽看不出來?”說着,程業鑫彎下腰,用張開的手掌環住自己的小腿肚,然後又環住楊律的,比了比。

突然被他握住小腿,楊律眉頭一皺,險些伸腿踢開他。他的雙腿僵直,聽見程業鑫疑惑地咦了一聲,分明發現根本沒什麽差別,不禁輕哼了一聲嘲諷他。

程業鑫發窘,坐回來後故作不經意地說:“反正,就算和家人吵架了,心情差也得吃飯,怎麽樣也不應該虧待自己的胃。”因為勸人吃飯太尴尬了,程業鑫不敢看着楊律說,“每次我和我媽吵架,吵完了她做飯,我照樣吃。通常,吃完我們也和好了。”

他鮮少安慰和開導別人,突然說了這麽一番“道理”,自己也十分汗顏。果然,當他說完,過了半晌也沒有聽見楊律吭聲。程業鑫在心裏籲了口氣,困窘地轉過頭,看到楊律面無表情地注視自己,心頭一堵,只得讪讪地笑了笑。

楊律可笑不出來,冷漠地問:“你是傻瓜嗎?”

程業鑫也覺得自己蠢到家了,他無地自容地摸了摸因尴尬而麻木的額頭,嘆了一聲,反問:“你嫌我傻嗎?”

楊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程業鑫見到他的眉心皺出淡淡的紋路,接着,楊律毫無征兆地吻到了他的嘴唇上。

這個吻,持續了一秒鐘?兩秒鐘?程業鑫怔怔地看着楊律眼簾上淡淡的毛細血管和他長長的睫毛,直到楊律再次睜開眼睛,他也沒有回過神來。楊律的眸子裏依舊找不到任何情緒,他定定地看着程業鑫,俄頃起身離開了。

程業鑫反應過來,連忙回頭,只見他已經等在了電動車旁,像是打算回家。他呆呆地走過去,腦子裏一片空白,全然無法處理這一條簡單的信息。這是什麽意思?程業鑫想問又不敢問,面對着楊律時,除了心髒跳得特別厲害以外,居然像是失語一般無法開口了。

他默默地打開電動車的鎖,坐到車上。楊律扶着他的肩,很快也上了車。許是心髒跳得太快了,顯得十分沉重,程業鑫開着車,只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恍如夢境。楊律在後座坐着,像之前一樣,沒有碰觸他的身體。程業鑫偷偷地從後視鏡裏看他,發現他雙手揣在外套的口袋裏,表情僵木,若不是他們的關系較之從前已經親近了一些,程業鑫險些錯覺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因為發生了,所以楊律才會這樣。但是,他在想些什麽?程業鑫不敢問,也不知怎麽問,因為就連他也弄不明白自己正在想些什麽。他應該是想到了許多東西,所以現在腦子才會像是被填滿一般沉重,而程業鑫卻理不清自己究竟想了些什麽。

回去的路上,程業鑫開得特別快,在楊律的眼中,如同一種逃難。他平時那麽吵,這一路上卻一句話也沒有說。楊律不敢問,也不知怎麽問,當看見程業鑫完全迷茫的表情時,楊律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想知道他正在想些什麽。

不多時,他們回到了楊律家樓下。楊律下了車,把外套脫下來還給程業鑫。程業鑫張了張嘴巴,看似有話到了嘴邊沒能說出口,其實卻找不到任何語言。楊律擡眸看了他一眼,沒有道別,轉身往門口走。推開鐵門前,楊律的腳步稍作停頓,然而,程業鑫沒有叫他。他走進門內,站在黑暗裏,關上了門。

平時的這個時間,楊律早已謊稱自己睡了。想着自己做過的事,又想到自己回來的時間,楊律突然感到非常疲憊。他回到家裏,聽見樓上傳來楊準彈奏的《平均律》。

楊律走到琴房的門口,立在門外。室內的音樂暫停,楊準輕描淡寫地問:“回來了?”

“嗯。”楊律無心再解釋這個時間點回來的原因,只簡單地應答,“我先去睡了。”

楊準也沒有追問,道:“早點兒休息,明天我們在琴島畫室見。”

他逆來順受地點了頭,回屋裏去了。

楊律沒有早點兒休息,他在洗澡時走了神,在浴缸裏坐了很長時間,直到洗澡水把他凍醒,他才從浴室裏出來。

這夜直到淩晨以後,楊律的手機裏還是沒有收到任何信息。這本是十分平常的事,楊律卻反反複複地拿起手機看了好幾次。這回和上回一樣,他們沒有約定什麽時候一起乘船回離島,楊律不知道程業鑫還記不記得這件事,或者他打算忘了。想起程業鑫的迷茫和沉默,楊律編輯了一條信息,問他明天什麽時候在碼頭見——就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可是,當他再次想起程業鑫的迷茫和沉默,他又把這條信息删除了。

楊律想,傻的是他自己,他們大概就這麽完了。

“你怎麽可以這樣?這是我的初吻耶!”明信片商店的老板娘正和店內打工的姑娘肩并肩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地看着純情的青春偶像劇,女主角委屈中帶着的雀躍,讓兩位觀衆看得咂嘴。

程業鑫沒精打采地再次提醒:“沙茶面到了。王女士訂的沙茶面,麻煩認領一下。”

打工妹扭過頭,看向程業鑫時,臉上還餘留着因電視劇情而起的花癡笑容。她連忙調整了一番自己的笑,從收銀臺後面走出來說:“是我訂的,兩份。”

“祝您用餐愉快。”程業鑫面無表情地把沙茶面遞給她。雖然已經注意到她露出困惑又不滿的表情,程業鑫還是什麽也沒說,開着電動車走了。

誠然,一個吻還不至于讓程業鑫像電視劇裏的女主角一樣誇張地嚷嚷,但在他的意識裏,總以為這是一件他自己能夠掌握的事。當某一個時候,面對着某一個人,他應該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與之接吻,而後接吻。然而現實卻遠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

程業鑫原本也以為,像電視劇和電影裏那些為了一個吻而糾結萬分的表演,全是基于劇情發展的考慮——怎麽可能會有人因為沒有了初吻而哭天喊地或者幸福得輾轉難眠?可是等到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程業鑫才知道,原來真的會。

他當然沒有委屈得哭起來,畢竟他一點兒也不委屈,不過,他失眠了。像是楊律把外套還給他那時一樣,程業鑫以為自己有什麽話想說,其實無話可說。一整夜,程業鑫以為自己會思考很多問題,到最後卻什麽都沒有想,但也睡不着。

楊律為什麽要那樣做?是喜歡他?程業鑫連這麽簡單的問題也沒有想,如果他的腦子裏依然留有信息,那麽恐怕只有一條:楊律吻他了。光是這麽一條信息,已經讓程業鑫直到次日起來,依舊心情繁複,沒有任何改觀。

程業鑫感到渾身乏力,他送完外賣,垂頭喪氣地回到店裏,和袁素馨打了聲招呼以後便上樓了。袁素馨忙叫住他,告訴他畫室的老師來電話,通知他已經通過了高級班的測評,下周開始可以去高級班報到了。

此時他的腦子裏根本無法處理過多的信息,随口應了一聲,繼續往樓上房間去了。他倒在床上,閉上眼睛,眼前全是楊律的身影。楊律走路時習慣把頭微微低着,楊律從來不笑,楊律總不喜歡正眼看人,可是楊律每次和他對視,程業鑫總能在他透明的眸子裏看見自己。那個自己傻裏傻氣,如同楊律所說的那樣。但是,為什麽楊律要吻這麽傻氣的他?程業鑫的心悶得似要爆炸一般,恨不得大吼一聲排解。

在家裏渾渾噩噩地呆了一整天,程業鑫幾乎什麽也沒做。他應邀上網打了一會兒游戲,可因為水準較平時而言太差,被顧語瞳他們調侃了一頓以後,他恹恹地下線了。程業鑫找出沒寫完的數學習題,寫了兩個小時,十道題只寫完一道。他總惦念着和楊律說好要一起回本島的事,可是,楊律直到傍晚也沒有聯系他。

程業鑫當然知道,楊律不會輕易地主動聯系任何人,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讓他怎麽若無其事地和楊律搭話?當做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直接問乘幾點的船,什麽時間見嗎?如若不然,難道要先問一問他,那個吻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吻他,為什麽是他,這些問題的答案,如果楊律想說,當時應該已經說了。而他當時什麽也沒說,轉身便要回家,他後來也沒說,沒有發信息、沒有打電話。他想有怎樣的後續,或是也想當做什麽也沒發生?

“阿鑫?我進來了。”袁素馨在卧室門外敲了門,推門入內,問,“你什麽時候回學校?”

程業鑫有氣無力地回答:“和平時一樣吧。”

袁素馨奇怪地打量着他,問:“你今天沒事吧?生病了?”

“沒。”他搖頭,連解釋的話也沒有心思編。

“真的?”袁素馨半信半疑,道,“上午的那個單,我看了評論,說你今天不開心啊。”

什麽?程業鑫在心裏不滿地翻了個白眼,心道客人點外賣就點外賣,為什麽要評論送外賣的開不開心?他咧嘴,皮笑肉不笑,問:“你看我這樣開心嗎?”

袁素馨瞪他,說:“我先下樓了。你要是吃了飯再去學校,等會兒下樓吃飯。飯菜我已經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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