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豆漿

第二天上午，林歡起了個大早，要是第一天上班就遲到，指不定多丢人。

她提前半小時來到學校，剛準備走去教科室另一本下學期要用到教材和教師用書，看見緊閉着的大門，才想起來，太早了，教科室的老師都還沒來上班。

林歡切切地摸了摸鼻頭，只得先去辦公室收拾整理一番。

她帶着自己為數不多的辦公用品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口。

正如她所料，辦公室的門關着，一個人都沒有。林歡掏出鑰匙，找到昨天自己認下的那張空蕩蕩的辦公桌。

和臆想之中的空空如也不同，自己的桌面上堆滿了從高一到高三的所有教材和教師用書。

整整齊齊放在自己桌子的一角，桌子正中間放着一杯溫熱的豆漿。

旁邊貼着一張便簽條，遒勁又鋒利的字跡中卻透出一股耐心和溫柔。

【這些書希望能幫到你，豆漿沒加糖，趁熱喝。】

林歡将便簽條翻來覆去來了幾遍，都找不出便簽條主人的一丁點痕跡。

她捧起桌上的豆漿，小小地嘬了一口，溫熱的豆漿緩緩進入她的口腔。林歡細數了下幾個為數不多的知道自己口味的人。

數來數去，林歡實在想不出那個答案。

做好事的人沒找到，突然劃破寧靜的鬧鈴聲，倒是讓林歡吓了一激靈，她抓了筆記本和手機，連忙往階梯教室跑去。

林歡看見階梯教室裏已經陸續來了好多人，一剎間，林歡恍然自己又回到了那段不停轉學的上學生涯。

每個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是陌生又戒備的。

他們沒有惡意，但是林歡知道，自己就像一個闖入屬于別人領地的外來入侵者，她在偌大的圈子裏孤身一人，無依無靠。

蘇訣昨天深夜接到校長的電話，讓他準備一個學校審核要用的材料，他一早就來了學校，來的路上，還順便幫某位腸胃不好的同學帶了一杯不加糖的豆漿。

進到階梯教室撞進眼簾的，便是林歡站在人群中央，像一只離群索居的孤鳥，不知自己身處何方，又将去往何處。

饒是到了現在，每當看見林歡眼底的那份惶恐和驚懼，總總讓蘇訣心疼的無以言表。

林歡以前雖然喜歡時不時地黏着自己，但蘇訣能感受到林歡的那種黏更像是一種依賴。

她像一只迷途的小獸，在看見他的時候，總是能放下滿心戒備，露出幾分純真和柔軟。

那天他批改完數學作業，才走到九班門口，就聽見銀鈴般的少女笑聲從教室裏闖了出來。

他站在走廊上，沒有選擇進入教室。

自己也是從學生時代走過，他太清楚學生和老師之間的那道鴻溝有多寬。從青春的親身經歷者到旁觀者，蘇訣覺得有些新奇。

他站在教室外，女孩的聲音穿透了牆壁，直直進入他的耳畔：“不，你自己喝，我喝豆漿都不加糖，我覺得加了糖會破壞豆子的醇香。”

他微微勾了唇，在自己以為都忘記了的時候，将林歡的小小喜好記了整整五年。

周圍的老師和他打招呼的時候，才把蘇訣的神思喚了回來。

林歡像是感覺到蘇訣進了教室，二人的眼光在空中有了一觸即分的碰撞。

她看到蘇訣走到他的座位後面，而後向她招了招手。

隔得太遠，以至于林歡只能依靠口型粗略地判斷蘇訣說了句：“過來。”

一瞬間，耳畔閃過高山塌陷的聲音，幾步路的距離，林歡甚至覺得自己是飄着過去的。

還是說，自己又做夢了？

不然為什麽今天的蘇訣會那麽好。

林歡走到蘇訣身邊，蘇訣自上而下打量了下林歡，看見她緋紅的臉色，又看見前後好奇的目光，淡然道：“坐吧，所有新老師都要坐在這邊，方便一會兒你們上臺做自我介紹。”

林歡木木地“哦”了一聲，沉默着坐在了距離蘇訣一個座位的旁邊。

果然，天上從來不會掉餡餅。

校長進來的時候，特地往林歡這邊看了幾眼，林歡面上不顯，臉上露出一個标準的微笑。

這位校長和她老爸是舊識，聽說當時這位校長不得志，被原來的學校壓榨着幹了不知道多少活。

學校卻只是畫餅，拿最少的工資幹最多的活。

林宇陽知道後，直接讓對方辭了職，又拖了官場上的關系讓他的舊友進了寧大一中教書。

他的朋友是個幹大事的人，後來在前任校長退休後，更是衆望所歸成了寧大一中現在的校長。

從辦學歷史到校園變遷，林歡聽着寧大一中的輝煌歷史，想起五年前，自己也曾是這歷時長河中的參與和見證者，就覺得有些神奇。

時間總是能讓人在不經意間恍然，原來自己也曾見證過一段獨一無二的歷史。

“一中培養了無數的莘莘學子，我們以前的學生，如今也已步入社會，又再次選擇回到一中的懷抱，為一中的建設添磚加瓦。”

林歡覺得眼眶有些脹，緊接着，她就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讓我們歡迎第一位新入職的老師，她當年語文單科拿下那年高考的最高分，林歡老師，請上前來做自我介紹。”

林歡接過話筒，走到階梯教室的正中央，頭頂燈光璀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

林歡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各位老師大家早上好，我叫林歡，很高興認識大家，四年前有幸進入一中讀書，大學畢業後，回報母校便成了我的畢生所願，還懇請各位同仁不吝賜教。”

短短幾句話後，在場掌聲雷動，上帝生而偏心，面容姣好的姑娘在第一次見面就足以讓大多數人對她心生好感。

試問，誰又會不喜歡長相甜美、嘴甜虛心的優秀女人呢？

說到底，在這個看臉的時代，更講究的依然是能力至上。

後面的老師依次介紹了自己，林歡拿出自己随身的筆記本，将每個老師的特點和名字認真記錄在了本子上。

蘇訣偏頭看向林歡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女孩在紙上公整娟秀地寫下最後一個老師的特點和名字。

“怎麽會想起來寫這些？”蘇訣出聲問道。

林歡沒想到蘇訣會在這樣嚴肅的場合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她笑了下，将一縷頑皮的發絲挽到腦後，輕聲道：“因為這樣做的話，下次見面就不會出現看見人忘記名字這樣尴尬地場景了。”

蘇訣微不可查的點了下頭。

林歡看着男人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側臉，在心底嗔怪起上天的不公。

為什麽有人真的會幾年如一日的好看。

四年前的蘇訣，身上滿是書卷氣，沒有那麽多花哨的修飾，卻幹淨的恰到好處，讓她打心底裏喜歡。

現在的蘇訣，沉穩、冷靜、大氣，他身上原本的書卷氣已然蛻化成了更深層次的東西，名為氣場的周身環繞，讓林歡更加心生愛慕。

可是現實終究不是小說，沒有誰會為了等另一個不确定的人很多年。

蘇訣這樣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優質男人，追他的人估計能從馬來西亞的海灘排到美國的拉斯維加斯。

林歡也談了戀愛，想象中的甜蜜和幸福都讓她興致恹恹，不是人不夠好，是她總無法理解到底什麽是愛情。

直至如今，她只敢期盼能正常和蘇訣做同事。

她不敢明目張膽的喜歡，七歲的年齡差，注定了兩人之間存在着數不盡的差距。

還沒等林歡emo完，學校領導上了興頭，直接加了一個新老教師幫扶的環節。

楚校長站在臺前，言笑晏晏：“我們今年換個玩法，以往都是安排好的，今年我們打算列出師父的名單，然後讓徒弟來選師父。”

這話一出，像是巨石驚起了漣漪，一瞬間臺下充斥着竊竊私語。

楚校長看着臺下炸鍋了的衆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随後宣布了這次師徒結對的名單。

【化學高鑫、數學蘇訣、語文王揚帆、英語鄭燕、歷史宗翰海、政治柳柳……】

後面的名字在林歡的耳朵裏被自動過濾，千載難逢的機會，上天又一次将一份巨大的禮物放在了她的面前。

做夢都想要再做他的學生，林歡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已經做好了選擇。

被點到名的蘇訣高鑫等人，依次走到臺前，按照語數英政史地物化生的序列站定。

除了林歡外，今年還有十四個新老師一起入職一中。

她們十五個人站在9個老師面前，逐個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大多數的徒弟都找到了和自己學科所對應的教研組長，她們比林歡早來幾天，對教研組長起碼是人能對上名字。

對林歡這個走後門的來說，她唯一認識的，除了楚校長，只有蘇訣。

她低着頭，默默走到蘇訣身邊，想要不被任何人發現。理想總是很豐滿，在蘇訣旁邊站了沒一會兒，就看見蘇訣轉過身來對着自己。

王揚帆站在蘇訣旁邊，看見蘇訣身邊站着的林歡，想起之前高鑫給自己科普過的那些會被蘇訣滅口的“黑料”，整個人好奇得想要湊到蘇訣身邊。

還不等他湊過去，蘇訣已經換了個角度，剛好把林歡擋在了自己身前。

王揚帆：“……”以前怎麽沒發現蘇訣那麽別扭呢？？？？

蘇訣低頭看着林歡，說出口的話一如既往的溫柔，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英語教研組長在你左手邊，姓鄭。”

林歡從來沒和他頂過嘴，頭一次擡起眼來可憐巴巴地看着他：“你不能做我師父嗎？”

頭頂傳來一聲悶悶的：“不行。”

林歡一顆心如墜冰窖，她抽了抽鼻子，往英語教研組長旁邊小小挪了一步，看上去有些落寞：“好吧。”

本來以為還能再做一次他的學生，現在看來也是天方夜譚。

片刻後，就在林歡自己都準備放棄的時候，頭頂上蘇訣好聽的聲音傳入她的耳畔：“但你可以随時來聽我的課，不管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