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小泉紅子有一瞬間被這樣的變故奪去了呼吸。
但是她畢竟還是一名已經算不上是初出茅廬的魔女了, 在突發狀況的時候發呆,在原地發呆無異于是一種自殺行為。
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把自己的掃帚橫在身前, 擺出戰鬥的姿勢,口中念念有詞,紅色的光點從她的指縫間溢出, 這是即将施展魔法的前兆。
“咕嚕——”
小泉紅子抑制不住地吞咽口水的聲音和水晶球在地板上被漫不經心地撥動着的聲音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
有東西慢慢地從走廊盡頭的黑暗中出來了, 小泉紅子忍不住後退了半步,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了自己的退卻, 又再次強裝出那種盛氣淩人的樣子, 在心中不住地埋怨起照明不足的大樓。
一聲低低的吼叫從陰影中傳來, 魔女輕微地生理性顫抖了一下,但心中卻并沒有感受到多少恐懼。
相反,她不知為何想到了自己曾經在放學路上看見的貓咪,當這些貓咪玩耍得很開心的時候似乎也會發出這樣類似的聲音,只不過從暗處傳來的聲音更加低沉和嘶啞,但是似乎仍舊帶有着一種愉悅的态度。
她情不自禁地朝黑暗處靠了靠, 而另一道龐大卻矯健的身影也在這一刻從從黑暗之中一躍而出。
心髒不知過了多久才重新找到跳躍的方式,小泉紅子幾乎要被埋進這矗立在塔面前的龐然大物胸前茂盛的毛發之中了。
即使是天賦優越, 見識廣泛的紅魔女, 在此時此刻也無法讓思維繼續流暢地流淌, 更無法在此時此刻做出正确的判斷。
是一只獅子, 那茂密而富有光澤的鬃毛證明了這無疑是一只雄獅。
小泉紅子在動物園裏見過這種動物, 她本來不該露出這種難以置信的神情來的, 但是雄獅的頭顱幾乎能夠夠到天花板, 這絕不是什麽正常的尺寸, 超乎常理的體型讓魔女一時間無法分辨這是否當真是一只放大版的巨型雄獅。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無論外表多麽接近于獅子,但那身毛發無疑不可能是現實中的産物。
小泉紅子一開始以為那是罕見的白化獅子,但是當雄獅又向前湊了一點之後,她就發現了不對。
随着獅子的動作,那些毛發起伏着,不斷變換着色彩,就像是她曾經在夜晚的時候見過的那些會變顏色的霓虹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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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紅,靛青,紫羅蘭,寶藍,草綠,橙黃……
無數的色彩在同一時刻出現在這只巨大無比的獅子的毛發上,讓他看起來越發夢幻和神秘。
他就像是腳踏彩虹而來的神使,又像是帶來死亡與歡愉的矛盾化身。
小泉紅子從雄獅的腳下散落的那些沙礫的力量來源中嗅到了死亡的氣味,卻又十分割裂地因為彩色死神的靠近而感到被正面情緒所充盈着。
把自己變成朱紅色的獅子慢慢地低下了頭,猛獸淡粉色的虹膜對上了小泉紅子,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小泉紅子感覺到自己正在被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這是一種純良無害的好奇的打量,就像是幼貓第一次見到某種新奇的東西。
但是她壓根沒有辦法不因為緊張而繃緊身體,因為她面前的絕對不是神秘可愛的貓咪,而是有着絕對可以把任何東西撕咬成兩半的可怕猛獸。
現在,雄獅濕漉漉的黑色鼻頭已經幾乎要碰到魔女的頭頂。
紅色的魔法在小泉紅子的手中越發的明顯,就像是躍動的火苗和流動的血液,她的手輕輕地顫抖着,宛如在抑制着某種過分強烈的情緒,但是眼神卻越發的地平靜,就像是在電光火石間就下定了至關重要的決心。
魔女緩緩地擡起了手,沒有水晶球的輔助,在這樣近的距離下直接使用自己的身體接觸攻擊對象進行
魔法的施展無疑使最合适的選擇。
但是也許是以為魔女使要和它玩耍,紅色的雄獅居然絲毫沒有察覺到紅魔法的威力似的,傻乎乎地就湊上來,還擡起了一只爪子,在小泉紅子反應過來之前搭上了小泉紅子正要施法的那只手的手背。
小泉紅子驚愕地發現,她掌心的魔法忽然消失了,朱紅色的沙礫從她的指縫間流出,就像是她正在流逝的魔法那樣。
她确信自己應該感到恐懼的才對,這是她從獲得力量以來幾乎從未感覺到的虛弱,但是一切不好的東西似乎也随着這些沙礫的離開而被帶走了,她所能夠感覺到的只有那比幸福更讓人安恬的平靜。
就在她即将因為魔力的大量流失而失去意識之前,莫大的恐懼襲擊了她,潮水般地湧上心頭,令她感到窒息。
小泉紅子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雄獅已經挪開了她的爪子,那長滿了鋒利尖牙的血盆大口離她很近,很近。
來自大型捕獵者的吼叫從幾乎緊貼着耳畔傳來,直截了當地穿過了鼓膜,帶來了幾乎能夠将人擊倒的顫栗。
小泉紅子身後的某塊正在變形的黑影停頓了以下,不甘心地恢複了原狀。
而此時此刻,正在小心翼翼地向着樓上進發的特別部門的其中一只小隊忽然在樓梯上停了下來。
為首的警察神情一肅,他确信自己剛才絕對聽到了一種似有似無的低吼。
像是來自于大型貓科動物粗糙而缺乏彈性的聲帶,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莊嚴。
在大廳的時候,他們就感覺到了樓上的不對勁,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二樓會議室中居然一點聲音也沒有了,完全不像是剛才那樣嘈雜。
而用于檢測鬼神強度和能力激發狀态的儀器卻始終毫無反應,裝備組的小組長經驗最豐富,也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作為裝備組的組長,黑澤越資歷僅次于這次行動的隊長,而這大概是所有此次行動的成員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
已經人到中年的靈視能力者用一種他近幾年來已經很少能達到的敏捷程度向着儀器普勒過去,熟練而快速地打開了拆卸着儀器的背部,柳生勝一當時距離黑澤的距離最近,卻發現自己向來穩重、總是波瀾不驚的前輩的雙手居然在輕輕地顫抖着。
果不其然,當儀表的後蓋被打開的時候,一小撮黑色的粉末從裏面掉落了出來,還夾雜着蛋白質燒焦的氣味。
這樣的變故讓幾乎所有人的臉色都瞬間變得比黑澤前輩還要難看,而柳生勝一也不例外。
作為理論知識同樣優秀的靈能力警察,他自然不會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毫無疑問,剛才檢測儀器沒有做出報警,根本不是因為鬼神的強度沒有達到需要警告的程度,而是因為這裏的鬼神輻射出來的力量太過于強大,直接在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将儀器破壞了。
坐以待斃是沒有一個人會想要的策略,靈能力警察們也不例外,雖然他們一向的宗旨是盡量不找麻煩,但是既然這裏的鬼神已經對于普通民衆出手了,他們就必須摒棄這一點了。
“集合。”
在場的最高指揮權限的擁有者在和黑澤組長耳語了幾句之後,發出了簡短的命令。
警察們幾乎是立刻集合完畢,所有人都明白他們此時正在背負和面對的将會是什麽,即使鬼神的等級未知,但可以确定的是,着也許是一次有來無回的戰鬥,但是沒有人退縮,所有人都只是沉默地立正着,等待着來自長官的命令。
在短暫的作戰計劃部署之後,他們決定分成三隊,兩隊分別從這間會館的東西兩個樓梯上到二樓,探索後再在中心的連廊上回合,剩下的一隊則繼續呆在一樓随時準備待命。
沒有了儀器的輔助,柳生勝一心中也有點沒底
,他的口袋裏還揣着一塊懷表形狀的微縮形檢測裝置,同樣也不能使用了。
但是即使儀器還能用,肯定也無法估量這只鬼神的強度,對于他來說,這只不過是心理安慰罷了。
但是作為眼下這只小分隊的隊長,柳生勝一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退卻,即使心中再有所擔憂也必須丢棄,因為心中産生恐懼的時候是最容易讓鬼神趁虛而入的時機。
他本來一直按照計劃帶着隊員緩緩地探索着,相比較另一只小分隊的隊長,他總是相對來說比較保守。
現在聽到這樣可怕的吼叫,他更是有些猶豫。
“柳生前輩,您發現什麽了嗎?”被指定為柳生勝一副手的是一個年輕些的警官,他顯然沒聽到剛才的聲音,有點好奇地湊上來問道。
柳生勝一回過頭,看着自己身後的隊員,從他們的臉上看見了和自己的副手如出一轍的茫然與疑惑。
他的嘴角頓時放下了一些,柳生勝一明白,剛才只有他自己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作為在場隊員中,靈視能力評估水平最高的那個,男人很難不猜測這聲嘶吼正是來自于鬼神的。
是針對于他的嗎?還是說只是無意中發出的?柳生勝一一時間在心中猜測了許多。
但這樣的猜測似乎也并不全面,如果是從別處傳來的,這樣微弱的聲音就顯得有些遙遠了,就好像是從場館的另一端發出來的,如果是這樣的話,無論是他從另一面上去的隊友,還是此時正在二樓的群衆都正在面臨着危險。
心中對于二樓的群衆和自己隊友的擔心還是壓倒了他自己的憂心忡忡,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他終于指揮着隊員繼續前進。
但當他第一個踏上二樓的地面的時候,卻發覺腳下的觸感是如此柔軟。
“嗯?”
從剛才起,好不容易才亮起的備用電源卻又不知為何無法工作了,走廊和樓道裏一片漆黑。
男人猶猶豫豫地彎下腰,伸出戴着手套的手,試圖觸摸腳下的地面,卻發現地面的遮蓋物是如此松軟,簡直就像是沙子一樣。
但是這裏怎麽會又沙子在呢?還不等柳生勝一多想,隊員的慘叫聲和用于防衛的除靈子彈射擊的聲音就在這靜谧的地方不約而同地響起。
他猛然轉頭,卻看到了一個無比巨大的類人形的黑影。
即便那個影子也是兩足直立,但絕無可能是屬于任何一個人類的。
因為沒有人會長着一個犬類的頭顱,并有着在黑暗中閃爍着冰冷綠光的眼睛的,柳生勝一忽然響起了那些在經營不善的動物園中餓得發慌的狼。
沉重的鐵器和地面摩擦的刺耳聲音刺激着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恐懼掐住了柳生勝一的喉嚨,但是他依舊第一時間壓迫着自己破爛不堪的聲帶發出了指令。
“射擊!快把誘餌丢出去,小林!”
被倒黴地襲擊的正是柳生勝一口中的小林,每個靈能力者警察都有裝備一兩個這種造價高昂、保命用的寫着自己名字替身人偶,可以短時間內擾亂鬼神的認知獲得寶貴的求生時間。
而很幸運的是,小林的替身人偶剛好在這個時候從衣袋中掉出,只需要誰幫他丢出去就好。
但是在其他任何人反應過來之前,柳生勝一只感覺到一陣風從自己的眼前掠過,一道同樣龐大的身影從他身前穿過,一把撲倒了狗頭人身的巨人。
他們扭打在一起,獅子可怖的吼叫和它身下無法分辨物種的鬼神的尖叫混雜在一起,從二樓的樓梯的欄杆上抱着一起摔下去,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因為一樓的地面不知何時也被一層深綠色的沙礫覆蓋了。
柳生勝一愣住了,他想要去關心一下自己剛才被襲擊的隊員,但是過量的震驚讓他無法從臺階上移動步
子。
身後傳來了小林非常有活力的抱怨的聲音,他才感覺松了口氣。
但沒等他這口氣上來,一陣腳步聲就從樓梯口匆匆傳來,可以感受到腳步聲的主人究竟有多麽怒氣沖沖。
紅魔女從樓梯口出現,居高臨下地看着下方的場景。
“魔女大人,您這是……”看着小泉紅子有點狼狽的樣子,柳生勝一下意識地問道,但是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身為普通人,他可不願意觸碰紅魔女的黴頭立刻止住了話頭。
他順着小泉紅子的目光往下看,正好看到扭打在一起的兩只非人的怪物,眼神馬上熱切了起來,語氣也雀躍多了。
“那只帥氣的獅子是您召喚出來的嗎?真是太厲害了,剛才我們面對那只鬼神可是毫無還手之力啊。”男人一邊苦笑着回憶剛才驚險的經歷,一邊誇贊着雄獅的力量之強大。
只是他沒想到這樣的贊賞居然讓魔女的臉色更差了。
不說還好,一說,小泉紅子就想到了剛才的經歷,想起自己居然給一只愚蠢的獅子吓到了,她就來氣。
“閉嘴,根本一點也不帥氣,可惡的家夥!”
想着自己的水晶球被這只獅子劫走,小泉紅子心中的怒火更甚,一跺腳就要往樓下沖,柳生勝一剛想要說危險,卻壓根攔不住她。
一樓留守的小分隊完全看呆了,他們只是眼前一花,就看到兩只怪物在搏鬥。
這無疑是一場單方面的虐殺,或者是戲耍。
月光下,那只巨大無比的雄獅的臉上居然人性化地出現了一種充滿興趣的神奇。
雄獅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把狗頭巨人放在眼中,只是把它當作是某種好玩的玩具,狗頭人生鏽的巨大鐵斧在接觸到雄獅毛發的一剎那,就變成了鐵鏽色的沙礫紛紛而下,和地板融為一體。
而對于喜新厭舊的貓科動物來說,在好玩的玩具也有玩膩的時候。
在狗頭人身的怪物再一次試圖反抗的時候,雄獅淺粉色的眼睛裏流露出了一絲明晃晃的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