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蘇錦坐上了花轎。

花轎前面,蕭震一身大紅圓領長袍騎在馬上,懷裏抱着兩個孩子。十歲的阿徹也穿了紅衣,面如冠玉眼似桃花,漂亮得像文曲星下凡,阿徹懷裏的阿滿打扮地更漂亮,雖然才五歲,但已經可以料想她長大後的美貌了。

其實寡婦改嫁,原來夫家的孩子可以提前或婚後再接到新夫婿家裏,但蕭震做主,就是要今日接娘仨一起進門。他娶蘇錦,外面不是各種閑言碎語嗎,罵蘇錦的就不說了,還有人猜測他早晚會厭棄蘇錦、會不滿蘇錦的一雙兒女,現在蕭震就讓那些人看看,他維護蘇錦娘仨的決心有多強。

“阿滿,好玩嗎?”目光掃過街道兩側來看熱鬧的百姓,蕭震低頭,笑着問阿滿。

阿滿聽不清百姓們在議論什麽,小家夥也無心去細聽,騎在高高的駿馬上,阿滿只覺得新奇有趣,還以為周圍的百姓們都是喜歡她才來看她的,就像那次幹爹扶着她坐猴兒轎子。仰起腦袋,阿滿雀躍地朝幹爹笑。

蕭震疼愛地摸了摸女娃娃腦頂,然後,他大手落在了阿徹肩頭,低聲道:“阿徹,男兒頂天立地,死在戰場是榮耀,死于國事亦會青史留名,唯獨不該因幾句閑言碎語縮頭縮腦抑郁終生,你看那些人,他們不在乎你過得好不好,你也不必把陌生人的話放在心上。”

人言可畏嗎?今兒個他們一家四口光明正大地行在街上,蕭震倒要看看人言能奈他何。

如果阿徹還是三四歲的那個孩子,他會縮在家裏不敢出門,但阿徹已經十歲了,他曾因為畏懼人言冷落了養父,直到養父死前他都沒能昂首挺胸地随養父出門,留下終生遺憾,如今母親被人诟病,阿徹發誓他絕不會再被流言吓退,他要站在母親前面,替母親妹妹遮風擋雨。

“阿徹明白。”他看着那些面目不清的百姓,目光堅定道。

百姓們那邊的想法也不知不覺發生了變化,之前他們讨伐蘇錦,是覺得蘇錦配不上蕭震,想勸蕭震打消娶蘇錦的念頭,娶個配得上他的好女子。但此時此刻,親眼目睹英姿飒爽的蕭震把蘇錦的兩個孩子當自家人愛護,親眼看見阿徹長得那麽漂亮,漂亮地叫人忍不住說他什麽,那些議論最瘋的婦人們,不禁生出了一種愛屋及烏之情。

蕭震這麽豁達有擔當,阿徹那麽漂亮招人愛,看在父子倆的面子上,就放過蘇錦吧。

歸根結底,金陵城的百姓們與蘇錦無怨無恨,幾乎都沒見過蘇錦沒與蘇錦打過交道,反正罵也沒用,改變不了蘇錦要當侯夫人的事實,那不如就此接受,希望蘇錦本本分分地伺候蕭震,別再給蕭震摸黑。

換成蘇錦的老家街坊,他們懷着見不得熟人比自己過得好的嫉妒之心,或許會繼續辱罵蘇錦,可那些人都在揚州,再罵也離不開他們祖祖輩輩時代居住的揚州小鎮,他們的謾罵與嫉妒,半分也影響不到蘇錦。

反正蕭震與蘇錦這番高調無畏的婚事排場,竟意外地将鋪天蓋地的非議壓了下去。

拜過天地,喜婆引着新郎、新娘入了新房。

蕭震是個不重規矩的,結交的武将們沒比他強多少,換家侯府辦喜事,誰該站在哪兒都有講究,可蕭震娶蘇錦,明明是顯赫侯府,卻辦出了一種村裏鎮上娶媳婦的味道。一群武将們簇擁着新人擠到了新房,将屋內圍得水洩不通,只留床前一小片空地。

Advertisement

蕭震與喜婆就站在那片可憐巴巴的空地上。

喜婆為金陵城多少夫妻操持過婚事,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爺們瞪大眼睛盯着新娘子,好像一條條狼。喜婆暗暗猜測,這些漢子們八成都是光棍,既如此,她可得好好表現,讓光棍們記住自己,将來成親都找她。

“侯爺,該掀蓋頭啦!”衆狼面前,喜婆毫不怯場,喜笑顏開地将鋪着紅綢的托盤舉到蕭震面前,托盤之上,靜靜地躺着一根金漆秤杆。

“掀蓋頭,掀蓋頭!”霍維章帶頭,一群狼開始號了起來,恨不得震飛屋頂。

蓋頭下,蘇錦忍俊不禁,不過,本來大膽潑辣的她,也被這陣仗弄得心兒亂跳,開始緊張起來。

蕭震的心也在瘋狂地跳動,他也很煩,想喝退霍維章等人,可是一回頭,霍維章像是猜到他要說什麽似的,先開口把他的話堵上了,起哄道:“呦,咱們威風凜凜千軍萬馬都不怕的蕭侯爺,該不會臨時怯場,不敢掀蓋頭了吧?”

回應他的,是衆将洪亮整齊的“哈哈哈”!

蕭震豈會讓他們嘲笑沒膽?轉身,蕭震肅容撿起金秤杆,耍槍似的往前一探一挑,紅紅的繡金線龍鳳的蓋頭就被他挑飛了起來!

他動作太快,蘇錦還沒準備好,視野陡地開闊起來,蘇錦錯愕地擡起頭。

紅蓋頭飛到半空,又輕飄飄地降下來,從新娘面前掠過,緩緩落在了地上。

但沒有人看蓋頭,就在新娘子擡起頭的那一瞬,鬧哄哄的新房剎那間沒了聲音。

蕭震還保持着挑蓋頭的動作,可他的視線,也凝結在了蘇錦臉上。

蘇錦平時額前都留着一層薄薄的劉海兒,但今日,她烏黑濃密的長發都收到了鳳冠之中,鳳冠之下,便是一張瑩如美玉的臉龐,光潔飽滿的額頭,細膩白皙的臉蛋,宛如一顆璀璨的珍寶,甫一露面,滿室生輝。

新娘子臉蛋太嫩!

這是蕭震與霍維章等人的第一印象,再細看,小美人眉毛描的細細的,微微上挑的眉尾好像會勾人,但眉毛又怎敵得過那雙丹鳳眼的風情?水盈盈的一雙眸子,略顯緊張地望着新郎官,欲語還休,我見猶憐。

寂靜之後,不知是誰先吞的口水,忽然間,屋裏接連地響起了吞咽聲。

真跟狼一樣啊。

大膽如蘇錦,都被這群明晃晃垂涎她的武将們弄害羞了,低下頭,小手攥了攥紅紅的帕子。

蕭震也回了魂,想到霍維章等人正對蘇錦虎視眈眈,一群私底下各種說葷話的大男人腦袋裏不定在幻想什麽,蕭震臉一冷,寒聲催促喜婆:“繼續。”

喜婆心領神會,動作利落地端來交杯酒,交杯酒只是個儀式,量不需要太多,小小的酒盅落在好酒的武将們眼中,就像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

因為能看見新娘子了,霍維章等人也不起哄了,抓緊時間貪婪地盯着新娘子看。

蘇錦面如緋玉,妩媚更盛。

蕭震坐在她旁邊,因為要交杯不得不看了過來,見蘇錦鳳眼盈盈地望着自己,目光一對立即慌亂地垂下去,就像一只嚣張慣了的火鳳凰突然變成了嬌羞乖巧的小兔,蕭震不禁喉頭一滾,大紅喜袍下的身體開始發熱冒汗。

他心慌意亂地飲了交杯酒,跟着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所有新房禮,喜婆一說禮畢,蕭震立即大步走到霍維章面前,沉着臉狠狠地将人往外推。霍維章又開始起哄了,一邊不情不願地往外走一邊歪着脖子瞄蘇錦,口中抱怨道:“蕭震你也太小氣,娶了這麽美的夫人,給我們多看兩眼又少不了你的,哎,你慢點推,我胳膊有傷還沒好……”

蕭震大手抓着他胳膊,恨不得真想給霍維章添點傷。

起哄聲、笑鬧聲,終于離開後院,移到了前院。

蘇錦長長地呼了口氣,幸好就這一日,多來幾次,她也吃不消。

喜婆服侍蘇錦取下厚重的鳳冠,彎腰笑道:“夫人天生麗質,剛剛蓋頭一掀,侯爺看得眼睛都直了。”關于蘇錦的閑話,喜婆該聽說的都聽說了,可她早就領略了蘇錦的美貌,深知就憑蘇錦這張臉,進宮當妃子都不難,何況一個侯夫人?

蕭震有看直眼睛嗎?

蘇錦倒沒注意,被一群氣勢洶洶的大老爺們盯着,蘇錦沒仔細瞧蕭震就趕緊低頭了。她要當官太太,私底下怎麽潑辣大膽都沒事,但在蕭震的同僚面前,還是表現地端莊矜持好,如此夫妻倆都有體面。

晌午離開蘇錦租賃的那處宅子,坐花轎沿着金陵城繞了半圈,至此已近黃昏。蘇錦餓了,自己在新房吃了碗喜面,吃完洗洗臉梳梳頭,外面已經快黑了。蘇錦讓丫鬟們去院子裏候着,她穿着嫁衣坐在嶄新的楠木垂花拔步床上,一邊聽前院的動靜,一邊耐心地等她的蕭郎。

前院,親眼見過新娘子美貌的武将們,都很嫉妒蕭震的豔福,蘇錦名聲不好又如何,蕭震自己有本事,不需要妻子幫襯什麽,妻子長得漂亮看着順眼就夠了。

嫉妒的男人們瘋狂給蕭震灌酒。

蕭震來者不拒,反而希望自己喝得一醉不醒,晚上就不用面對蘇錦了。

酒氣沖天,男人們喝到快一更天,還是霍維章看出蕭震似乎在故意喝多,太過反常,霍維章才一把摟過蕭震肩膀,像蕭震将他推出新房時那樣,這回換成霍維章連推帶搡地将蕭震往客廳外推了,朗聲笑道:“良辰美景,新郎官該去洞房了,你們先喝,我送完新郎就回來!”

有人拉住蕭震不讓蕭震走。

蕭震求之不得,對霍維章道:“我再喝……”

霍維章挑眉,低聲問道:“蕭兄先是百般不肯娶她,現在又找借口推遲,莫非蕭兄有什麽難言之隐?”說完,霍維章意有所指地往蕭震腰間瞥了眼。

蕭震臉黑了。

“去吧,她還能吃了你不成!”霍維章全力一推,硬是将蕭震推出了門口,大笑着吩咐徐武道:“吉時已到,快送侯爺去洞房!”

裏面武将們聽了,齊聲叫起“洞房”來,一聲一聲铿锵有力,如戰場上的號令,響徹夜空。

蕭震再退縮,那就成了臨陣懼敵的窩囊将軍,勢必要被人恥笑。

面對霍維章挑釁的眼神,蕭震推開前來扶他的徐武,拂袖轉身,大步朝後院走去。

新房,蘇錦也聽到了前面的起哄,猜到蕭震就要到了,她理理鬓發抿抿嘴唇,緊張地等着。

當蕭震魁梧的身影出現在走廊,如意笑着轉身,提醒蘇錦道:“夫人,侯爺來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