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上一秒還熱鬧擁擠的十字路口只剩下了鹿野和夏油傑,空蕩蕩的很難讓人想到這是萬聖節的涉谷。
這出變故讓鹿野立刻嗅到危險的氣息。
按道理她現在應該馬上離開,發生這種事就交給咒術師去解決才對。
可或許是因為生命快到盡頭,她這會沒有準備離開的打算,心裏的恐懼在這種時候竟然消失的一幹二淨。
做了幾個月的咒術師,倒是真讓她做出了些許的責任感。
而且,這種時候發生這種變故真夠讓人不快的。
為什麽她的最後一天還要碰到這種事情啊。
本該計劃好的完美最後一天就被這麽破壞了,鹿野難免被惹了些怒氣。
夏油傑在看到她似乎還想往車站裏走時,在第一時間牽住她。
少年緊緊握住她的手,面色凝重:“鹿野,直接離開,這種‘帳’不是一個人可以布下的。”
鹿野朝他說道:“不用擔心,這次我和你交換的時間很長,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人可以看見我,所以傑君只要隐藏一下自己的氣息就行。”
聽她這麽說,夏油傑也很在意現在的情況,便不再堅持,最後加上一句:“觸感交換結束就立刻離開,先聯系一下輔助監督。”
“知道啦,傑君好啰嗦。”
照理說涉谷這麽大的動靜,‘窗’那邊肯定是已經檢測到了,剛剛人群被吸入車站讓她十分在意,直覺告訴她這群人多半兇多吉少了,但聽夏油傑的勸告,鹿野還是準備先聯系一下輔助監督了解一下情況再行動。
手機沒有任何信號。
“信號被屏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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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野說道,擡頭看了看,她和傑的位置處于帳內,多半是這個帳屏蔽了所有信號,要聯系的話得出帳才行。
她和夏油傑開始往帳的邊緣走去。
越靠近邊緣,人群也愈加集中,數量龐大的一般民衆被困在這個帳內,在邊緣處騷亂地喊着放他們出去。
鹿野本來還以為這是個只能進不能出的帳,可她嘗試了一下,她和夏油傑倒是很輕易地就出去了。
看來這個帳只是關着普通民衆,咒術師是可以随意進出的。
就在鹿野出來沒一會,帳內的人開始不斷地重複着同一句話。
那就是——“快把五條悟帶過來!”
鹿野和夏油傑對視了一眼。
“看來是針對悟的。”夏油傑說道。
這幾個月做咒術師,鹿野也徹底清楚了五條悟在咒術界是個什麽存在,這麽大張旗鼓的針對他的話,對方想必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她想了想,直接給五條悟發了條郵件,內容只有四個字。
【我在涉谷。】
在發送郵件沒一會,一通顯着“悟”的來電跳躍在屏幕上。
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回過來,鹿野被吓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接起來。
“鹿野,你現在在涉谷?”
在鹿野接通電話後五條悟立刻說道,可還沒等她回複,對面頓了頓又說:“我看見你了。”
他的語氣有些不确定:“……你旁邊的是誰?”
鹿野一時半會還沒有反應過來,五條悟就已經挂斷電話,黑色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她的前方。
這也太快了吧!?
她現在的身體還是半透明的,一般人根本看不見她這幅模樣,但是五條悟有六眼,本質上還是“活着的人”的鹿野是逃不過他的眼睛的。
糟糕,這是連逃跑都來不及了。
不過鹿野轉念一想,也是時候讓他知道夏油傑的存在了。
看到鹿野旁邊還穿着黑色制服的夏油傑,五條悟的步伐微頓,他忍不住擡起手扯下眼罩,蒼藍色的眼睛在他和鹿野之間進行視線掃蕩。
死去的摯友以一種“靈魂”的形态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六眼告訴五條悟,眼前的這個夏油傑身上沒有一絲所屬于活人的生命力,反倒是他身後身體略有透明的鹿野身體裏是生的氣息。
也正是如此,五條悟很清楚地知道這個“人”就是被他殺死的摯友,包括他包裹着靈魂的咒力都獨屬于他的摯友。
夏油傑看到他也愣了愣,先前從未有過在交換觸感後出現在五條悟面前,對方都是看不見他的,這回還是這麽久以來第一次以雙方都能捕捉到對方的情況下碰面。
他率先反應過來,揚起笑容自然地朝五條悟打了聲招呼。
“悟,好久不見。”
聽到他說話,五條悟回過神,更加不可置信地“哈”了一聲。
他迅速地湊到夏油傑的旁邊,擡起手捏捏他腦袋上的黑色丸子頭又捏捏他的手臂,語氣裏透着抑制不住的興奮:“傑?真的假的?你為什麽是這幅模樣?”
在驚嘆着捏完夏油傑後,他立刻轉頭湊到旁邊鹿野的面前,蒼藍色的眼眸怼到她臉上:“鹿野,你怎麽做到的?”
這種情況,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是鹿野做的。
見五條悟的臉都貼到鹿野臉上,夏油傑臉上的微笑僵了僵。
“悟。”他說着拉開了五條悟:“和女性之間要有合适的距離感。”
這個平時嚣張慣了的白發男人竟然聽話地直起身子。
鹿野在一邊點點頭,和夏油傑統一戰線:“傑君說的對。”
他們這麽熟稔,五條悟挑了挑眉,微妙的有些不爽:“你們倆到底是怎麽回事?”
明白他此時有許多疑問,夏油傑長話短說:“我的事情一會再說,你既然已經過來了,想必上面也有了對策。”
這倒是提醒了五條悟這次的主要目的。
上面為了減少損失,決定讓他一個人平定這次涉谷的騷亂,對于他來說的話這樣确實要方便很多,五條悟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才能發揮最大的實力。
“我一個人解決就行了。”
他拍了拍夏油傑的肩膀,擡手将眼罩拉上去,勾起唇有些肆意地笑道:“所以我先去把這些搞定,傑,回頭再聊。”
說完後他往前方的大廈走去,在走了兩步後,五條悟突然頓住步伐。
他回頭喊了聲:“鹿野。”
五條悟也不太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回頭叫住她,在看到她碧色的眼眸帶着困惑望過來時,心裏那一瞬間的空蕩又消失了。
他說道:“既然怕的話就快點回去,我很快就會解決出來。”
“到時候你再解答我的疑問,快點在這段時間裏想好一套說辭來應付我吧——”
白發男人說完後,轉身進了“賬”內。
看着對方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鹿野收回了目光。
“傑君,去剛剛的地下車站看一看,我有些在意。”
交換的時間其實已經快結束了,但是鹿野不想現在就回去,總共算下來,她所剩的時間也不到半天了,回去的話大概也就是睡一覺醒來無痛去世。
那不如去做點其他的事情,最糟糕的情況也就碰到咒靈罷了。
夏油傑是想要她直接回去,見她很堅持,便陪着她又回到剛剛車站的路口處。
也是這時夏油傑和她的觸感交換已經結束了。
看她似乎毫無察覺,依舊在往前走,少年不悅地出聲道:“鹿野,你答應我交換結束就離開的。”
“傑君不擔心那些人嗎,被吸進車站的那群人。”
她這麽說道,夏油傑确實是有些在意的,如果不是有鹿野在身邊的話,他肯定在第一時間就下去查看了。
可是考慮到會将她牽扯到危險中,這段時間将她放在第一順位的夏油傑立刻否決了。
“我相信傑君會保護好我的。”鹿野對他笑了一下,順手把腦袋上的惡魔角和身後的尾巴都拆了丢進周邊的垃圾桶。
她話說到這裏,夏油傑便不再堅持。
鹿野今天的打扮很不适合戰鬥,動作會扯不開,以防萬一在前往地下車站前,她先去周邊的一家服裝店挑了一件便于戰鬥的衣服換上,留了錢在無人看守的櫃臺處。
做完這些後,她和夏油傑往地下車站走去,越接近,鹿野心底的不适感就愈加嚴重。
下了樓梯,拐角。
在看清車站下的情況後,鹿野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眸,就連旁邊的夏油傑都愣了一下。
狹窄的車站內烏泱泱地充斥着面貌扭曲的怪物,它們的面前停着一輛電車,這群怪物有一半已經擠進了電車內,還剩下的這些也像是收到了什麽指令一樣瘋狂地往電車內湧去,層層疊疊地堵在一起,看的讓人忍不住作嘔。
——可這些都不是咒靈,是人變成的怪物。
哪怕知道眼前這些東西不是咒靈,但鹿野放在身側的手還是細微地顫抖了起來。
“咦,怎麽還有人。”一個聲音從她旁邊傳來,略顯懊惱:“這輛電車已經坐不下啊。”
鹿野在聽到聲音後,快速地用雙刃抵住了對方伸過來觸碰她的手,轉了個身用刀尖朝對方的身上劃去,在她的刀尖即将觸及到這個人時,他的身體突然扭曲成另一種形态,躲過了鹿野這一下。
等反射性做完這些動作,鹿野覺得有些脫力,她立刻朝這個人看去。
那是一個臉上有着縫合線、模樣和普通人類沒有什麽區別的咒靈。
“好險!”在躲過鹿野的攻擊後,他驚呼道,然後驚喜地看向鹿野,“什麽啊,你是咒術師啊,我正好覺得有些無聊了!來玩啊!”
臉上有縫合線,會說話的咒靈。
鹿野立刻把他和輔助監督之前給過她資料的一個特級咒靈對上了號。
術式是能夠靠觸碰去改變靈魂形狀的特級咒靈,只有将咒力覆蓋靈魂才能抵禦他的攻擊。
或許是他好歹還長得像個人,又或許是因為快要死亡導致恐懼的短暫消失,鹿野這會竟不至于到完全無法行動。
不過她的呼吸頻率顯然是在急速增加,心髒也在加快,握着武器的手也顫抖得要捏不住。
還好她的腦袋這會還清醒着,這個電車的路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是正好駛向五條悟剛剛進入的大廈地下層。
那裏聚集滿了被關在帳內的人,這些東西不用想也知道是去限制五條悟的。
她相信五條悟的實力,可敵人來勢洶洶,怕是有了對策對付他,以防萬一,她也不能讓它們過去。
這些東西鹿野肯定無法解決,但是夏油傑可以。
特別是夏油傑現在的狀态,将咒力覆蓋在靈魂上就像是喝水一樣簡單,對于這個特級咒靈的術式是完全的壓制關系。
不用鹿野說,夏油傑也意識到了這些,他将她輕微顫抖的手收入眼底,在她耳邊放緩了聲音很有安撫性:“鹿野,交給我,閉上眼睛。”
她沒有猶豫,順從地閉上了碧色的眼眸。
在她閉上眼後,夏油傑第一時間叫出了那只可以藏人的咒靈,操縱着這只咒靈将鹿野拎着放進了這只咒靈絕對安全的口袋裏。
緊接着,上百只咒靈宛如百鬼夜行一樣一同被召喚出。
“!”
正準備朝鹿野襲去的真人被眼前數量龐大的咒靈大軍弄得腦袋短時間有些宕機。
咒靈操使?“夏油”不是說咒術界除了他以外沒有咒靈操使了嗎?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看不見夏油傑,将召喚出這些東西的主人帶到了鹿野的身上。
短暫的驚訝過後,這個特級咒靈反而更加興奮起來。
“有趣!”他大聲說着,追着那個藏匿這鹿野的咒靈而去。
雖說夏油傑戰鬥大多時候是靠咒靈,但擁有觸感的他顯然是要更加強上許多。
聽着外面的動靜,鹿野的思緒有些發散。
擁有記憶的夏油傑曾經想殺掉她,重傷她。
可是失去記憶的夏油傑又不止一次地将她從險境中救出,硬要算下來,她倒是欠了夏油傑一條命。
鹿野早就想過她離開後這個只有靈魂的少年該何去何從,最後得出一個稍有些大膽的想法。
本來還想晚一些再實行,先把萬聖節過掉,如今看來現在時機正正好。
有了這個想法後,鹿野開始嘗試将自己的生命力一點點地交換給正在操縱咒靈戰鬥的夏油傑。
這個過程不像其他交換其他東西一樣可以一瞬間就做到。
在黑漆漆的咒靈體內,可以鹿野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像沙漏裏的流沙一樣緩慢的流失,即使沒有痛苦,這種觀看自己逐漸奔向死亡的感覺并不好受。
知道她在做什麽的系統在她腦海裏大聲呵斥:“你瘋了!你不能這麽做!”
“為什麽不能,你一開始有這麽規定嗎。”鹿野淡定地回複它。
系統的聲音低落了一些,卻還是堅持:“……你不能這麽做。”
鹿野不再理會它。
她現在其實就相當于在卡異能力和系統的漏洞,将原本馬上就要失去的生命轉移到新的靈魂上,利用只要“未到達死亡時間”就依舊滿點的生命差值,偷取一條新的生命。
因為需要死亡的只有“平宮鹿野”,只要達到這個最後目的,她交換出去的生命大概率不會被追回。
這麽一想她還多賺了一條命。
“哈。”
鹿野忍不住笑了一聲。
只是她最後還是沒辦法過完這個萬聖節了。
稍微有一點點的遺憾和失落。
消失的觸感再次回來,夏油傑以為這是普通的觸感交換,他雖然有些疑惑這次為什麽短時間內可以交換第二次,但也沒有想太多。
真人還在和那群煩人的“同類”厮殺,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夏油?你怎麽會在這裏——”
不、不對,這個不是那個“夏油”。
真人的話還沒說完,他的腦袋被這個少年模樣的夏油傑摁着野蠻地砸向了地面,他的臉貼在地板上,強大的咒力瘋狂地破壞着他的靈魂,使得他無法轉變身體形态去逃脫。
而他掙紮着擡起手觸碰到對方的“無為轉變”完全失效,被覆蓋在靈魂上的咒力盡數抵禦。
他這會才發現了這個敵人就是靈魂狀态,根本沒有肉/體,可是已經晚了,哪怕知道這個人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夏油傑”,他還是開始求饒:“等等!夏油!我們是同伴啊!不要殺我!我會乖乖聽你的話的!”
“你……”
聽到自己的求饒似乎有用處,靈魂上施加的咒力減弱了,真人臉上露出想要活下去的希翼,他看向夏油傑,一眼看到對方臉上溫柔的狐貍般微笑。
然而下一秒,他就這樣溫柔地微笑着說道:“剛剛吓到她了,快點去死吧。”
“Pu——”
一陣聲響後。
玩弄別人靈魂的特級咒靈被咒力徹底破壞了靈魂,化作一顆黑色的丸子落在地上。
夏油傑暫時沒有将它撿起來,他紫色的眼眸顯得有些冷漠,把目光投向這些和咒靈厮打在一起、普通人變成的怪物身上。
他嘆了口氣。
……有些糟糕,這些東西清理起來要花時間了。
……
……
【東京時間21點50分】
【地下車站約1000只改造人類被夏油傑全部殲滅】
【同一時間,以東急百貨店東急東橫店為中心的半徑400m的“帳”消失】
……
……
在解決掉這些東西後,夏油傑把鹿野從咒靈的口袋裏放出來。
鹿野睜開眼,她現在已經不在地下車站裏了,看來是夏油傑擔心她看到那些東西會覺得害怕,幹脆全部解決掉直接把她帶出來了。
外面漆黑一片,周邊昏暗地亮起幾盞路燈,按道理這個時間點寒氣正是最甚的時候,鹿野卻感受不到任何寒意。
從咒靈體內出來後她有些不穩,夏油傑伸出手想拉住她。
可這時,少年的手從她的身上穿了過去。
夏油傑愣了一下,遲疑道:“鹿野?”
他現在還能感受到所有的觸感,所以不存在是他的身體穿透的可能性,而是鹿野的身體無法再接觸任何的東西,包括他。
而且他現在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什麽不一樣,隐隐約約的讓他止不住地心悸。
鹿野面不改色地扯謊道:“是短時間內交換兩次觸感的代價,不用在意,一會就好了。”
夏油傑懷疑道:“只是這樣嗎?”
“當然啦,傑君你在害怕什麽。”
聽她這麽說,他只好勉強去相信她。
而鹿野這一邊。
[生命力交換只剩最後的百分之五。]
大概兩分鐘就能交換完畢了。
痛苦、不舍、悲傷,這些在瀕臨死亡的感情她一點都感受不到。
要說她此時有什麽感覺。
大概只有輕松,是一種塵埃落定的輕松。
夏油傑對此毫無察覺,周邊的“帳”已經消失了,他看向鹿野說道:“悟那邊應該已經解決了,要去找他嗎?”
鹿野擡頭看了看天空,上方覆蓋住的暗色屏障已經消失,露出漆黑的夜空,這種季節的天空上是沒有星星的,看上去濃稠得有些單調。
她低喃道:“應該來不及了吧……”
捕捉到她低喃的少年皺起眉:“什麽?”
不對勁……
身體在慢慢蘇醒,不同于任何一次的觸感交換,夏油傑确切地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覺。
他紫色的眼眸染上慌張,壓抑着語氣裏的情緒:“……告訴我,鹿野,你在做什麽?”
[百分之一的生命力。]
馬上就要完成了。
她沒有回複夏油傑,看向遠處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個熟悉的白色腦袋。
鹿野笑了起來,碧色的眼眸彎成好看的月牙。
她對夏油傑說道:“傑君,悟來了。”
[零。]
……
……
五條悟的身影逐漸靠近。
他臉上挂着輕松的笑意,但這股笑意在看着眼前和剛剛完全不同,身體裏充滿了生命活力的摯友時完全頓住。
他微微瞪大了蒼藍色的眼眸,下意識去尋找剛剛在遠處還能看到的那個金色的腦袋。
四處搜尋無果後。
五條悟張了張嘴,聲音裏帶着稀有的迷茫。
“傑,鹿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