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契丹退兵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宮外的丞相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倒沒有多大的反應。
鬼手這段時間日日與追風一起，已經很習慣事事依賴他，于是慌忙拉着追風問道：“契丹怎麽就退兵了呢？主子還沒下令入宮啊？”
追風一看小呆瓜的求助，立刻心裏得意着可以表現，臉上卻正經起來：“誰跟你說讓契丹退兵就必須得出戰的？主子這就叫做高明。”
鬼手越聽越神秘，好奇心大起：“怎麽個高明法啊，快給我講講。”
追風便有模有樣添油加醋煞有介事的講起來：“主子只是花了點銀子，買通了契丹主上身邊幾個心腹，請他們多說說這首領有叛變之心，想獨自吞了大宋，變臣為君，那主上最後被說服了，便嚴令契丹退兵啦。”
“......原來是這樣！”反應過來後的鬼手顯得異常興奮：“太厲害了，主子你太厲害了！”
嚴正卿本不覺得什麽，但被鬼手一誇有些飄飄然，順便特地瞥了瞥二少爺，一看就是存心顯擺。
侯傲微微笑着，沒有多說什麽，嚴正卿有些失落，但想想二少爺就那麽個性子，只有求人辦事的時候才會馬屁一籮筐。想到這裏嚴正卿突然有種期望，期望二少爺又有事求于自己，又能再次看到他費盡心思的哄自己開心。
半晌後，嚴正卿等的失望，決定主動搭讪：“侯傲。”
“嗯？”
“.....你高興嗎？”
侯傲一愣，但很快就回道：“高興。”
嚴正卿皺眉：“怎麽，高不高興還要想的嗎？”
“......丞相此前從不會過問我的心情，我只是有些不習慣而已。”
“......”
嚴正卿發現，以前經常是他問，侯傲被逼的不知如何回答。如今可全反過來了，經常是二少爺的一句話哽的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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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傲。”如今叫二少爺的名字已經成為丞相獨一無二的消遣。
“嗯？”
丞相正要說什麽，外面一小厮進來通報：“主子，外頭有人求見。”
“誰？”
“說是叫......暗香。”
暗香見嚴正卿，從來都是暗地裏悄悄見，像今日這樣光明正大，還要讓人通傳的，還真從未有過。于是沒由來的，嚴正卿眉心突突直跳，心中湧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暗香進來，什麽也沒說，直接撲通跪下。
嚴正卿看他面色蒼白，身形消瘦，表情凝重，心裏一緊，問：“怎麽了暗香？”
“主......主子......”暗香支支吾吾，最終下定決心開口：“我有些事想找二少爺單獨聊聊。”
侯傲站在暗香面前，臉上挂着笑容，十分溫暖。
暗香緊張的心情在這笑容中也慢慢平複，沖着侯傲也淺淺笑了一聲。
“好久不見。”侯傲打招呼。
“嗯。”暗香心裏有事，回應的有些心不在焉，想着怎麽開口卻始終沒有頭緒，最後心裏一橫，決定實話實說：“二少爺，皇上請你入宮。”
侯傲想了想，像是遲疑，很快卻又帶着淡淡的笑反問道：“我若不去呢？你知道的，你家主子根本不會同意。”
“二少爺若不去......”暗香想起皇上的決然的表情，黯然神傷，喃喃重複：“二少爺若是不肯去，我這輩子怕再難得到皇上的喜歡。”
“......你，愛皇上嗎？”
暗香重重的點點頭。
“所以你如此聽皇上的話？”
暗香繼續點頭。
“包括他讓你借香殺人？”
暗香正要點頭，驀地反應過來，驚訝的盯着侯傲。
侯傲看着他，也不多解釋什麽，只正色道：“我可以入宮，不過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侯傲頓頓，深呼口氣，臉上的表情甚至看不出來是詢問或是指責：“我父親的死，是不是皇上的意思？”
暗香此時是真的驚到了，怔怔的盯着侯傲看了半晌，才慢慢緩過神來，結結巴巴道：“二......二少爺......你怎麽知道？”
侯傲笑笑，說不清是無奈還是什麽，緩緩的回道：“這都要多虧我哥哥，送我來嚴府。”
暗香疑惑的看他。
“說實話，當初到了嚴府的時候，我心裏是真的怪過哥哥的。”侯傲苦笑兩聲，又繼續說着：“那天我陪父親去觀音寺祈福，昏去前依稀還能記得一股淡淡的香氣。我雖然很少接觸香料，但也知道那味道并非普通香料可得。後來來到嚴府，感到府中的味道很熟悉，于是求了丞相要了嚴府的香料，證實了我的想法。但是你知道的，一般的制香人，很難把控迷魂香的時間——什麽時候讓人睡，什麽時候就該自然醒，這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但很幸運的，那次在府中閑逛，我遇到了你。”
暗香驚訝擡頭。
“确切的說，我是聞到了你。”侯傲糾正着，又說道：“鬼手說，嚴府确實有位制香人，只是從來不出來見人。他說的兩點原因，我至今還記得——他說，要麽這個人有秘密，要麽就是為了掩護自己的身份。”侯傲頓頓，擡頭看着暗香道：“說起來，你應該是兩點都占了。”
暗香不知該說什麽，只好安安靜靜聽他講。
侯傲繼續說道：“你身上有股自帶清香，也許平時很難察覺，但自從出了父親的事，我就不由自主的，對這種香氣很敏感。那天晚上，大概你來嚴府找丞相有事，我和鬼手正好逛到書房，雖然我們離書房很遠，但依然能隐隐約約聞到那味道。暗香，你身上的味道，熟悉的讓我馬上就聯想到了我父親的死。”
侯傲默默的深吸口氣，又繼續說：“一開始，我以為父親的死是丞相指使你做的。他一向不容于侯府的人，你也知道。可是很快我就覺得不對，因為父親死前有段時間很是不安，總說有人想要無愁。——可是自從我來了嚴府，丞相從未逼我拿出過無愁來。從未有過。”說到最後，侯傲一字一句，說的極其認真。
“這不是很奇怪嗎？其實想想，丞相想動侯府的人，也犯不上非得拿到無愁。以丞相的權勢地位，無愁于他實在是可有可無。那就很奇怪了，想要無愁的人，究竟是誰？”
侯傲說着，突然笑起來，看着暗香輕輕道：“後來那次，你就親自來找我要了。”
暗香想起來那次，還是皇上非要他去拿，結果最後也沒有拿到。
“你來找我要無愁，卻要的小心翼翼猶猶豫豫，讓我感到你其實言不由衷。不過确實，你本意并不喜歡那個東西。可是讓你來的不是丞相，又會是誰呢？”
暗香怔怔的看着他。
侯傲輕輕一笑：“還記得你生日，皇上為你舉辦的慶典嗎？”侯傲想起那次自己被迫當着皇上的面為丞相做口_交，心中苦笑：“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但是至少那次，讓我看到了你對皇上深深的愛意。你的眼裏心裏，只有皇上，讓我感到你甚至恨不得與皇上融為一體。”
暗香聽了這話，有些害羞的垂下頭。
“如果說是皇上想要無愁——雖然皇上看起來一直玩世不恭——但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他是天子，是一國之君，而丞相對這皇位的虎視眈眈，他應該不會沒有感覺。”
“仔細想想，朝廷中，嚴府與侯府勢力基本相當，可能這也是丞相一直沒有正式起兵的原因。畢竟有侯府的人擋着，他并不一定有完全取勝的把握。可是我父親走後就不一樣了，侯府的人被一點一點清除，朝廷中的平衡局面被打破，丞相很可能抓住機會，迅速動手。”
“皇上是清楚自身實力的，若是沒有無愁幫忙，他是斷斷無法招架丞相。所以他想到一個自認為不錯的辦法——聯合契丹，扶持一個與丞相實力相當的人，這個人，就是我哥哥，侯逹。”
暗香聽到這裏，忍不住擡頭，問道：“與契丹勾結之人，不是寧公公嗎？”
侯傲笑笑，反問他：“那麽這次讓你來請我入宮的，難道也是已經被皇上賜死的寧公公嗎？”
暗香啞口無言。
侯傲繼續說道：“但是皇上忽略了兩點。一，我哥哥身為一個将領，他不會演戲；二，契丹的胃口，遠遠沒有皇上想象的，那麽簡單。可是對于當時手足無措形勢緊張的皇上來說，他別無辦法，只有将所有的賭注，都押到契丹身上。”
“因為我哥哥的不會掩飾，讓丞相與他聊了短短幾句，就斷定這一仗裏有鬼，所以這次才會故意隐在宮外，為了引皇上露出破綻。因為皇上一直對契丹毫無防備，所以你們這次才會被困皇宮，數日之久。”
暗香聽到這裏，想到自己的遭遇，心裏發堵，難過的不知該說什麽。
侯傲看他臉色不好，也不再多說，總結道：“如果這一切都是皇上所為，是他，對無愁窮追不舍，又私下裏極力要去維護自己的皇位，那麽他因為自己的利益賜死我的父親，完全有可能。”
又看着暗香，輕輕說着：“你說，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