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的眼睫，随着呼吸微微顫動。邊角微微磨損的袖子裏，露出枕在頰側的一截手腕。淡金的陽光，灑在亞麻色的柔軟短發上，仿佛反射了太陽而形成的月光一般，散發着淡淡的、溫柔而寧靜的氣息。
即便從相遇時開始就形影不離，也曾并肩作戰，相互探讨劍技，更會在勉強找到住處後一同擠在幹草屋裏面對面地睡下，但直到那一天的清晨，他才第一次發現，其實身旁的少年，有着一張非常溫柔，也非常好看的睡臉。
就是從那一天開始，自己注意到了越來越多的，關于他的點點滴滴。
他在穿上制服時，總會先理好衣角再束上領口，在确認衣着整潔後，會微微低頭，露出松了口氣似的小小的微笑。
在看到自己帶來甜食時，雖然總會先習慣性地露出無言地質問自己的神色，可在吃着微甜的東西時，眉梢就會放松下來，也會很珍惜似地細嚼慢咽。
在練劍時，會像是每一招都竭盡全力那般，将嘴唇抿緊，目光堅定地注視着揮斬出的每一擊，一直練到眼睫上挂起晶瑩的汗水，那雙眼眸也始終如被雨露洗禮的綠葉那般，熠熠生輝。
他會很禮貌地對每個人說“謝謝”或“對不起”，會時常鐵青着臉對自己念叨着禁忌目錄的各種事項，會為自己提到的意義不明的詞彙露出疑惑但認真傾聽的神情，會因過多的神聖術課程作業而頭疼嘆息……
而看着這樣在自己面前，毫無保留地流露出真實情感的他，自己也會一同變得快樂起來，就像他一樣地，将自己的快樂、悲傷、煩惱、乃至些許惡作劇的心思都展露出來。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再怎樣煩惱也會有人傾聽，再怎樣難堪和脆弱也不會丢臉，所有的悲傷、擔憂和疑慮都會遠去，只剩下那無法言說的溫柔與快樂。
內心漸漸被某種溫熱的情感所充斥，桐人回憶着那兩年生活裏各種微不足道、卻彌足溫暖的片段，不自覺地露出一絲笑容。
——試着去說出口吧。
似乎有個聲音在心裏鼓動着。
他曾經以為，屬于他們的時間還有很多，道路還有很長，所以那份尚且朦胧的溫柔的情感，可以在之後的日子裏随着時光流逝，而慢慢積澱成型。但直到那條通往未來的道路被無情地斬斷時，他才終于為原先對自己心意的視若無睹而深深懊悔。
即便或許說不清“為什麽”，但希望傳達一份心意，本來就不用思考原因，也不用顧慮後果。只是現在有想要對你說的話，僅此而已。
不知不覺間擡手捂住了雙眼，桐人深吸了一口氣，舒緩着漸漸又起了波瀾的心緒，暗自做着心理建設。片刻後，他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一樣，從椅子裏坐起身，接着伸手觸碰上顯示屏，查找起作為參考的資料來。
玻璃罩的外部，被濃重的夜色所籠罩着。
和以往一樣，優吉歐自沉眠中醒來，卻發現外面仍舊是深邃的黑色，而非以往清晨映照着晨曦的光亮。在玻璃罩外，也并沒有那道會同自己問好的黑衣身影。
對了……桐人之前說過，他今天不會來。
回想起前一天分別前桐人所說的話，優吉歐有些失落地收起微微舒展的枝葉，以仿佛蜷縮入睡的姿态，安靜地待在花盆裏，繼續等待着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早晨。而在他的心中，卻漸漸浮現出了之前未曾有過的、新的疑問。
……桐人在沒有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都在哪裏，又在做什麽呢？
他和西莉卡他們，又是在什麽時候，在哪裏認識的呢……是在遇見我之前，他們就已經是朋友了嗎？
我對他而言……到底是哪裏特別呢？
我……究竟是人類，還是花呢？
如果我是人類的話，是不是就能和西莉卡他們一樣，和桐人一起“回去”呢……
內心隐約流淌出某種寂寞的情緒，優吉歐默默地思考着，以往從未細想過的那些問題，在此時都接連湧入了他的思緒當中。
與桐人待在一起的時間越長，與他的朋友們接觸得越多，自己就越能漸漸地意識到，自己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很多。而這樣的意識越強烈，優吉歐就越希望能夠去找到答案，希望能夠知道更多關于桐人的事。
如果不是一朵花，而是人類的話，或許就能用雙腳行走，用雙手挖掘，去能找到答案的地方，尋找答案了。但，自己只是一朵被栽種在花盆裏的花，是必須被玻璃罩保護着的、弱小的存在，除了等候，別無他法。
……為什麽，我會是一朵花呢。
同樣的疑惑又一次浮上心頭，但其中蘊含的情感已從懵懂的好奇變成了略微感傷的寂寞，優吉歐懷抱着無處傾訴和詢問的疑惑，收攏葉片，準備孤單地等候着黎明，慢慢入睡。
而就在這時，玻璃罩外傳來了一道缥缈不定的聲音。
“你想知道，你是誰嗎？”
“诶？”
被忽然傳來的嗓音驚走了睡意，優吉歐循着聲音，四下張望着，而後便驚訝地看到，玻璃罩外落下了一只閃爍着淡淡光亮的蝴蝶。
雖然隔着半透明的玻璃罩，無法看清那只蝴蝶的姿态和樣貌，但那翅膀上散發出的淡淡的金色光亮，令得優吉歐想到他每天都隔着玻璃罩所看到的晨曦的色彩，于是也略微安下了心，出聲問道：
“你是誰？”
“我剛剛才誕生，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那蝴蝶微微振翅，發出近似于風聲的缥缈的聲音，忽近忽遠，聽不真切。而它話語的內容，也讓優吉歐聽得有些不解。
“那……你為什麽會來找我？”
“因為你身上，好像有我熟悉的東西。”
淡金色的蝴蝶扇動翅膀，飛了起來。
“我雖然知道，這是一個由人類意識和記憶構成的世界，但我剛剛才出現，對這裏并不熟悉。不過，我感覺到了熟悉的意念，還有心意，它們都來自于你，而它們也都讓我感覺熟悉，所以我開始在記憶裏尋找。而我找過了前三百八十年的記憶，發現你居然在其中存在過，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它繞着玻璃罩，似在打量玻璃後的那朵藍薔薇，飛了一陣，又停在了玻璃罩上，以虛幻的聲音平淡地道：
“真是不可思議，你明明應該已經消失了，卻又重新出現在了這裏。以人類的意識，原來可以做到這種事嗎？這就是人類所謂的‘夢境’嗎？”
“……夢境？”
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從未聽過的名詞，優吉歐試圖尋找對這個詞的印象與記憶，但并無頭緒，只得問道：
“什麽是夢境？”
“我也不知道究竟什麽是夢境，只知道夢境是另一個世界，是獨屬于人類的世界，由人類的記憶所構成的奇妙的世界。”蝴蝶認真地回答着，“雖然我有很多的記憶，可我似乎沒有夢境。”
“你……不是人類嗎？”
“我确實不是人類。”淡金色的蝴蝶将翅膀一張一合，似在表示肯定，“但我來自于人類所在的世界，我是被人類所創造的。”
“在那個世界裏，我知道人類自由行動、自由說話的樣子是什麽樣的，卻做不到，因為我不是人類，也沒有所謂的自由，只能遵循規則。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在和現在這個世界産生接觸後，‘我’就從‘我’的記憶裏誕生了。雖然還受到了很多限制，但很多我原本做不到的事，現在在這個世界裏都能做到了。”
蝴蝶說着，又輕盈地飛了起來，略微降低了高度，隔着玻璃罩對着優吉歐問道：
“我再問一遍。你想知道關于你的事嗎？想看看你在我記憶中經歷過的那些事嗎？”
和優吉歐聽慣了的富含感情的聲音不同，眼前這只蝴蝶的嗓音并無情感的起伏可言，但卻反而因此更顯得認真嚴肅。優吉歐盡力消化并思索着目前發生在自己眼前的這一切，直到過了好一陣後，才小心地問道：
“……可以讓我看嗎？”
“當然。”
對方平靜而肯定的回答，有些出乎了優吉歐的意料，而這也讓他産生了新的疑惑，于是忍不住問道：
“為什麽，你會願意讓我看呢？”
“因為我想看看，人類的意識和心意是不是真的能把消失的事物重新複蘇。我對人類的意識及心意所能做到的事，非常地感興趣。加上我在這裏似乎沒有其他可對話的對象，也沒什麽事可做，所以，我不介意幫你一把。”
蝴蝶回答着，缥缈的嗓音卻漸漸變得實質起來。而它扇動翅膀時散發出的淡淡金光也逐漸變濃變亮，而後逐漸蔓延，最終勾勒出了一道像是人類身形的輪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