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面前的門緊閉着。

走廊間安靜得要命,門口兩個身影散漫地往兩邊的牆上一靠。

正是被鹿野關在門外的五條悟和夏油傑。

白發男人托着下巴在夏油傑旁邊抱怨道：“傑要是不跟來的話，鹿野說不定不會把我關在門外。”

夏油傑揉了揉太陽穴，對他露出了一個虛假的笑容。

“悟,你對自己到底是有什麽誤解。”

五條悟雖然嘴上這麽說着，但他其實很清楚就算是他自己前來,鹿野多半也不會理會他。

咒術界的這位最強在感情方面并不是一個被拒絕了還會纏上去的男人,更何況還是在先前被那樣戲耍過後。

可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已經選好了聖誕禮物了。

他對着包裝好的嬌小禮物盒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他們已經一周沒有見過面了，今天可是聖誕節诶。

總能為自己找到理由的五條悟這麽想着，看了沒有回複的郵件後自然而然地來到了這裏。

對于五條悟來說鹿野是個例外。

因為她的存在,他明白了一些事即使是他也會控制不住。

就像以為她死亡的那兩年,五條悟總是會控制不住地想起她，每當那種時候,以前和她相處的每個細枝末節都會變得清楚起來。

包括當初他所說所做的那些事情對于當時的鹿野來說産生了多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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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五條悟只是被用相同的方式對待便覺得足夠難受了——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原來能這麽頻繁地産生這種情緒垃圾。

夏油傑瞥了一眼低着腦袋不知道想些什麽的五條悟,淡淡道：“我先走了。”

“拜～慢走不送。”

好友吊兒郎當到有些令人讨厭地回複道。

“……”

那件事情後這是夏油傑第一次見到鹿野,聽見她的聲音。

稍微緩解了他心裏抑制不住的些許思念。

夏油傑是知道鹿野現在還不想見到他,她或許是想要等到聖誕節之後再解決他的事情，到時候再将他的死緩提前。

這段時間裏夏油傑折磨般地在腦海裏去不斷模拟鹿野會和他說什麽，會怎樣從他的生命中徹底失去痕跡。

這麽一想倒是有些羨慕悟那家夥了。

聖誕節的街道人聲鼎沸,所有人都忙碌地奔走，發出混亂的人聲和腳步聲。

夏油傑突然想到十年前他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聖誕節,那一年似乎也是下了雪的,鹿野送他的圍巾是她親手織的，送給他的時候碧色的眼睛閃亮亮像只小狗一樣看着他等待着誇獎。

夏油傑還記得那條圍巾纏繞住脖頸的觸感,溫暖得仿佛要把人融化。

——只是那條圍巾早就不見了。

他當初離開的時候什麽都沒有帶,自然是從未想過把它帶上。

想到這,黑發青年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脖頸。

為什麽沒有帶上呢？

要是帶上了就好了。

夏油傑很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帶上的不是那條圍巾,亂七八糟的思緒在節日吵鬧的氛圍中分散開來。

走在人群中難免會和一些人有肢體觸碰,黑發青年在神游之際不忘叫出咒靈避免和這些路人有肢體接觸。

哪怕夏油傑在鹿野的影響下理念有變，不會再去追尋無法實現的大義，但恢複記憶的後遺症讓他抵觸和普通人有所接觸。

他不喜歡太過吵鬧的人群。

于是普通人看不見的咒靈盡心盡責地将它的主人與人群隔離開。

嗡嗡的人群聲讓夏油傑忍不住蹙眉。

正在這時，他突然覺得周邊的聲音驟然遠去，意識短暫地陷入了另一個場景中。

……

……

鹿野用她自己相同的記憶當作交換條件，使用異能力換取了中原中也關于這個副本的記憶。

即使他們交心地談了一番話，但對于鹿野來說，如果擁有這個副本的記憶的話，他們的關系很難再回到從前那般純粹。

“忘了吧。”

“嗯。”

這是一個有些自私的決定，很慶幸的是她得到了中也的同意。

所以當中原中也的意識從這個空間消失的時候，她關于這個副本的記憶也一同消失了。

只不過副本的規則沒有算在等價交換的條件裏，對于鹿野來說只是忘記了內容而已。

短時間的記憶消失讓鹿野暫時陷入了無法思考的境地。

系統在關閉了中原中也的副本後，沒有給她任何的反應時間，它重新提示道。

【“中原中也”副本已關閉——】

【即将開啓“夏油傑”副本——“他所懼怕的結局”】

她心下還有着些許被抽取記憶的迷茫，遲鈍地反應了好一會，思維才重新開始轉動。

中也的副本已經結束了……？

尚未等鹿野想更多，熟悉的眩暈感便襲來，轉瞬間她就被丢到了另一個場景裏。

該死，好歹讓她緩口氣啊，有這麽急着提取溢出值嗎。

“……”

這個想法一出來，鹿野立刻意識到了。

或許還真有這麽着急。

她的身體裏最後1%的生命值被強制提升到100%維持着身體機能這麽多天，恐怕早就燈枯油盡了，所以她才會在今天連續兩次看到逐漸消失的自己。

當系統和她說需要用溢出值換取99%的生命她就明白了，當初和夏油傑交換的1%并沒有交換成功。

這也是為什麽她逃過了攻略失敗的死亡，卻沒有真正死去的原因。

在她想着這些的時候，短暫的眩暈感褪去，系統的提示響起。

【“夏油傑”副本——“他所懼怕的結局”已開啓】

【已進入目标“夏油傑”副本】

【請配合目标走完結局，提取對應溢出值】

提示音落下後，眼前的畫面緩緩顯示。

鹿野眨了眨眼睛。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雨後浸濕的柏油路，她的視線很高，能看到周邊的三兩行人。

和剛剛經歷過的中原中也的副本不同，夏油傑的世界泛着令人壓抑的氣味，天上的烏雲灰壓壓地從空中覆蓋，鼻尖湧動的是空氣中雨水和泥土混合的潮濕味。

有零星放學歸來的高中生從旁邊打鬧而過，少年人的嬉鬧聲讓整體的氛圍稍微明亮了些許。

鹿野第一反應是她的視角稍微有些奇怪，像是從空中俯視。

接着便是感覺到她的身體輕飄飄的，她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正以奇怪的姿勢飄在空中，她輕松地翻轉了一下身體，嘗試着落在地上。

腳尖輕飄飄地抵着因降雨尚未幹透的地面，她落在地上，眼睛所瞥見的雙手和身子是奇妙半透明的模樣。

“！”

這對于鹿野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是夏油傑當初的靈體狀态。

她只和他交換觸感的話是體驗不到這種随意操縱身體的體驗的。

鹿野猜測，這個副本或許是将當初他們的狀态颠倒了過來？

她沒有忘記進入這個副本前系統所提示的那句“他所懼怕的結局”，對于夏油傑來說怎樣的結局會讓他覺得懼怕？

大概了解了在這裏自己的情況後，鹿野開始四處查看夏油傑的身影，既然是他的副本的話，那麽他肯定是這個副本的主人公，貫穿整個結局的主線。

雖然不記得中也的副本發生了什麽，但鹿野還記得副本的規則。

只要跟在他身邊走完結局就可以，她甚至都不需要操縱自己的身體，這個世界的規則會讓她自動走完。

在前方那群打鬧的高中生往馬路對面走過去後，鹿野看見了剛剛隐藏在他們身後的人影。

是夏油傑。

他身上穿得不是高專的校服，發型是全紮起的丸子頭。

看上去模樣要比兩年後鹿野重新回來再見到他是顯得更小一些，倒有些像那時候以靈體狀态跟在她身邊時的年紀。

正如她所猜測的，即便是在這種狀态下，她也不受控地跟了上去，并排走在他的旁邊。

鹿野試探地叫了一聲：“傑？”

話音落後，她沒有得到回應。

夏油傑像是根本看不見她、聽不見她一樣，沒有任何的反應。

鹿野困惑地皺了皺眉，她又地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夏油傑的前方，微微側身想将他攔下。

卻沒有想到他竟然從她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鹿野愣了一下，立刻得出結論。

夏油傑看不見她。

那麽她剛剛的猜測是完全不成立的，這個副本并不是将當初他們的狀态颠倒了過來。

……那這是什麽情況？

鹿野一個人在這裏亂猜肯定是得不到結果的，她幹脆跟在了夏油傑的身後。

黑發少年慢悠悠地走在陰雨後的街道上，他的視線沒有停頓在任何一個地方，臉上是有些冷漠的無表情狀态。

鹿野在跟了一陣後，随着他轉身進了一座中學內。

這會已經放學了好一會了，校內的學生停留得不多，操場上只是零星幾人。

一踏進去，鹿野便感受到了咒靈的味道，旁邊的夏油傑這時已經垂着眸下了個“帳”。

看起來是來解決咒靈的？

鹿野不想看到咒靈，她沒有再跟上去。

在門口等待了一會後，他們之間的距離相隔得稍遠了一些，鹿野就不受控地往夏油傑進入的教學樓走。

她任命地将身體托管了。

走到了教學樓下，鹿野和夏油傑在相隔的距離稍微近了一些後，她才重新恢複了身體的掌控，還好不用進去，她就坐在門口的階梯上撐着下巴。

夏油傑解決得很快，要不了一會鹿野看見他從教學樓處出來，同時裏面那股咒靈的氣息消失了。

黑發少年的臉色有些蒼白，骨節分明的手捂着嘴，皺起的眉間像小山巒。

他另一只手在口袋中摸索了一下，似乎是沒找到想要的東西，眉間的山巒又疊起了一座，過了好一會他的眉才緩緩舒展開。

鹿野很少看到夏油傑露出這麽嫌惡的表情，結合他捂嘴的動作，她遲疑地想到——是吸收咒靈球嗎？

鹿野是不知道夏油傑吞下的那些咒靈所幻化的丸子是什麽味道的。

以前的夏油傑不會和她說，再遇後的夏油傑沒有人類的五感，吸收咒靈時不會有讓他覺得惡心的抹布味，在她将咒靈球喂給他的時候自然也不曾表現出什麽反感的表情。

但鹿野還記得她第一次給黑發少年喂咒靈球的時候他臉上明顯的驚訝，這時才結合在一起想了想。

目前為止，鹿野還是摸不着頭腦。

這個副本似乎并沒有她的什麽事。

在接下來的幾個場景跳轉中，幾乎都是夏油傑日常生活中的幾個場景。

要麽是在祓除咒靈，要麽是在吃飯，要麽是在家看電影，有一次甚至直接跳到了他洗澡的時候。

被迫觀看了美男出浴的鹿野：……希望給個預警。

不過高頻率地看夏油傑祓除咒靈，她至少是知道了咒靈球的味道或許真的并不好。

不，應該說是糟透了。

不論是當初他們交往的時候還是再一次相遇後，他從未跟她提過。

鹿野很讨厭他這一點，傲慢的自以為是的保護與體貼，最後又傲慢地親手撕裂。

真讨厭。

她再一次在心裏重複道。

沒一會又是一次場景跳轉。

黑發少年應該是剛洗浴完，他坐在沙發上一臉認真地看着手機，凝重的表情像是在做什麽大事。

鹿野看了看他這幅表情，有點好奇地探了探腦袋。

雖然在別人玩手機的時候窺屏不太好，但是這樣一頭霧水地跟着黑發少年走無聊的日常讓鹿野覺得根本不知道該幹嘛。

這麽想着的金發女人将腦袋湊到他旁邊，看到了他正在翻看的相冊。

沒什麽特殊的。

是她當初在涉谷的照片，沒有拍攝進去的她，亦或是沒有拍攝進去的夏油傑。

【涉谷】【相片】。

這兩個詞對于夏油傑來說似乎是解不開的心結，鹿野重新回來後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他對當初在涉谷時候發生的一切有多麽無法忘卻。

這幾張相片倒是讓鹿野了解到這個副本的時間段應該是在她消失的那兩年裏。

這家夥此時正在嘗試用P圖軟件把他們P進一張裏。

……好幼稚，夏油傑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嗎。

然而在嘗試了一會後，他突然把手機丢到一邊，撐着腦袋自嘲般地笑了一聲：“啧，我在幹什麽啊……”

客廳裏的空氣安靜下來，黑發少年屈着身子，用手抵着額，保持着這個姿勢好一會才慢慢直起腰來。

他面上的表情恢複如常，走出屋子，停在院子裏叫出咒靈把她院子的雜草都清理完了，還不忘照顧鹿野以前心血來潮買來的幾盆盆栽。

那種東西是怎麽活的這麽好的，在她手裏沒幾天就枯萎了。

在看了一會後，鹿野擡頭看了看天。

這次依舊是灰蒙蒙的、泛着潮濕氣味的天空。

夏油傑這個副本的戰線被拉得很長很長，鹿野目前為止什麽都沒有做，只是在夏油傑的身邊看他有些無聊的日常。

直到這個日常的場景已經開始跳轉到了兩年後她回來的時間段。

變了的是少年拔高了些許的身高，留長了的發，沒變的是依舊如常的每一天，依舊是只有無法同框的幾張相片。

這時，鹿野終于明白了夏油傑這個副本到底是什麽回事。

這裏沒有現實中關于她的反轉和複活。

——這是一個已經沒有鹿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