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但他顯然還是低估了傅杳杳的求生欲。氣憤是一時的,茍命是一世的。骨氣能讓她活下去嗎?不能!

只要我跪得快,死就追不上我。

百裏貅修理她的想法倒還真被她這一跪跪沒了,神情複雜看了她好一會兒,終于一撩衣擺,不急不緩在她那架搖搖椅上坐下。傅杳杳瞅了瞅,看他一副不打算走了的架勢,問道:“魔尊大人,你怎麽又來了?”

沒事老往我這跑幹啥!

百裏貅拽得二五八萬似的:“本尊的魔殿,本尊還來不得了?”

傅杳杳趁勢從地上站起來:“不是,我這兒這幾天不是臭嘛,我是怕臭到魔尊大人。”

百裏貅環視四周。

之前精致清幽花木蓬勃的的庭院眼下亂糟糟的,四處堆着糞堆,美感盡失,他皺起眉:“看着是很臭。”

傅杳杳奇怪極了。

什麽叫看着臭啊?這東西不應該是聞着臭嗎?她就算用靈力封住嗅覺都快受不了了,這魔頭怎麽看着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他不會是被囚禁的那三百年在洞中臭習慣了吧?

百裏貅不耐煩道:“看着本尊做什麽?做你自己的事去。”

懂了,大魔頭這是來監工了!他一定是想看看自己有沒有用心培育仙草!

思及此,傅杳杳幹得更賣力了,把草料加進桶裏混着糞便開始攪拌,手臂就差沒掄成圈,院中一時臭氣熏天。

偷偷看一眼大魔頭的反應,發現他似乎并沒有在意她的賣力,反而對她那張搖搖椅産生了興趣。

百裏貅的确覺得身下這張椅子有點意思。竟會前後上下搖晃,晃動的弧度還剛好在舒适範圍內。他起先只是坐着,而後便和衣躺了下去。

這小廢物修煉不積極,倒是挺會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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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出生便與世隔絕,三百多年,那塊小小的山洞就是他全部的活動範圍。起先還對外面那個世界很好奇,喜歡看洞前盛開的花,搖擺的草。喜歡看蜂蝶嬉戲,螞蚱蟲鳴,看岩壁縫隙中那方湛藍的天空。

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小的少年,看什麽都覺得很有意思。

可是三百年真的太長了。

長到世間萬物都在他心中死去。

所以百裏貅現在看什麽都覺得沒意思,除了殺人,萬事萬物都提不起他半分興趣。只有這個來歷古怪的少女,一而再再而三讓他生出好奇之心。她這個人很有意思,連她身邊的東西都很有意思。

要是傅杳杳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想什麽,一定會說:還是世面見得太少了。

誰能想到,令三界聞風喪膽的堂堂魔尊,連搖搖椅都沒見過呢!

但是你能不能別太沉迷搖搖椅,倒是看看我工作有多努力呀!在傅杳杳炯炯有神的期待眼神中,百裏貅意有所感,終于舍得将視線落在她身上了。

傅杳杳立刻朝他露出一個比朝陽還燦爛的笑容。

百裏貅懶洋洋閉上眼,接着一道神識輕而易舉穿過她的修為屏障,再一次進入她的識海。

傅杳杳賣力攪拌的手臂一滞,臉上的笑頓時比哭還難看。但修為差別實在過大,壓根不能将他驅逐出去,只能小心翼翼地瞅着他往識海深處走去。

好在這一次她沒有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只是識海裏多了一個人,感覺怪怪的,她忍不住問:“魔尊大人,你不是說不喜歡這裏嗎?”

百裏貅剛踏進這片草長莺飛花木扶蘇的地方,本來淡淡的表情猛然變得難看,連語氣都暴躁起來:“為何如此臭?”

傅杳杳:“……?”

進入識海,共享五感,見她所見,聞她所聞。

合着這大魔頭此前不是被臭習慣了,是壓根沒聞到啊!他鼻子不會有問題吧?傅杳杳怪委屈的:“我剛才就說了啊,我這裏很臭的。”

百裏貅臉色漆黑,深吸一口氣,吸完感覺更臭了!躺在搖搖椅上閉眼享受的本體猛一睜眼,十分暴躁地朝傅杳杳揮去一道靈力。

那靈力總算是徹底封住她的嗅覺隔絕了臭味,他不争氣看着像小狗一樣四下聞味兒的傅杳杳:“好歹也有金丹期修為,竟連嗅覺都封不住,廢物!”

傅杳杳:“……”

說話就說話,罵人做什麽!臭的是我自己又不是你,誰讓你非要去我識海的!

她心中不開心,識海便随之變化,花沒那麽豔了,草沒那麽綠了,天空也沒那麽藍了,整片花海都顯得蔫巴巴的,連小兔子都不見了!

百裏貅冷聲道:“本尊命令你立刻開心起來!”

傅杳杳:?

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不講道理!!!

花海越蔫,連天空都不再明亮。百裏貅袖下手指一招,掌中驟然凝聚一團黑氣,和她曾在夢中見過的折磨他的黑氣一模一樣。只是如今這黑氣在他掌中顯得聽話極了,一團猶如細小的閃電,蘊含着令人膽戰心驚的能量。

傅杳杳聽到他說:“再不開心,本尊就毀了你這片識海。”

這不就是要讓她魂飛魄散的意思!

傅杳杳吓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努力回想曾經讓她開心的事情。嗚嗚嗚她種的瓜可甜可甜了,聽縣老爺說都被運到宮裏進奉給人間的皇帝了。鎮上那個教書先生可溫柔可好看了,他穿着青衫站在竹窗邊讀詩的的樣子可迷人了。

百裏貅:“……”

共享五感,對她的情緒感知更為明顯。他生來就是野獸,沒人教過他該怎麽當一個人。他從來都不知道,一個人居然能有這麽多種這麽複雜的情緒!

百裏貅神情幾經變換,終是将手中那團毀天滅地的能量體收了回去,不耐煩問:“如何才能開心起來?”

傅杳杳抽抽搭搭的:“做、做飯吃吧。”

他拂袖席地而坐:“去,給你一炷香時間。”

傅杳杳看他坐在花草叢中不像是要搞死她的樣子,把手中的攪屎棍一扔,奔向炊事區開始做飯。她慣是會調節情緒,見百裏貅不打算殺她,心中便輕松起來,等備完菜,方才那點郁悶也抛之雲煙了。

百裏貅看着眼前又生動起來的花海,拎過一只兔子,掌心緩緩拂過它舒軟的背脊。世間萬物在他眼中都死氣沉沉,而她眼中的世界卻是活的,當他通過她感受到這股蓬勃生機,覺得怪異又好奇。

他看了一眼竈臺那邊做飯做得不亦樂乎的少女,懶洋洋地躺進花海裏。

傅杳杳動作很快,給自己和星垣做了一份炒飯,一份甜品香露。出鍋的時候往搖搖椅上看了看,大魔頭的本體和神識都睡着,她試探着問:“魔尊大人,你吃嗎?”

百裏貅嫌棄地瞅了她一眼:“本尊早已辟谷。”

一句話又把辟谷了還要每天吃三頓的傅杳杳嘲諷了一番。

不吃就不吃,瞧把你能的!

傅杳杳朝星垣招招手,兩人便端着自己的小碗走到水池邊的案桌坐下,桌上白瓷瓶裏插了一枝淩紗花。罐罐的盤子裏也已經擺好了一條紫冰魚,傅杳杳斟上兩杯自釀的花飲,端杯和星垣碰一碰:“吃飯啦!”

清香花釀入口,花蜜好似舌尖流連。識海中的百裏貅睜開眼,下意識舔了一下唇齒。

這是酸甜苦辣中的哪一種味道?

并不讨厭,大約是甜吧。

傅杳杳吃飽喝足,擡頭看看天上的紅月,她同黑市的商人約好了,今日要去取給星垣量身定做的防身衣裙,還要再買一些靈土回來。

她走到搖搖椅跟前,老實巴交地說:“魔尊大人,我要出去一趟。”

百裏貅沒睜眼,只淡淡應了一聲。

傅杳杳:“您可不可以把您的神識收回去呢?”

百裏貅直接不理她了。

傅杳杳等了半天,認命一嘆氣,帶着星垣出門了。

識海裏躺着大魔頭,她出去都不敢跟肖阿四打招呼,萬一魔頭誤會她勾結魔修多不好。一路直奔剎日巷,與她約好的黑市商人已經等在那裏。星垣修為低下,體能比凡人還不如,傅杳杳給她訂做的法寶堆的全是防禦屬性。

星垣正試着衣服,突然對傅杳杳道:“有危險!”

妖人對情緒感知格外敏銳,眼前這商人起先還掩藏着,慢慢露出本性,星垣第一時間便察覺到惡意。她話音剛落,那商人一把抓過傅杳杳正要付出去的金子,身形化作一只巨大的蝙蝠消失在巷中。

巷頭出現一行人,為首的那人身材矮瘦,滿身法寶,目光陰鸷。

傅杳杳一眼就認出來,是當時要買星垣的那個男人!星垣也認出那人,吓得耳朵都彈出來了,緊緊拽住傅杳杳的衣角。

矮瘦男人往前走了兩步,眼神陰狠盯着她:“真是讓我好等啊。敢從我手裏截貨的,你是第一個。”

巷首巷尾都被圍住,這些魔修看上去個個兇殘,傅杳杳說話聲音都在抖:“我、我是奉魔尊之命!你要是敢動我,魔尊不會饒過你的!”

男人冷笑一聲,右手一伸,手中便出現一把鷹鈎。那鈎子泛着陰冷的光,是他最為得意的武器,殺人時鈎子能将人的五髒六腑都從身體裏鈎出來,“狐假虎威的東西,別人怕你,老子可不怕。魔尊的小情人?哈哈哈哈哈!笑話一個罷了。”

他說完,手臂往前一擲,鷹鈎便直直朝傅杳杳飛來。這一招蘊含了金丹期的全部修為,竟在空中劃出一道尖銳的刺耳聲。傅杳杳慌忙調動靈力去擋,但那鷹鈎瞬間便穿破她布下的屏障,直逼她面門。

她甚至聞到了那鈎子上濃郁的鐵鏽血腥味。

傅杳杳下意識用雙手擋在眼前,雙臂突然湧出大團黑氣。

那黑氣仿佛游龍在她手臂間游走,帶起電閃雷鳴般的能量。雙手失去控制,傅杳杳被操控着一把捏住近在咫尺的鷹鈎,下一刻,那鈎子便在她手中化作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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