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4 - 4
楊律來到學校時,正遇上晨練時間結束,許多學生成群結隊地往食堂裏湧。他下意識地在這些人當中尋找程業鑫的身影,卻忽然聽見有人在身後叫:“喂。”
他一愣,回頭看見穿着運動服的程業鑫笑望着他,驚訝道:“怎麽來這麽早?”
“起早了。”他站在陽光下的樣子十分耀眼,楊律避開了他的目光和微笑。
看他這樣,程業鑫也變得局促了。他無意義地清了清喉嚨,上前摸楊律的額頭,問:“還燒嗎?”
楊律搖搖頭,奇怪地問:“你怎麽起來參加晨練了?”他記得程業鑫不知道什麽時候說過,一定得睡到七點二十分才起床,而七點三十分到七點三十五分這五分鐘的時間就是他的晨練時間——他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從宿舍跑到教室,和老師上課的時間同步。
程業鑫尴尬地笑說:“上周五中午起床,沒疊被子,扣了分,得起來晨練把分數刷回來。”說完,他看見楊律露出嫌棄的表情,仍笑着,“吃早餐了嗎?一起吃?”
楊律點了點頭。
因從來沒有在學校的食堂裏吃過早餐,楊律也想不到要吃些什麽。他跟在程業鑫的身邊,和他買了一模一樣的早餐,一同在食堂裏找了空座坐下來慢慢吃。
楊律的表情是改不了的淡漠,不過在程業鑫看來,他比前一晚精神多了。看來藥劑師推薦的藥都不錯,沒有蒙騙他。程業鑫滿意地點頭,一邊吃着三明治一邊說:“年輕就是好,就算發高燒,吃幾顆藥睡一覺,第二天又活蹦亂跳了。”
“你才活蹦亂跳。”楊律冷漠地說。
程業鑫只是随口這麽一說,但經楊律否認,他竟不禁在腦海裏想象了一番楊律活蹦亂跳的樣子。那畫面實在超乎他的認知,讓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楊律一口三明治也沒吃,淨看他先是說莫名其妙的話,又莫名其妙地笑起來,厭棄道:“你能不能正常點兒?”
“唔。”程業鑫好不容易把笑忍住了,才沒讓三明治從嘴裏噴出來,他憋得臉紅,過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
看罷,楊律不堪忍受地翻了個白眼,不再理他,低頭吃自己的早餐。
程業鑫吃得快,吃完了坐在對面等他。楊律的臉被陽光照着,白得透明、發亮,程業鑫托腮看着他的睫毛在眼底落下薄薄淡淡的影子,好奇地伸出手,擋住光,手指在楊律的額頭和臉頰落下影子,他扣了扣手指,那影子仿佛滑到了楊律的睫毛上。
楊律在餘光裏發現程業鑫伸着手不知在搗鼓些什麽,擡起頭,又看見他樂在其中的樣子,不禁歪着腦袋端量他。程業鑫看他的表情,分明寫着:對面怎麽坐了一個傻子?他連忙讪笑着收回手,說:“你的病剛好,中午還是別留在教室裏了,容易着涼。在寝室裏不是有床嗎?回寝室休息吧。”
盡管名義上是住宿生,但楊律一次也沒有回過自己的寝室,就連宿舍樓,他也未曾光臨。早上程業鑫向他提議中午回寝室裏休息,楊律沒有多想便點了頭。上午的課間,程業鑫又和其他同學打打鬧鬧去了,楊律留在座位上看書,忽然想起宋美娟幫他打理寝室恐怕是幾個月前的事。
宿舍制度裏有規定,學生上課期間,寝室內的床簾、蚊帳必須收起,被子必須疊放整齊。楊律從沒有回去睡過覺,那床鋪怕是一如學期初那樣,幾個月過去,寝室裏哪怕再怎樣幹淨,沒有床簾罩着,床單和被子上一定免不了留下一些灰塵。如若那樣,怎麽還能睡覺?
但這個猜想楊律始終留在心裏,就算程業鑫和女生樂隊那些人嘻嘻哈哈地把周五音樂彙的準備工作計劃好了,回來餘留一臉興奮地看向他,他也沒有告訴程業鑫。
吃了午飯,楊律跟着程業鑫一起回寝室,路上聽程業鑫說說這個、說說那個,楊律才知道原來他直至此時,還在努力地勸說“女生樂隊”改名。知情後,楊律在心裏哭笑不得,想着程業鑫這一股子傻勁怎麽會這麽可愛,偏偏人傻歸傻,總樂意不辭辛苦地猜他的心思,而且,總被他猜對。
心裏雖然這麽想着,開口時,楊律卻是不以為意的樣子:“不是說你們只表演這一次,當是外援嗎?”
“哪兒啊!”程業鑫說起這個,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說,“下個月聖誕節和元旦不是又要來了嗎?他們琢磨着,又要在‘家居服派對’上折騰一回!”
“家居服派對”本名不叫“家居服派對”,而叫“睡衣派對”,實質上是聖誕節和元旦期間僅屬于學校住宿生的一項文藝彙演。屆時,住宿生們會以班級為單位排練節目,為大家準備一臺活潑向上有意思的晚會。這臺晚會起初因觀衆們習慣穿着睡衣在宿舍院內觀看而得名,後來校方以為不雅,又改成“家居服派對”。然而,官方人員都知道它有一個正經的名字,只不過大家基本上只能等到晚會當天,看見寫着晚會名稱的橫幅才能想起來了。
聽程業鑫的意思,是女生樂隊的隊長有意讓樂隊以這個名字長存下去,哪怕裏面已經包括了兩個男生。楊律問:“你答應了嗎?”
“喝了她們那麽多奶茶,突然拒絕,有點過意不去。”程業鑫煩惱地搖了搖頭,嘟哝道,“要是答應了,以後就得繼續沒休止地排練了。”
“啊喲我的媽!還以為是阿姨又來突襲!”趙德生看見有人從寝室外推門而入,吓得幾乎從凳子上摔倒,可他看見跟着程業鑫進門的楊律,更瞪大了眼睛,那樣子,比看見宿管阿姨還驚駭。
趙德生上身穿着T恤,下身只着內褲,敞着兩條腿坐在書桌前,楊律見他表現得仿若自己是來者不善,不以為然地走進寝室裏,來到自己的床位邊。程業鑫帶上門,陸雨舟正巧拿着一卷手紙從衛生間裏出來,同樣光着兩條腿,看見楊律,人生生地愣住了。
寝室裏的氣氛一時之間變得十分奇怪,沒有人說話。陸雨舟默默不語地要把手紙放回桌上,中途又被趙德生拿過去,後者擠眉弄眼悄聲說:“借我。”
他們各自做着自己的事。陸雨舟爬上床,趙德生則小心翼翼地從精致的包裝盒裏取出可愛的美少女手辦,但他們的目光總悄悄地觀察着突然回到寝室裏的楊律。
楊律第一次回寝室,這才知道原來寝室是這個樣子,有五個床位,上床下桌,除了獨立的那個床位以外,另外四個床位兩兩間有木櫃子搭成的臺階,可以順着這個臺階爬到床上,而櫃子上也可以放一些東西。他的床位獨立着,靠陽臺,床位旁立着一只鞋櫃。
“我操,大中午的,你還來?!”程業鑫突然吃驚地叫。
楊律疑惑地回頭,發現程業鑫手裏拿着趙德生的那個美少女手辦,表情鄙夷。他看看趙德生桌上的手紙、手辦的超短裙還有那面可以變換角度的鏡子,心裏噔地跳了一下,迅速地避開了程業鑫看過來的目光。
趙德生一臉不耐煩地伸出手,無言地要求程業鑫把他的寶貝奉還。程業鑫啧了一聲,瞪他說:“楊律中午在寝室,你別亂來啊。”
聞言,已經躺下的陸雨舟驀地坐了起來,詐屍的模樣同時吓了程業鑫和趙德生一跳。趙德生糾結地看看楊律,問程業鑫:“真的假的?”
“他的床位在這裏,回來怎麽了?”程業鑫沒收手紙,放回陸雨舟的桌上。
說話間,顧語瞳從外面拎着一桶已經洗幹淨的衣服回來了。他看見楊律在寝室裏,同樣愣了愣,聽趙德生說楊律中午要在寝室裏休息,又愣了愣。室友們的态度令程業鑫感到無奈,但想到楊律平時待人的态度和他一貫的作風,旁人這樣看待他也情有可原,不禁在心裏嘆了一聲。
“早點兒休息吧,下午還得上課。”程業鑫無意活躍寝室裏的氣氛,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讓大家改變對楊律的态度,索性不了了之。他脫掉外套挂在衣櫥外的挂鈎上,甩掉了腳上的鞋,又換上拖鞋。
楊律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床單,果然摸到些許灰塵。他看着沾了灰塵的手掌,微微地努了努嘴巴。
“怎麽了?”程業鑫見他站着一動不動,好奇地過來一看,才想起這張床這麽長時間沒睡,看來是睡不了了。他想了想,說:“不介意的話,先和我睡吧。一個中午而已。”
此話一出,曬好了衣服走進屋裏的顧語瞳停下了腳步,而剛剛躺下的陸雨舟再次詐屍了。程業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問他們:“有什麽問題?”
兩人面面相觑,顧語瞳脫掉褲子丢在書桌上,若無其事地搖頭,說:“沒問題,先同桌後同床,挺好的。”
楊律聽罷心頭一斂,又臊又羞,平靜的面容下透出幾許粉紅。程業鑫窘促地看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說:“嗯,是挺好的。”話畢,人已經到了顧語瞳的身後,迅速地勾住他的脖子往後勒。
顧語瞳吓得哇哇大叫,兩條逆天的大長腿在地上蹬着,想甩開程業鑫的胳膊又甩不開,險些一口咬下去,和他打起來。
楊律為這一言不合就瞎鬧的倆人而皺眉,瞄見趙德生爬上床,他的小腿上長滿了茂盛的毛發,大腿的肌肉鼓得很,黑色的內褲包裹着渾圓的臀部,在T恤下若隐若現,而顧語瞳的腿則修長白淨許多。平時,楊律從來沒有留意過顧語瞳,直到現在才發現他的臀部這麽挺翹,而且,腿間那玩意兒哪怕是平常的狀态,也能看出尺寸似乎不小。
為什麽他們在寝室裏全不穿褲子?楊律從來不曾經歷男生寝室的集體生活,竟不知他們還有這樣的習慣。他沒有上過集體的游泳課,每堂課都缺席,直到補考才獨自出現在泳池邊應考,所以,他很少見到活生生的、和他一樣年紀的男生的肉體。
一時之間,楊律如同進入迷陣一般,想到程業鑫稍後說不定也是這樣,不禁口幹舌燥。他的心裏發毛,又驚又怕,還有一絲一縷不能承認的期待,可正在和室友打鬧的程業鑫沒有察覺。他不會察覺,楊律知道,程業鑫或許從不考慮這些。
“嗨。”在他們雙方終于偃旗息鼓的時候,寝室門再次被推開了,外頭探進一個圓溜溜的腦袋,剛剪了板寸頭的王亮笑盈盈地走進來,“我又來蹭床啦。”
看見王亮,程業鑫一拍腦袋,才想起還有這茬。陸雨舟在床上撐着腦袋,朝程業鑫挑了挑眉,調侃道:“阿鑫,你最近很多桃花嘛!”
“你想絕交還是絕育?”程業鑫冷冰冰地威脅。
聽見他的玩笑話,心裏本就鬧鬼的楊律不免又是暗暗吃驚。可是看見王亮走進寝室裏,自然地把書包卸下來放在程業鑫的書桌上,楊律才意識到這個人所說的“蹭床”和陸雨舟說的“桃花”是什麽意思。他是誰?楊律看着這個個子嬌小、長相可愛的男孩子,在自己沒有留意到的時候,已經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