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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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臨睡前,賀品安關了卧室的燈。
手機屏幕的光映亮阮祎的臉,熒熒地勾勒出他五官的輪廓。
“關了燈就不要看手機了。”
“唔……好!”
他忙亂地将手機屏幕朝下扣着,放在一旁。
想到剛才賀疏發給自己的話,仍然心有餘悸。
不知道那賀疏是什麽意思。
“明天一早我要去趟公司。”
“那您什麽時候回來?”
“下午就回來了。”
“好,我在家等您。”
“明兒賀疏睡醒了,不用管他,随便把他打發走就行了。”
阮祎想到賀疏這人怪異的言行,心裏發憷,但賀品安這麽說了,他只好硬着頭皮應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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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昏暗裏,賀品安低沉的聲音那麽柔和。阮祎真想錄下來,一遍遍放給自己聽。
睡主卧時,他和賀品安一直是一人一床被。但他有私心,總是睡着睡着便擠到人家被窩裏去。起先賀品安還給他拉來另一床被來蓋,後來習慣了,也就懶得理睬他了。
靜悄悄的時候,阮祎知道賀品安還沒有睡,他輕手輕腳地拱進賀品安的被裏,把手搭在叔叔的腰上。
身上放松下來,意識正要飄遠,賀品安被阮祎碰到,原本背對着他的,這時迷迷瞪瞪地轉過來。
他說話時還帶一點鼻音:“怎麽了?”
阮祎想說,真羨慕賀疏今天挨了你的打。
還沒說出口,已經覺得這話很有問題。
于是他機靈地轉了話頭:“他剛進門那會兒,我真以為他和你的關系,跟我和你一樣。”
“小傻子,”賀品安閉着眼跟他絮叨,咬字很輕,他覺得賀品安可愛,“吓到了?怪我沒跟你提前說。”
“您其他的奴,都是什麽樣的?”
神思漸漸清明。多奴主難免要面對奴隸間的妒忌,賀品安向來将之視為尋常,此時內心卻有些不平靜。
他在犯迷糊時,總有種孩童般的率性。
他告訴阮祎:“都跟你不一樣。”
可惜阮祎還太年輕,不能完全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夜晚容納一切蠢蠢欲動的心。
阮祎沉默了一會兒,追問他:“那您喜不喜歡我?”
對于賀品安,他已經說過太多次喜歡。
賀品安也對他說過喜歡,他到現在還記得那場面。那時,賀品安對他的喜歡,還是叔叔對小侄兒的喜歡。他想知道,到了今天,一切有沒有改變。
賀品安卻仿佛覺得這問題很無厘頭,輕笑一聲,說:“我不喜歡你,你怎麽會躺在這裏,我們又怎麽會這樣聊天?”
是這樣的,好像又不是這樣。
阮祎感到這副軀體正在不斷向下陷落,可悲的是,他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他想要的不是這個。
然而話已至此,他已沒有辦法再繼續問下去。
“我睡了,叔叔晚安。”
“晚安。”
這一覺睡得真沉,睡醒時枕邊已經沒了賀品安。
好像賀品安是他做的一場夢一樣。
阮祎靠在床頭,愣愣地坐着,感到自己被封在一片灰色的薄膜裏,透不過氣。
正惆悵呢,手機忽然響了,阮祎低頭去看,是賀疏打來的電話,感到一陣莫名,想了想,還是點了接通。
聽賀疏說話,阮祎才明白劈頭蓋臉是什麽意思。
“你小子是他媽真能睡啊,也不看看幾點了?”
阮祎聽話地看了一眼時間,上午十點。切出通話界面,才發現自九點半始,賀疏給他發來了十幾個通話請求。
過了一宿,聊過幾句,阮祎知道賀疏吃不了人,說話也找回了自己的勁兒。
“我睡我的覺,我招你惹你了!”
“廢話那麽多,”賀疏心裏憋屈死了,扯着嗓子跟人嚷,“給我開門——!”
“啊?你出門了?你不是知道密碼嗎?”
“賀品安,他……他把密碼改了!”越說越氣,賀疏在電話那頭都氣破音了,“他至于嗎?”
阮祎真想笑,他愣憋住了,一邊往大門走,一邊跟賀疏耀武揚威。
“你昨天兇我來着,你先給我道歉。”
“你知道我出去幹嘛嗎?我給咱倆買早飯,我真賤,我還給你道歉!”
“一碼歸一碼。你買早飯,我會說謝謝你。你兇我,你就得跟我說對不起。”
“不說,不吃拉倒,走了。”
“唉,昨晚誰要聽我分享做狗心得來着?”
“對不起。I'm so sorry. Извините.”
賀疏買的海鮮粥真好吃。阮祎對他的讨厭消散了一大半。
于是問他:“你要給誰做狗?”
賀疏正喝粥呢,被這話吓得一咳嗽,粥直接嗆到鼻子裏去了。
“誰……誰跟你說我要做狗?”
“那你幹嘛問我怎麽做狗。”
他磕磕巴巴道:“就不能是我有個朋友,想做狗嗎?”
阮祎小聲嘟囔:“嘁,就你這脾氣,能交到幾個朋友。”
“你再多話!”賀疏又假模假式地跟他吹胡子瞪眼,“本來還想找你聊聊你跟我爸的事兒呢,沒想到你不領情,還這麽讨人嫌。”
提到賀品安,阮祎心裏更不舒服,分毫不讓地咬回去:“你就很招人喜歡嗎?”
不知道戳中這小孩什麽心事,那邊忽而偃旗息鼓了。
賀疏臭着臉收拾打包盒,幹巴巴道:“咱倆大哥別說二哥了。”
原來賀疏是個虛僞的情癡。
賀疏給阮祎講他的中學愛情故事。阮祎起初還聽得津津有味,結果這一講,從上午講到下午,到午休的點兒時,阮祎困得簡直睜不開眼。
這故事總結起來,無非是他在年少無知時,傷害了另一個無知少年。
由他如數家珍地講來,一二年也像一二十年那麽長。
“你真是個混賬。”他适時地點評道。
“以前我不知道……可現在我知道了。”
“所以呢?”
“我前陣子又遇上他了。”
“要不你把他電話給我吧。”
“你不是都有我爸了嗎?”賀疏警惕起來,“你找他做什麽?”
“讓他快逃。”
又一通罵架結束。阮祎才曉得,賀疏是要給那人做狗去。
“你想想清楚,這玩意兒,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勉強不來的。”
阮祎真以為賀疏是要為愛做狗。盡管心裏煩他,可還是十分人道地勸他三思。
“不是,你剛剛沒聽明白嗎?我倆那會兒就、就有點那個感覺了,可年紀小,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麽。過了幾年,才回過味兒來。”
阮祎心想,你這味兒還挺持久。
賀疏在他旁邊嘆氣:“現在他可真是翻身做主人了,正在外面找狗呢,你說我能不着急嗎?我這新手上路,還分不清油門和剎車呢,他法拉利都已經開起來了。他條件還那麽好,要是真被別人帶到床上,我得活活怄死!每次他見了我只會讓我滾,話都說不上幾句。我還非要短期速成,彎道超車一把,讓他對我刮目相看!”
阮祎以為,這人實在病得不輕。
“你這中國話說得比我還好。”
說一整段不帶喘氣,還用了一堆比喻誇張的修辭。
“我這是被他氣的!”
“我怎麽覺得,你還把別人當物件看呢?”
“我……我哪兒有。”
阮祎比賀疏還小一歲多,此時看着賀疏,眼中竟然生出了幾分憐憫。
在賀疏反咬他一口前,阮祎阮老師開始認真對賀疏同學開展虐戀亞文化科普。
“新手上路”的賀疏認真聽講,表情時有變化,半晌無言。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
“肚子餓了。”阮祎說。
賀疏還遨游在知識的海洋裏,此時的他,對阮祎已然大大改觀。
阮祎一句話,賀疏立馬給他下單點了烤串。
倆小孩吃得屋子裏一股味兒。
賀疏的焦慮有所緩解,便良心發現地關懷起阮祎。
“其實,我覺得你有戲。”
“什麽?”
“雖然挺奇怪的吧,但是我覺得,我爸他會喜歡你的。”
“是嗎?”阮祎自然是把這話當成了客套話,“我都快不認識‘喜歡’這個詞兒了。”
“你不信?”
“我很想相信。我已經暗示過他很多次了……何必再自取其辱呢,現在這樣挺好的。”
“你看你這個表情!明明就不甘心好吧?”
“……”
阮祎不搭理他,心酸地埋頭苦吃。
“你知道我媽怎麽把我爸騙上床的嗎?”
這話題不好,阮祎想把耳朵捂起來。
“這故事我聽得耳朵都起繭了——”賀疏喝空了一罐啤酒,又去拿另一罐,“她用楓葉給我爸寫情書。賀品安真的會上當!你不覺得他有時候也挺純情的嗎?”
阮祎給自己的心豎了一堵牆,賀疏說什麽也不頂用。
“可那會兒他才多大呀?他跟你,跟我一般大!那時候的他,不就是現在的我嗎?”
他想,賀疏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一點兒也不想知道賀品安在沒有遇見他的日子裏,怎麽樣的愛過別人。
“阮祎,你真倔。”
阮祎不理他。賀疏知道他真的傷心了。
“要不咱倆試試他?”
“不想試。他喜歡或不喜歡,我都已經這樣了。”
其實是想試的。他也是人,他是個情緒敏感的動物。他偶爾也會覺得,賀品安對他并非全無愛意,可他不能确認,不敢确認。
賀疏察覺到他的別扭,仍舊自顧自說:“我和路予在一起時,最讨厭他跟別人走得近……看到他用手碰別人,我就滿肚子的火,忍不住對他說重話……”
“他要是真在乎你,他能接受得了這個嗎?”
阮祎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賀品安對邵憶青的态度。這一切在他頭腦中面貌模糊。這就是說,對于邵憶青——這個曾經的、潛在的“情敵”,賀品安是沒有任何使人印象鮮明的反應的。
賀品安不在乎這些,是因為不在乎他,對嗎?
這一串串的話,把阮祎自己也搞糊塗了。
“你準備怎麽試?”他聽見自己問。
同時聽見了密碼鎖開的聲音。阮祎知道賀品安回來了,如夢初醒,驚覺剛才的想法實在荒唐。
然而賀疏卻不給他後悔的機會。他湊近了些,矮下身,将阮祎壓在了沙發扶手上。
他棕褐色的頭發有些長,低頭時,蜷曲着散在鬓邊,正巧擋住了他借位親吻阮祎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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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疏是攻奴,一個被稀釋(?)的差不多的中俄混血,微博上有寫一點他的小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