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西跨院也分前後兩院,蘇興旺将蕭震請到前院堂屋,蕭震擡眼,就見桌子上已經擺了兩壇酒。
“侯爺請坐。”蘇興旺殷勤地道。
蕭震落座,眼睛只看酒壇子,心想若這酒味道好,他就多陪蘇興旺喝兩碗,若這酒難喝,他喝一口便走。
潘氏這主意是上午想到的,要麽不出手,要麽就要一擊必成,所以潘氏特意囑咐丈夫買了兩壇好酒。蘇興旺才掀開蓋子,一股醇香的酒氣便飄散開來,蕭震吸口氣,知道是好酒,勉強看蘇興旺順眼了幾分。
蘇興旺笑着為他倒了九分滿的一碗:“侯爺先嘗嘗味道如何。”
蕭震端起酒碗,嘗了一口,覺得不錯,随即仰頭,咕咚咕咚一氣喝完了。
蘇興旺再給他倒。
蕭震卻沒有馬上喝,朝蘇興旺的碗揚揚下巴,道:“你也喝。”
蘇興旺愣了愣,然後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苦笑道:“我的酒量侯爺是知道的,沾酒就醉,一會兒侯爺可別笑我。”喝就喝,蕭震喝得比他多,肯定會比他先倒,反正媳婦兒子就在側室躲着,一會兒娘倆将蕭震擡到榻上,剩下的事自有女兒去做。
蕭震要的就是他醉,蘇興旺一倒,他就可以回去了。
蘇興旺倒滿酒後,蕭震擡起碗與他碰了碰,親眼看見蘇興旺喝光了,蕭震才笑笑,再次一仰而盡。放下酒碗,蕭震剛要催蘇興旺繼續倒酒,卻見蘇興旺跌坐在椅子上,傻笑兩聲就趴了下去,醉如死牛。
蕭震剛要嘲笑,忽覺自己腦袋也有些眩暈,但還不足以弄暈他。
蕭震再看蘇興旺,終于意識到了不對。
前面他與蘇興旺喝酒,蘇興旺酒量再差一壇子也醉不成這樣,而蕭震自己,更是千杯不醉。
猜到酒裏怕是下了藥,但又不是毒藥,蕭震松開酒壇,人也直挺挺倒在了桌子上,眼睛緊閉。
側室門口,蘇萬裏、潘氏都在窺視,見蕭震如他們所願醉倒,二人大喜,再等了片刻,确定蕭震醉死了,潘氏才與蘇萬裏悄悄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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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爹怎麽辦?”蘇萬裏擔心地問。
潘氏扶住蕭震一邊胳膊,掃眼自家老頭子,無所謂道:“随他睡去,咱們先把侯爺擡到裏面,蘇錦那賤蹄子随時可能過來,得趕緊讓你妹妹與侯爺成就好事才行。”
蘇萬裏便趕緊來幫母親。
然而蕭震身高近九尺,身軀魁梧,潘氏婦人力小,蘇萬裏也是個自小嬌生慣養的孬種,徒有一副好皮囊卻無半點力氣,娘倆一起使勁兒竟只能勉強将蕭震扶直了,難以挪動。潘氏一急,低聲喊躲在裏頭的女兒:“繡繡快出來幫忙!”
蘇繡聞言,慌裏慌張地趕了出來。
至此,蕭震還有什麽不懂的?得虧他身體強健遠超常人,一兩碗普通迷藥灌不倒他,不然今日豈不是要被潘氏一家算計,做出對不起蘇錦之事?
“刁婦賊子!”猛地站直身體,蕭震一手掐住潘氏脖子,一手掐住蘇萬裏脖子,怒發沖冠。
潘氏被他掐得腳尖勉強挨着地,吐着舌頭奮力掙紮,蘇萬裏個子高,比潘氏情況好一點,但蕭震力氣太大,蘇萬裏很快也被掐紅了臉,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求饒。不遠處,蘇繡撲通跌坐在地,臉頰慘白,裙擺濕了一片,竟是吓到失禁。
眼看潘氏、蘇萬裏就要喪命,院子裏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侯爺!”
蕭震扭頭,看到蘇錦、徐文,他被憤怒充斥的腦海終于清醒了幾分,嫌惡地松手。潘氏、蘇萬裏雙雙倒地,如離岸的魚在地上抽搐了一陣,才總算喘上氣來,撿回了兩條命。
蕭震猶不解恨,見蘇興旺還好好地在桌子上趴着,蕭震一腳踹在蘇興旺腰間,踹得蘇興旺死人一般飛出老遠,蕭震才陰沉沉地瞪着滿臉驚恐的潘氏,冷聲道:“帶上你們一家子,馬上滾出金陵,再敢回來,或是再敢背後诋毀錦娘,我要你全家死無全屍。”
“嘩啦”一聲,潘氏也吓尿了。
蕭震惡心,吩咐徐文處置這一家子,他快步離去,自始至終,一眼都沒看蘇錦。
蘇錦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前還是蕭震冷漠無情的臉,雖然蕭震是被潘氏一家氣走的,可蘇錦隐隐覺得,蕭震也在生她的氣。難道蕭震以為這就是她的計劃?怎麽可能,蘇錦是看出潘氏有意将女兒送給蕭震了,堂妹蘇繡也有那意思,所以蘇錦想利用此事,等初六家裏宴請賓客時,暗中設下圈套誘蘇繡上鈎,當衆拆穿母女的醜陋心思,再合情合理地将大房一家逐出侯府,屆時外人只會說大房恩将仇報,絕不會指責她與蕭震什麽。
蘇錦從未想過,潘氏居然敢給蕭震下藥。
“錦娘,我鬼迷心竅才做了錯事,你去替我們向侯爺求求情吧?”潘氏跪着爬過來,狼狽地求蘇錦,身後拖了一條長長的水印。
蘇錦皺眉,在潘氏的手碰到她之前,轉身去追蕭震了。
蕭震吃了迷藥,他的身強體健只是幫他延緩了藥勁兒,能多抵擋一陣,剛剛他先是動手傷人,然後又生了一場怒火,氣血翻湧便加快了藥力的發揮。蘇錦追上來時,遠遠就見蕭震高大的身軀在左右搖晃,随時可能會摔倒似的。
“侯爺!”蘇錦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剛轉到蕭震面前,蕭震便栽了下來。
蘇錦可以躲的,但她沒有躲,她使勁兒抱住蕭震,然後給蕭震當了一回墊子。
蕭震就像一堵牆,死沉死沉地壓着她,蘇錦全身骨頭疼,可她一擡眼,就對上了蕭震發紅的眼睛。
蘇錦僵住。
蕭震渾身無力,眼皮也越來越重,但他知道底下的小婦人是誰,蕭震很生氣,他咬牙保持清醒,惡狠狠地問她:“這就是你的計劃?”故意讓他中了潘氏母女的道,再故意在他快要被蘇繡算計前出現阻攔,可她就不怕萬一嗎?萬一他真睡了蘇繡……
想到這裏,蕭震莫名地委屈,嘴唇哆嗦着,卻問不出口。
但蘇錦看懂了,她也很生氣,氣潘氏蘇繡的厚顏無恥,氣蕭震的懷疑。
面對着面,蘇錦狠狠呸了蕭震一口:“我的爺們我自己都沒睡,怎麽會讓她先得手?”
蕭震聽了,雖然眼睛睜不開了,人卻笑了,沒有任何顧慮的咧開嘴,對着她笑。
蘇錦傻了眼。
蕭震安靜地垂下腦袋,徹底陷入了昏迷。
蘇錦仰面躺着,頭頂是金陵城藍藍的天,藍天上面,是蕭震剛剛的笑臉。
這是蕭震第一次對她笑,笑得沒心沒肺,像阿滿心滿意足時那樣,傻乎乎的。
淚水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蘇錦埋到蕭震肩窩,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傻漢子死漢子,認識這麽久,除了那年花燈節蕭震舍身救她,除了蕭震随正德帝南下前掉出了她送的香囊,蘇錦就再也沒從蕭震身上感受過什麽情意,哪怕有,也都是模棱兩可的,就連夜裏兩人挨着睡,蕭震也能無動于衷。
有時候蘇錦都忍不住懷疑,蕭震真的喜歡她嗎?
可方才蕭震的傻笑,喂了蘇錦一顆定心丸。
傻漢子喜歡她,比她預料地還喜歡呢,他就是悶葫蘆,輕易不肯表現出來罷了。
哭過了掐過了,蘇錦破涕為笑,都笑出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