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東海妖域
“找人。”斷無雲把小木偶揣進懷裏, 他對醫修用的那些藥材了解的不多,而渡霄給他的那張藥方謎題又實在不好猜,只得找個人打聽一下。
“找誰啊?”
“一個老和尚。”
清晨時分, 天色剛蒙蒙亮起, 一場暴雨過後洗刷了渾噩的修道界。在一處街角,身着灰衣的低級修士對着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拳打腳踢。
“狗娘養的,居然敢偷老子的靈石!”
小姑娘穿着一身破爛衣服縮在牆角, 她抱着腦袋抽泣不止, “我, 我沒拿。”
空寂的街上偶爾有兩個來去匆匆的修士穿行,卻視若無睹。重九大世界無國無界, 自然也沒有規則秩序, 物競天擇就是這個修道界的法則,沒有人有責任去拯救這些弱者。情義這兩個字在這裏就是一個笑話。
一個身姿挺拔的青年不緊不慢地在街邊行走,他身上披着黑色的長袍,帽兜遮住了大半張臉, 卻也難掩其凜然氣度。
他路過街角,聽到了那邊的動靜, 腳步微微一頓, 早就該知道這修道界便是如此,也一直是如此。
灰衣修士察覺到黑袍人的視線, 回頭揮了揮拳頭, 瞪道:“滾!”
黑袍人沒有滾,他走過去半蹲下, 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 他明明沒有張嘴, 卻好像已經無聲嘆過一口氣。
小姑娘慢慢擡起頭, 怯生生地看着他,壓着抽泣的聲音。
灰衣修士罵了句髒話,擡腿踢向黑袍人。
黑袍人将小姑娘的腦袋按進懷裏,随後溫和的目光一凜,指尖藍光一閃,身後的那灰衣修士一聲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路過的人停下來看了一眼,那灰衣修士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竟然已經失去了生息。
黑袍人将小姑娘從懷裏拉出來,卻見小姑娘的臉上沾了點血,這血不是別人的,正是這黑袍人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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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愣愣地看着他,這黑袍人的容貌清俊少有,但吸引她目光的卻是黑袍人沾滿血跡的衣服,“你流血了,不包紮嗎?”
“無妨。”這黑袍人正是找人的斷無雲,斷無雲雖然傷勢未愈,但傷情并沒有嚴重到鮮血直流,只是自從幾日前離開白家之後,他還來不及買新衣服,随便從儲物袋裏翻出來一個袍子披在身上把裏面滿身血跡的衣服遮住。
“你是個好人,怎麽會有人殺你”
“丫頭,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我不是一個好人,修道界沒有好人。”斷無雲輕嘆一聲,“你可曾看見這裏來過一個和尚?。”
“什麽是和尚?”佛修在西方,鮮少涉足其他地方,大多數人并沒有見過。
“一個腦袋沒毛的禿子。”
小姑娘搖着腦袋道:“這城裏來來往往的人我都見過,沒看到過禿子。”
“應該沒錯啊。”斷無雲心裏有些郁悶,按照他打聽到的消息,慈悲大師這幾日就應該來此處雲游,難道是他來早了?看來還得去城外等一等。
“咕嚕嚕——”小姑娘的肚子忽然叫了一聲,她滿臉通紅地抱住肚子。
斷無雲低聲笑了笑,随後拉着她去面攤要了兩碗素面。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時不時地有人停下來看向那黑袍人,仿佛他的身上開了一朵花。慢慢地,越來越多的人在小面攤附近聚集過來,卻誰都沒靠近他。
斷無雲推開帽兜,自顧自地用筷子挑起面條,動作快速卻又不失灑脫儀态,仿佛沒有看到周圍的目光。
半晌後斷無雲終于在一群人的注視下吃完了一碗面,他從袖子裏摸出一顆靈石放在桌子上,然後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算作道別,扯扯長袍轉身就向城外走了。
衆人目送斷無雲離開,直到對方的背影徹底消失。人群中終于有人開口問道:“這是看啥呢?”
“不知道啊。”旁邊的人也一臉納悶。
人群靜默一瞬,不知是誰啐了口唾沫,“呸,還以為有什麽熱鬧看呢。”
“.......”
“方才那個人的衣着打扮......好像是《道門風雲錄》上的斷無雲。”忽然有人恍然大悟地喊了一聲,然後就像是被割斷了咽喉,一點聲音都沒能再發出。見周圍的人看過來,他立刻神色慌張地掩面離開了,要知道斷無雲最記仇了,他可不想不小心惹到那殺神。
旁邊的人小聲說道:“自從三年前斷無雲和無争道尊結為道侶,他就鮮少離開極北,怎麽突然下山了?難道又有人惹到他了?”
“你不知道嗎?他們幾個月前就和離了。”
“還有這回事?”
有人猶豫道:“僅憑衣着來分辨,未免有些草率吧。”
“沒有幾個人見過斷無雲的臉,随便猜猜罷了,反正他也不可能是真的斷無雲。”
出城後斷無雲懷裏的小木偶喊道:“師父,你好像很有名。”
“何以見得?”
“那些人好像都認識你。”
斷無雲嘴角微抽,“如果你找一個道尊結為道侶,相信你也很快就會出名。”
“啊?這不是人家的蹭名聲嗎?”
“別吵,一會兒給我裝死啊。”斷無雲按着它的小腦袋,給它塞了一顆不知道是什麽的丹藥。
小木偶吃完丹藥後感覺整只木偶都不好了,好像被好幾個斷無雲給踩了數千遍一樣,渾身都不舒服,“師父,我好像要死了。”
“只是暫時加重傷情的丹藥罷了,過幾日藥效消失就好了。”
“為什麽這麽做?”
“你見過騙子嗎?”
小木偶盯着斷無雲的臉,用力的點頭。
斷無雲敲了敲它的腦袋,“不許腹诽我。”
“那我沒見過了。”小木偶搖頭。
斷無雲道:“我聽聞一些凡人為了騙錢,當爹的躺在地上裝死,孩子呢就跪在地上讨錢「安葬」他爹。”
小木偶若有所思。
不知走了多久,周圍已經是一片荒蕪,斷無雲身上的鬥篷被風吹落,一身淺綠色的衣衫沾滿血跡狼狽不堪。他仰頭望向天邊,“來了。”忽然斷無雲踉跄兩步,倒在了地上。
“師父,你躺的不是地方,這周圍沒人過來,我怎麽讨錢?”
“閉嘴!”斷無雲躺着咬牙威脅。
“寸步奪命斷無雲。你好歹也是元嬰修士,受盡一群不知世事的小輩敬仰,怎麽如今如此狼狽?”天邊忽然傳來一道醇厚的聲音。片刻後一位身着金裝的佛修從雲端落下,叮叮當當的禪杖聲撞擊在一起,好似拿着鐵鏈索命的無常,聽得人心裏發慌。
斷無雲微微擡起頭,舔了一下發白的嘴唇,笑道:“現在只有「急需搶救斷無雲」了,慈悲大師要認識一下嗎?”
來者正是第一佛修——慈悲,慈悲大師雖為修士,但素日裏從不閉關苦修,而是選擇在人間行走,按照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我佛慈悲,普度衆生」。所以今日斷無雲能湊巧遇到他,倒也不是什麽值得吃驚的事情。
慈悲大師低頭看他,念了句佛,然後說道:“我佛慈悲。相比救你,我更想知道是誰要殺你?”
“除了楚疏塵還有誰?想不到我作為修習暗殺之道的修士,最後卻粗心大意差點死在了自己的前任道侶的手上,這大概就是陰溝裏翻船遭了報應。”
“楚施主為何要殺你?”
斷無雲嘆了口氣,“說來話長......三年前我和楚疏塵一見鐘臉結為道侶,又在最近和離了。”
慈悲大師點頭,“這事兒我聽說了。”
“哪曾想他不肯好聚好散,也不知道是不是楚疏塵反應過來我們的顏值有差距,他貌似吃虧了,即便和離後也對我不依不饒。我們和離幾個月,楚疏塵就追殺了我幾個月,數日前我好不容易死裏逃生。”
“楚施主不是那麽膚淺的人,他想殺你應該不是因為皮相。”慈悲大師道,“他應該是要殺妻證道,飛升仙界!細算下來,楚施主被卡在飛升門檻已經一百多年了。”
“殺妻證道?”斷無雲故作吃驚道。
“不錯。斬斷俗緣,終成大道,楚施主心志之堅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斷無雲怔了怔,“那我豈不是非死不可了?”
“我佛慈悲,我就是來救你的。”說罷,慈悲大師掌心浮現出一朵蓮花,他将蓮花緩緩送入斷無雲的身體裏。
随後斷無雲身上七彩霞光一閃,再看去,他身上在白家受的傷已經痊愈七八分了。斷無雲從地上爬起來,啧啧稱奇,“這可真是個好玩意兒。”
慈悲大師擡手行禮,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也只有七朵護心蓮,你不要想着偷了,偷也是偷不到的,我修為比你高。”
斷無雲聽罷,低頭整理衣衫,“大師為何要救我?”
“我佛慈悲。”
“我還以為你是不想讓楚疏塵飛升。”
慈悲大師搖頭,從容不迫地說道:“施主,話不可亂說。”
“玩笑罷了。”斷無雲敷衍地笑了笑,也不知信了幾分。
慈悲大師合掌道:“我佛慈悲,斷施主你不要太過傷懷。人各有志,只是你的存在恰好阻礙了楚施主的飛升之路,楚施主對你未必無情。”
斷無雲嘴角微抽,“楚疏塵喜歡誰就殺誰,那人可不倒黴催的嗎?”
“可楚施主活了一千多年,你還是唯一一個他無緣無故就想殺掉的人。”
“我竟不知我如此幸運。”斷無雲望着遠處似在沉思,片刻後嘆了口氣,“所以我是被騙婚了。楚疏塵活了一千多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怎麽可能對我一見鐘情?也怪我貪戀色相,原來他不過是想找個道侶,預備日後殺妻證道,助他飛升。”
“斷施主,接下來打算去何處?”
斷無雲道:“楚疏塵修為高深莫測,我自然是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修煉。待我晉級渡劫期,若楚疏塵還沒死,那我自然要去把今日之仇讨回來。”
慈悲大師同樣不懷疑斷無雲的能力,他合掌道:“我佛慈悲,冤冤相報何時了。”
斷無雲低聲笑了笑,然後道:“你若是被騙婚被追殺,便說不出這樣大度的話了。”
慈悲大師閉眼感慨道:“道侶當真可怕,我佛慈悲,還好我只是一個普度衆生的普通僧人。”
“不過在那之前,我還得請慈悲大師救救我的小徒弟。”斷無雲把小木偶從衣服裏逃出來。
慈悲大師看到斷無雲的徒弟是妖修,卻絲毫沒有驚訝的表情,在他眼裏人與妖都是一樣需要慈悲的。他摸了摸小木偶,皺眉道:“它內傷很重。”
小木偶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好像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傀儡娃娃。
“楚疏塵追殺我時,我這小徒弟替我擋了一劍,所以到現在還不能化形。”
慈悲大師道:“我不擅長醫道。”
斷無雲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紙上只有一句話「海固水向天」。他将紙遞給慈悲大師,“這是渡霄道尊給我的藥方,說是能救我小徒弟。可大師你也知道渡霄那個人,他不肯好好地把藥方給我,非得讓我自己猜。無奈之下,我只好打聽大師的蹤跡,提前來這裏等着求問大師解開謎題。”
慈悲大師和善地笑道:“我佛慈悲,難怪斷施主解不開這謎題。若我沒有猜錯,這應該謎底應該是東海倒流水。”
斷無雲道:“東海?”
慈悲大師道:“斷施主與妖族接觸不深,這東海正是海底妖族的聚集之地。在東海下方有一座最大的海底通天城,倒流水就在通天城裏。不過,最近妖族正是多事之秋,海底通天城內應該有大妖集會,我奉勸斷施主最好過一段時間再去。”
“等不了了。”斷無雲摸着小木偶,将紙用靈力銷毀,“今日多謝慈悲大師,改日再會。”斷無雲拿出一根發簪狀,擡手扔到了空中,發簪變成了一個飛行法器。随後他跳上飛行法器,碧玉的發簪在空中劃出一道淺綠色的光芒飛遠。
這邊斷無雲已經離開,那邊聚在面攤附近的人群剛剛逐漸散去,街上還偶爾能聽到兩聲有關斷無雲的讨論。
但一個修士卻特立獨行地逆着人流向面攤走去,他身着一身玄黑色廣袖長衫,雪白的長發垂落在衣襟上,暗紅色的腰帶将腰部束緊。整個人嚴肅到令人不敢近前,甚至沒有人敢去擡頭看他的臉。
面攤老板見這人向他走來,吓得哆嗦了一下,唯唯諾諾不敢說話。
那修士卻停在了面攤前,眼睛一瞥,看了一眼還在吃面的小姑娘,以及她對面的那只碗。
那只碗是方才斷無雲用過的,裏面還殘留着幾根面條。
那修士靜立不動,周圍的客人不敢過來。老板也不敢提出異議,額頭上冒着汗珠,只能在心裏暗暗禱告此人趕緊離開。
半晌後,那修士終于動了,他走到小姑娘所在的那張桌子,不緊不慢地坐在了凳子上,“一碗面。”
“客,客官想要什,什麽面?”老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臉色,語氣溫柔的幾乎掐着嗓子說話。
“随便。”
“好,好。”
小姑娘怯生生地望着他,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但也從來沒見過這麽可怕的人,簡直比早上打她的那個修士還可怕。
遠處站着幾個觀望的路人,其中一人喃喃自語道:“我真是瘋了,剛看到一個像斷無雲的,這會兒又看到一個像楚疏塵的。”
“那你真是瘋了,就算那個是真的斷無雲,這個也絕對不可能是楚疏塵。”
“不是啊,他真的好像傳說中的無争道尊楚疏塵啊。”
面很快就做好了,老板哆哆嗦嗦地把面放在桌子上,面湯被他哆嗦出去了一半。楚疏塵也沒有發怒,他依舊板着一張臉,将面碗挪到自己面前。
楚疏塵捏着筷子,沒有吃面,而是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旁邊的空碗,仿佛斷無雲就坐在那裏。然後,他臉上微紅,低頭吃了一口面。
“......”小姑娘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一只發情的公貓。
楚疏塵吃了幾口,便擡眼看她,“他的傷勢怎麽樣?”
小姑娘看似柔弱,但自小就在街上乞讨,最懂得察言觀色,立刻明白楚疏塵問的是上午就她的大哥哥。于是小姑娘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然後眼淚汪汪,一臉擔憂道:“他的衣服上流了好多好多血,大哥哥要死了。”
楚疏塵斜眼看向斷無雲留下的面碗,那周圍果然還殘留着剛剛蹭上去的血跡。
“大哥哥,你生的這樣好看,必定也是一個厲害的人,求求你快去救救他吧。”小姑娘抹了一把眼睛,抽搭着說道。
“我不去救他或許對他更好。”楚疏塵捏着手裏的筷子,“我若是去救他,定然要了他的性命。”數日前他差點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元神,更何況就像斷無雲說的,他現在的樣子還能幫上什麽忙呢?殺一個渡劫修士都那麽費力。
小姑娘表情一僵,讪讪地摸着面碗,難道這個人不是大哥哥的姘頭,而是大哥哥的仇人?她緊張地揪着自己的衣擺,暗自祈禱斷無雲已經跑的遠遠的了。
一道青芒劃過天邊,數日後飛過了修士聚集的城鎮,停在杳無人煙的東海海岸。青芒消失後,斷無雲從空中慢慢落下,他換了一身幹淨的青綠色長衫,随手把懷裏的木偶仍在地上。
小木偶落到地上一滾,變成了個五六歲大披頭散發的男娃娃,他跳起來,興奮地叫道:“師父!我又變成人了!”
“知道了知道了。”斷無雲有些憐愛地看着他,這回江九歸真是傷的不輕,修為倒退了一百年,直接縮成娃娃了。
江九歸跑到斷無雲跟前,仰頭望着他,“師父,你為何騙那個和尚是為我找倒流水?”
“自然是不想讓他知道我的真實目的。”楚疏塵遍地是仇人,如果被慈悲大師那個大嘴巴猜出來他找倒流水的目的,一定全天下都會知道楚疏塵傷的不輕,到時候新仇舊恨都得找上楚疏塵,而楚疏塵目前最忌諱的随意使用靈力。
“可是他看起來像個好人。”
“這年頭是人是鬼誰說得準呢?”斷無雲捏起江九歸的一縷頭發,“下海。”随後師徒二人又化作一道青芒飛入海中。
片刻後,東海的天空忽然飄起了小雪,楚疏塵撐着傘站在海邊,“東海,妖族。他來這裏幹什麽?”
楚疏塵知道自己不能再跟過去了,可斷無雲的身影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想要轉身離開,可腳下卻好似被黏在了沙石上。聽着海水濤濤,他便在心裏想着,這一次只遠遠的跟着就好,不會再湊到斷無雲面前了,這樣也不會連累斷無雲為了他而受傷。
萬一,萬一斷無雲遇到對付不了的妖,他還可以用這半條命去以命相博,人都是會死的,如果能為了自己心裏喜歡的事物而死,也許是最好的結局。
楚疏塵對生死之事看的很淡,只是遇到斷無雲之後偶爾有不想死的想法,可他知道修道界人人都盼着他死,沒有任何一個丹修、醫修會替他醫治。他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從來沒有後悔過,唯一遺憾的就是在将死之際遇到了斷無雲。
東海的海域十分遼闊,至少沒有一個修士僅僅憑駕馭飛行法器就能跨越東海,而在這偌大的東海海底,生活的都是海底妖族。自古以來,重九大世界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則,那就是海底妖族不會驚擾陸地上的人修,而人修也絕對不能來東海冒犯。
斷無雲帶着江九歸不知在海裏飛了多久,身上的靈力都快消耗空了,可還沒有碰到海底。
江九歸的腦袋上扣着一個氣泡,他用力地呼氣,“師父,這海好深啊。”
斷無雲停下來,“可能是有結界。”
“那怎麽辦?”江九歸茫然地搖着腦袋,海裏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上下左右的方向,更看不見前面到底有什麽東西。
斷無雲雙手結了一個手印,随後海裏突然出現一道旋渦。旋渦附近傳來一股吸力,将斷無雲和江九歸吸進了漩渦裏,師徒二人在漩渦裏轉着圈圈,不知翻滾了多久,突然身體一輕掉了下去。
只見周圍一片明亮,地上搖曳着海草,周圍還有生機勃勃的海樹,魚蝦在周圍搖擺穿梭,形成一股股小水窩,卷動着海草飄搖。
“這是......海底?”江九歸爬起來,他腦袋上的泡泡已經被旋渦輪破了,可他不需要裹泡泡,竟然也能在海底呼吸。
一條七彩小魚游過來,和江九歸面對面地貼着鼻子。
江九歸吓得大氣也不敢喘。
七彩小魚忽然開口說話了,老氣橫生道:“你是個什麽髒東西?”
江九歸回身向斷無雲伸胳膊,哭喪着臉,“師父。”
斷無雲無奈地把他抱起來,“這不挺幹淨的嗎?新換的衣服呢。”
七彩小魚道:“我乃看守此處海域的守衛,現在要登記你們的身份。你們是陸地上來的?”
斷無雲驚訝地擡了下眉毛。
七彩小魚抱着魚鳍冷笑道:“看你們穿的破破爛爛,果然是陸地上來的土包子。”
“敢問海裏各位都穿什麽?”
“鲛魚皮。”
“......”斷無雲承認,論狠還是魚恨,他可穿不了人皮。
“你們來海底做什麽?”
斷無雲道:“我們想去通天城拜訪。”
七彩小魚繞着他游了一圈,帶着審視的目光道:“就憑你們?”
“通天城很遠嗎?”
“不遠,就是得游個幾百年。”
斷無雲聞言陪笑道:“我初來乍到,是去通天城走親戚的,魚大哥可有什麽法子能快點到通天城?”
七彩小魚吐了一串泡泡,搖着尾巴在斷無雲面前游來游去,慢條斯理道:“要說辦法也不是沒有,在這不遠有一個小城,你去那裏等着,三日後會開啓前往通天城的傳送陣,就是路費有點貴。”
“多謝魚大哥指點。”斷無雲問了路後,就帶着江九歸趕往小城了。
七彩小魚繼續不緊不慢地游來游去,巡視着自己這一小片海域。忽然不遠處又有了旋渦波動,它趕緊游過去,只見那裏站着一個黑衣白發的俊美男子,它當魚這麽多年始終無法認同人臉的美,所以平日也不會化成人形。但看到眼前這人,它還是第一次認同美是沒有界限這句話的含義。
“站住!”七彩小魚驚嘆過後,還是盡職盡責地游過去盤查,“我乃此處守衛,你是什麽......不對,你是人族!”喊完,它對着楚疏塵吐了一串泡泡。
楚疏塵伸手一撚,化解了七彩小魚的泡泡攻擊。
七彩小魚全身的魚鱗都炸開了,它怒氣沖沖地瞪着楚疏塵,“此乃海底妖域,人族不得踏入!”
“那方才的那人怎麽過去了?”
七彩小魚道:“自然因為他們都是妖。”它在這裏守衛了上百年,對妖的氣息辨識得很清楚。
楚疏塵神色莫名,沒有相信七彩小魚的話,心裏估摸着是斷無雲用了什麽特殊的法子混進去了。不過他做事不喜歡別人指手畫腳,更不喜歡有人擋在他的面前,于是直接将手裏的黑傘化作數條大魚攻擊七彩小魚。
七彩小魚與大魚纏鬥在一起,很快就落了下風,它被大魚咬了好幾口,氣得大喊道:“好了!好了!我不攔你了!”
楚疏塵收回傘,“你就是這麽守衛?”
“哼!反正你就算混進海底,也活不過今天。”話是這麽說,可小魚還是偷偷吐了個小泡泡給別的妖通風報信。
楚疏塵盯着小魚,一道靈力彈碎了小泡泡,随後手上出現一團透明的絲線。
七彩小魚察覺到危險,一邊後退一邊質問道:“你要做什麽?”
楚疏塵一張手,絲線将七彩小魚團團圍住,他這是打算再施展一次傀儡術,直接附身在七彩小魚的身體上。
七彩小魚扭動着魚尾,一雙死魚眼竟然流出了眼淚。
楚疏塵卻不為所動,在他面前求饒的人比魚要多得多,可從沒有心慈手軟的時候。楚疏塵的神念刺入七彩小魚的腦海裏,正當他打算抹掉小魚的意識時,突然小魚的記憶闖入了眼中。
在七彩小魚很小的時候,這附近的海域還很繁華,有很多妖族生存在這裏,包括它的親族。有一日,一個人族打破規則來到海底,他大開殺戒将這裏的妖殺了大半,挖走了妖丹,而小魚的親族就在其中。此後小魚便自發在這海域附近巡邏,一巡邏就是上百年,被來往的妖欺負過,也被周圍的魚嘲笑過,可它還是沒有離開。
它明明誰都打不過,可還要留在這裏,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妖也不例外。楚疏塵不知想起了什麽往事,他忽然收起神念,将小魚身上的絲線召回來。
小魚恢複自由後,甩着魚尾,怒氣沖沖的瞪着楚疏塵。
楚疏塵擡手打出一道金光,金光沒入了小魚的腦子裏,“這是妖族修煉的功法。”說罷,他便扔下七彩小魚,收斂起自身的殺氣,在身上挂了塊遮掩人族氣息的玉佩,循着斷無雲離開的方向跟過去了。
七彩小魚被一大堆的功法塞滿了腦子,整條魚暈暈乎乎的随着海水漂流走了。
海底妖域中的妖不喜歡以人身出現,所以整座妖域的城池也并不像人族一樣是樓閣殿堂,而是由海底岩石和珊瑚聚集組成的,妖域中的妖就居住在岩石裏和珊瑚房子裏。
這座小城池的珊瑚叢很多,各色珊瑚堆疊在一起,比仙閣還要精美華麗。斷無雲欣賞片刻,開始郁悶起來,“這鬼地方也不知有沒有客棧。”
江九歸道:“師父,我們睡大街吧,這裏好漂亮啊,睡覺的時候還可以看風景。”
“你就不怕再遇到一個魚妖?”
江九歸頓時不敢接續接話了。
斷無雲越看越氣,用力點了點他的腦袋,“同樣是妖,你怎麽這麽慫?”
江九歸有些委屈道:“我打不過它。”
“打不過就想辦法偷襲啊。”斷無雲恨鐵不成鋼。
江九歸小聲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
“.......”江九歸覺得這樣不對,但似乎又有幾分道理。
斷無雲道:“傀儡精最擅長的就是迷惑人心,可以瞬間操控比自己意識弱或心志不堅的人,你知道這是什麽天賦嗎?”
江九歸搖頭。
“這是多好的修習暗殺之道的天賦。”斷無雲道,“暗殺之道的精髓就在于如同春雨一樣潤物細無聲,在對方還沒有察覺開始的時候,就結束這場戰鬥。如果和他對面硬碰硬,那肯定碰不過。”
江九歸似懂非懂地點着頭,将斷無雲的話記在心裏。
“去打聽打聽有沒有客棧。”斷無雲踢了一腳他的屁股。
江九歸連忙跑去找妖怪打探。
斷無雲啧啧嘆道:“還是有個徒弟使喚好,被人伺候的感覺真舒服。”
江九歸的模樣有欺騙性,化成人形後是個奶娃娃,長得又是玉雪可愛,過往的妖怪看了誰都想上去咬兩口。江九歸雙手背在身後,有些畏懼地向一個比較面善的女妖怪打聽客棧,被對方捏了幾下臉後才打聽清楚,他趕緊跑回來找斷無雲。
“師父!前面有一群大貝殼,那裏就是歇腳的客棧。”
斷無雲牽着江九歸的手去找貝殼客棧,客棧老板是一只蚌子精,他數清斷無雲交上來的靈石後,讓他随便挑選一個貝殼進去住。
這貝殼房子的确很大,住進來十個人都綽綽有餘,而且貝殼壁上還鑲嵌着透明的琉璃窗戶,躺在殼裏就能看到外面的風景。斷無雲一進去就躺下不動了,靠着枕頭栽歪着攤着,“九歸,別亂跑,去修煉。”
江九歸只好在旁邊坐下修煉,只是修煉一會兒,就忍不住望向琉璃窗戶走了神,“師父師父,外面好多妖。”
“恩。”
“師父師父,外面好熱鬧。”
“熱鬧是他們的,孤獨是我們的。”
“師父......”
斷無雲坐起來,“這麽想出去玩?”
江九歸怯生生地看着他,勾着手指小聲道:“可以嗎?”
“少裝可憐。”斷無雲一巴掌拍在江九歸的腦袋上,“正好,咱們也該提前适應一下海底妖域的習慣。”
斷無雲向蚌子精老板打聽了一下,得知最近臨近海底妖域的繁殖期,所以各個城池都會舉辦夜會,看對眼的妖怪就在接下來的繁殖期內找個角落□□。
江九歸仰頭好奇地問道:“師父,我怎麽沒有繁殖期?”
蚌子精老板笑道:“小家夥,你是個木偶妖啊,木頭連心都沒有,怎麽會有繁殖期呢?”
斷無雲牽着他出門,“等你長高了再琢磨找媳婦吧。”
江九歸皺着眉頭,扯了扯自己散落的頭發,“我記得我以前挺高的。”
“不合格,重新長。”
“哦。”
街上來來往往的妖怪很多,路邊還有賣飾品的妖,時不時地就有單身的妖怪,在那裏買漂亮的飾品送給心儀的妖怪。斷無雲穿梭在熱鬧的人群裏,看着眼前純真熱情的男妖和女妖,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幾分豔羨。
江九歸擡頭瞧見了,以為斷無雲是在羨慕別人有禮物,于是他翻了翻自己的小口袋,找到幾塊靈石,偷偷摸摸地跑去了旁邊的路邊攤。
忽然街上出現一陣騷動,斷無雲轉頭去看,一群妖怪不知在圍着什麽,他們的手裏都攥着一大捧海花,有的人手裏還拿着銀光閃閃的飾品,但這還不算結束,越來越多的妖怪聚集過去。
斷無雲也好奇地張望了一會兒,片刻後妖怪們讓出一條小縫,只見中間被圍着的正是雪發墨衣的楚疏塵。說起來楚疏塵的樣貌的确少有,即便是在妖族中也是個中翹楚,難怪一來到夜會就被衆多妖怪給圍起來追求。
一只珊瑚精在楚疏塵面前挑起了求偶舞,周圍的妖怪見狀也各顯神通。
楚疏塵又跟過來了?斷無雲還來得及細想,他就看見那群妖怪離楚疏塵越來越近,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師父師父!”江九歸跑回來,手背在後面不知拿了什麽,“你不要難過了,我也送你一個禮物。”
斷無雲把目光移開,撿起一個笑容道:“禮物?”
“看看!”江九歸從背後拿出一個精美的發冠,這發冠是用珊瑚和魚皮制作而成,看上去十分精巧漂亮,唯一的缺點就是這顏色綠的有點諷刺。
江九歸自豪地說道:“師父,我看你穿的衣服都是綠色的,想必你是最喜歡這個顏色了,所以我特意給你挑了一個綠色的發冠。”
斷無雲身體僵硬地接過綠帽子。
“那個鲶魚精老板也誇我有眼光。”
“他怎麽說的?”
“我說我師父情緒低落,他說買這顏色看着就讓人興奮激動。”
“是挺激動的,我真是謝謝你。”斷無雲咬牙把發冠收起來。
江九歸擺擺手,“是徒弟應該孝順的。”
斷無雲回頭瞪了一眼人群裏的楚疏塵,酸溜溜地說道:“長了一張招蜂引蝶的臉,啧啧啧,可惜不舉。”
作者有話說:
感謝讀者君對正版的支持,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