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如果可以我想暫時忘記你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便讓人無法無視,沫施知道,林江和鄒雪接吻的那一幕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即使她為林江想一千條一萬條理由,告訴自己林江不是自願的,那個畫面還是會不受控制的跳入腦海中,于是乎她為林江建立起的信心總會在一瞬間潰不成軍。
60平米的房子,兩個人住,不大不小。沫施的房間裏,有一臺老式空調,不只是哪個地方出了問題,只要一打開,就一直有“嗡嗡”的響聲。萍姨的房間只有一臺小電扇,天氣實在太熱,沫施勸了很久,她才答應到沫施的房間裏面睡,可是,她堅持打地鋪,在她看來,自己與沫施同住一個房間,要是她晚上學習就會打擾到她。況且床并不大,挨在一起睡,肯定不舒服。萍姨記得她很容易出汗。這大夏天的,實在不怎麽舒服。
從中午回來以後,沫施借口不舒服,進了房間倒頭就睡,萍姨見她這樣,只怕是天氣太熱中了暑,趕緊在廚房裏面找了些綠豆煮湯。
老舊的空調依舊發着它特立獨行的“嗡嗡”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進房間來,輕輕拍她的臉:“沫施,快起來,喝碗綠豆湯,啊。”
睡夢中的沫施下意識的去擋那只手。緩緩翻了個身,呓語道:“爸,我就睡一會。作業我都做完了……”
萍姨的手僵在半空中,心裏忽然就酸了,沫施是個傻孩子,什麽事情都憋在心裏,萍姨坐到床邊,一手端着湯,一手去扶她起來,“來,沫施,喝了它。喝了再睡。天氣熱,中暑了就不好了。來,乖。”
沫施總算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目光慢慢聚焦。眼前的婦人以及她略紅的雙眼也漸漸清晰。
“萍姨,你怎麽了?”她坐起身,接過萍姨手中的綠豆湯放在床邊的櫃子上,關切的望着她。
萍姨突然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臉:“你這孩子,我能怎麽樣啊,剛才在切洋蔥,氣味太重了。”
沫施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她,暗自嗅了嗅,果真有些洋蔥的味道,這才相信是這麽回事。是誰說過睡覺也是遺忘的好方法,是以醒來的沫施又不得不極其那些惱人的記憶。原本粉嫩如水的連竟然有些蒼白。萍姨看出她的臉色不太好,趕緊又端起了那碗綠豆湯:“來,喝了。”
沫施接過碗,一口喝完将碗還給了萍姨。
“累了就再睡會。要是有什麽不舒服,一定要說啊!”萍姨叮囑着,沫施順從的點頭,她太了解萍姨了,只有這樣,才能将她的擔心程度降到最低。
萍姨出去時,小心的為她帶上了門,沫施倒在床上,愣愣的看着天花板發呆,直到她發現實在太安靜的時候,她才想起來手機已經關機,下一秒,她飛快的拿出手機,心急火燎的打開手機,看着手機品目上緩緩出現的開機問候語,她不禁焦急道:“你倒是快點啊!”
終于,手機重新開機,但是,沒有短信,也沒有電話。
沫施的心從一開始的緊張,激動,到途中的焦慮,不安,直至最後的失落和彷徨,中間的時間對她來說猶如一個世紀般漫長。其實,她已經緩沖好了,既然歐維已經向她說清楚,她就沒有理由死抓着這個不放,她知道林江那個人的,如若有什麽誤會,誤解,他從不善于為自己辯解,頂多只是沉默,沫施看着一直沒有動靜的手機,人也慢慢平靜下來。她早就把林江當做走過一生的人,既然如此,就不應該如初初戀愛時一般盡耍些小性子,她也不願意去争吵,她害怕一旦開了頭,就一直不止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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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條短信出現在頻幕上,她抓起手機查看。後來,沫施已經不記得自己看到那條移動公司發來的短信時是以怎樣的心情摔掉手機的,她只記得,在沖出門的那一刻,外面火辣辣的太陽讓她覺得陣陣暈眩,就在她真正中暑之前,總算找到了一家電話亭撥出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當周子謙趕到公園時,沫施正蜷在一顆大樹下的長椅上,咬着一根冰棒,望着前方發呆,冰棍是地道的中國冰棍,一塊冰,加點糖,咬着咬着就開始化了,冰冷的水沿着棍子滑下來,滴在了她的膝蓋上,冰涼冰涼的。
一張香噴噴的紙巾出現在她眼前。
“來了?”她接過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周子謙輕嘆一聲,重新拿出一張紙,為她擦掉了膝蓋上的冰棍水。動作自然的在她身邊坐下來。
“怎麽了,不要告訴我你這張小黑臉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安沫施白了他一眼,極不道德的将手中的紙巾以扔壘球的方式扔了出去,紙巾滾落在石子路旁。
“周子謙,這個暑假咱們去打工吧,掙一大筆錢,然後比賽看誰先花完!”明明是一件聽起來十分有幹勁兒的事,她卻注滿了火藥味兒。
周子謙是聰明人,又怎麽會猜不出個中緣由?讓安沫施這種樂天派變成這樣的,除了林江和她的親娘,目前為止不會再有別人。他笑了笑:“這是好事兒啊,到時候咱們就去海購!嘿,這麽件開心的事兒,你就笑笑呗。”
氣氛有點沉默,半晌,她冷哼道:“開心?”
“我怎麽開心?他和別的女生接吻我怎麽開心?他讓我找不着人我怎麽開心?”她說到最激動的時候也只是紅了眼眶,沒有掉下眼淚。
周子謙不信了,畢竟,林江對沫施的用心是大家都看在眼裏的。他打死也不相信林江會移情別戀。這中間一定有什麽誤會。
“這……”
“不要跟我說是什麽誤會。”在周子謙開口之前,沫施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麽,可是這一次,她不再大喊,而是将聲音壓得很低很低。盡管如此,周子謙海事聽出了她極力壓抑的哽咽。
沫施低着頭,劉海擋住了眼睛。周子謙趕緊開始掏紙巾,可是當沫施擡起頭的時候,他發現她還是沒有哭,只是呆呆的看着前面被太陽暴曬的石子路,輕聲地說:“是我親眼看見的。”
“子謙,你知道嗎。我真的很矛盾。我氣他跟別的女孩子那麽親近,氣他的吻不只給了我一個人,氣他沒有狠心的拒絕她,難道這樣真的很自私?如果是我漠視了他,是我疏遠了他,是我對不起他,我允許他在別人那裏尋得慰藉,但是,為什麽會是我這麽努力的時候?難道我沒日沒夜的讀書,争取做和你們一樣的優秀學生,做題做到一放下筆眼睛都是花的,我連上廁所都不忘記掐時間學習,我為了什麽,還不是能和他上一所學校!為什麽是在我這樣子努力的時候,他卻猶豫了?好,退一萬步講,我可以不計較這些,歐維說他到底沒有接受鄒雪,我相信他的話,但是,他自己為什麽不來解釋?為什麽到現在我連他的人都沒有找到?周子謙,你能不能告訴我我錯哪了?”
周子謙沉默着看她,最後選擇輕輕坐在她身邊,兀自伸手将她的頭靠在自己身上,現在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的,周子謙給了自己這樣一個行動的理由。
“咱們什麽時候出發?”周子謙溫聲道。
“等你的生日過了再說吧。”
“那……我是不是應該收到一份禮物?”
沫施驀地擡起頭,以一種“你還是人嗎”的眼神鄙視着周子謙,悻悻道:“資本家果然都是吸人血的!”
當天下午回家時,沫施從踏入小區的那一刻起,心跳就在不斷的加速。她猜測着,在她家樓下會不會有一個等待很久的身影,第一句話又要怎麽開場?她應該再提那件事嗎?
然而,留給她的,只是一條空無一人的小區街道。那時候,她的心猶如天寒地凍中堅持燃燒着的火苗,卻還是被一盆寒氣徹骨的水澆滅。她一個勁沖上樓,頭都沒有回。
周子謙終于說服周先生取消“大擺”的念頭,其實,這本來就是在制造場合來洽談商業事務,他們随時可以找一個地方坐下來談,又何必非要以他的生日名義來呢。難得的是周鼎茂這次竟然這麽好說話,一口答應下來,于是,第二天他就跑去找安沫施。
“什麽?不辦了?”沫施咬着油條,一身居家服的打扮站在樓下。睜着一雙大眼睛望着眼前有些啼笑皆非的人,周子謙今天一身運動裝,幹幹淨淨地連一道褶皺都沒有,深藍的T恤襯出了幾分深沉的英氣,他含笑接過她手中的兩杯豆漿,說:“你嘴巴裏得有條要被你含化了。”可是沫施似乎更在意那兩杯豆漿,說:“不準喝啊!這是給萍姨的!要喝自己去買!”
周子謙一臉黑線的讓她上樓收拾一下,可是她卻表現的有些犯難:“現在就去?你什麽時候這麽有效率了?”其實她沒有說的是,她還沒有足夠的經費。
周子謙見她這麽為難的樣子,不禁笑了笑,道:“我爸在臨市有一家合作企業,是做包裝的,包吃包住,每個月……1000塊。”
1000塊,這對沫施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她可以用來交學費,這樣,萍姨就不用大熱天的在外面賣着五毛一杯的綠豆湯,更不用再工廠裏拼命地踩縫紉機只為了多掙那麽一點點錢。
看着沫施沉默着,周子謙知道她心裏正在做着打算,他能幫到她的,也只有這些了。驕傲如她,不費一力的獲取對她來說就像是同情的施舍。在這之前,他費盡心思勸服老頭子給他這兩個名額,在看見她笑着點頭的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的努力很有意義,她說:“謝謝你,子謙。”這就夠了。
“什麽?要去一個月這麽久?”萍姨正在裝綠豆湯,聞言險些将它們潑在地上。
沫施點點頭,說:“萍姨你也知道,難得有一個暑假,我也很久沒有出去玩過了,我可想去西安了。求你了,讓我去吧,而且大夥都在呢!”
似乎是為了讓萍姨放心,周子謙也開口了:“萍姨你放心吧,我們這回是組團一塊兒去,大家都會相互照顧,再說學生總應該到處走走開闊眼界,釋放壓力。”
萍姨看着這個彬彬有禮的男孩,略顯窘迫的笑了笑,說:“那……那好吧。沫施,你跟我進來一下。”說罷,萍姨将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進了房間,在床頭的抽屜裏面拿出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盒子,她小心翼翼地從身上掏出一把鑰匙,将鎖打開,然後拿出了一張一百塊的鈔票。
“沫施,和同學出去玩,總會有些花銷,從前,你愛和同學出去玩,爸媽都給你錢,你買單也就算了。現在,萍姨真的沒辦法給你那麽多,你就将就着用吧……”
“不……我不要……”沫施推開萍姨:“萍姨,在學校的錢我還沒花完,再說大家一塊去,還有熟人,可以省很多的,我不要這錢。”沒錯,從前,父母很寵她,她是大家捧在手裏的寶,她愛和朋友們出去玩,家庭頗為優越的她總是買單的金主,可是……
“現在不一樣了,萍姨。”沫施拿着錢,走到錢盒子邊,正準備将錢放進去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記着一串電話號碼,還有一個她這輩子都不想看的名字,林容。
萍姨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房間裏忽然變得無比安靜。
“為什麽還要聯系她?”沫施平靜的語調,讓萍姨的不安升到最高點,她慌忙解釋:“沫施,你……你聽我說,她到底是你媽媽,她知道你不想見她,可她總不會對你不聞不問,這錢,是她拿來的,每個月都有一些,沫施,萍姨沒什麽用,真的付不出那麽多錢,可是……”
“我不需要她的錢!”這麽久以來,沫施第一次大聲和萍姨說話,講完後,她就後悔了。她憑什麽說這些,萍姨與自己毫無血緣關系,但是她仍然能這麽盡心盡力的照顧自己,萍姨沒有固定的工作,加上她這昂貴的消費,萍姨就算是賣血也拿不出這麽多錢啊,可是,可是她真的不想收她的錢。
“萍姨,對不起……”沫施低聲的說。
萍姨笑着摸摸她的頭:“沒關系,你的壓力也很大,趁這個機會好好出去玩玩,放松一下,明年就考試了,可要加油啊!”
沫施咬着下唇,狠狠地點頭,随後跑進自己的房間收拾東西。匆匆告別萍姨,便和周子謙出了門。當客車駛向高速公路時腳下的踏板開始充氣,踩着十分舒服,車內開着空調,彼時,沫施靠在靠背上,側頭看着窗外不斷轉換的景物。沉默不語。
周子謙坐在她的旁邊,閉目養神,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在他心中甚至有些疑問,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問,從高中認識安沫施到現在,他對她的家境一無所知,更不知道萍姨這個人,不過,他肯定在她身上一定發生過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子謙感覺鼻子被人捏住,頓時出不出來氣,他皺皺眉,伸手将嵌在自己鼻子上的手打掉,睜開眼睛。
“你敢不敢再無聊一點。”他看着身旁一臉壞笑的人,無奈的問道。
捉弄完了,就沒什麽意思了,沫施重新靠了回去,臉上早已沒有了一絲陰霾。而是那副熟悉的笑臉。
“是啊,太無聊了。總得找點樂子吧。”沫施說着,拿出一瓶果汁,擰開蓋子大口喝起來。
“我……是樂子?”周子謙很疑惑的看着她,然後提出這個疑問。
“咳咳……”沫施被嗆到了,周子謙一臉幸災樂禍的給她拍背,她毫不感激地白了他一眼,待稍稍緩和了,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臉輕佻的笑道:“我達達的馬蹄是個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嫖客!”
“安沫施!”被調戲的某人以無比厭惡的眼神逼走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臉卻抑制不住的紅了起來。
“嘿……還挺純的。”沫施笑得更猖狂了。
周子謙努力地穩住自己,向來溫文爾雅的呀在此刻卻目露兇光,一字一頓道:“不要逼我把你從這裏扔出去!”
沫施一臉驚恐,随即敲了敲已經封死的窗戶,還煞有其事的敲了敲,哐哐的聲音證明了玻璃窗的牢固,沫施長噓一口氣,道:“大品牌,值得信賴!來啊,你扔啊!”
“你這個無賴!”周子謙不再理會她,轉個身睡覺了。
炎熱的夏天,汽車在這條鋼筋混凝水泥路上飛馳,就在剛才,沫施沉默的靠在背椅上看着那片明亮的天空時,忽然想暫時忘記一些人,一些事。有時候,忘記也是一種幸福,哪怕只是暫時的停步。
☆、我在努力,你選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