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這一次，皇上終于沒有在寝宮，而是在禦書房，靜靜的等待着侯傲。
自從寧連海被賜死後，皇上大概也沒找到什麽稱心的奴才，至今身邊也只有幾個小羅羅伺候着，因為皇上下令不準打擾，都屏氣凝神候在門口。禦書房裏便只剩皇上一人，什麽也不做，氣氛更顯壓抑。
這倒也不是一件壞事，因為這個時候的皇上看上去，褪去了平時的玩世不恭，更有幾分天子的高貴和威嚴。
暗香攜侯傲進來後，皇上依舊面無表情，只沖着暗香揚揚下巴，聲音帶着疲憊的沙啞：“暗香，你先出去吧，我想和侯傲單獨聊聊。”
暗香有一絲失落，但還是點點頭，聽話的退下。
兩人相對無言。
靜默良久，皇上才輕輕開口：“只有在這裏，我才能覺得自己是個皇帝。”
侯傲擡頭，很詫異皇上的開場白。
皇上大概看出了他眼裏的疑問，自嘲的笑笑：“很奇怪吧，外人都道我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可是我卻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是，連個小縣令都不如。”
皇上指指桌上的奏折：“你看，這麽多本奏折，都是呈上來給我的，可是這裏面沒有一本是經我評閱的。你知道嗎，沒有一本！”
皇上說到後面，像是氣極一般，伸手将桌上厚厚的幾摞奏本推翻在地。
“自我即位以來，由我掌控的兵權不過區區千人而已。各級官員有事要奏，也是先去丞相那裏。你說，我這個皇帝當的，是不是可笑極了？”
侯傲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
“便是如此虛名一個，丞相仍是不放心我，說是要給我送個男寵過來——就是暗香。丞相大概以為，我不學無術，連帶着腦子也廢掉了，根本看不出來這是個插在我身邊的眼線嗎！”
侯傲看着皇上氣的發紅的眼眸，下意識問：“皇上不愛暗香嗎？”
“愛，我當然愛，我敢不愛他嗎？！”皇上回答的像是賭氣：“我若沒有照顧好丞相送來的人，你以為我還會平安活到現在嗎？你以為嚴正卿對皇位的觊觎像司馬昭之心，我是瞎子看不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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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應該知道......暗香是真心對你的。”
“真心？”皇上冷笑一聲：“真心是什麽，值幾兩銀子？真心能把這皇帝實權換回來嗎？”
侯傲語塞，一時無話。
“你當我真願意荒_淫無度？哪個人不是在我腳下說着吾皇萬萬歲，轉身又對着嚴正卿曲意讨好？侯傲，你算算這文武百官，有幾個不是他嚴正卿的人？若說我魚肉百姓，那他嚴正卿獨攬大權結黨營私，又有哪一點做的像個臣子的樣子？”
侯傲沉默着，不知如何應答。
皇上頓了頓，語氣勉強輕緩下來：“你們侯府的人，有多少被他排擠的，也不用我給你算吧？”
“......皇上今日找臣，該不會只是來訴苦的吧？”
皇上見他如此直接，便也不再繞彎：“是，我是有事找你......我想借你手裏的無愁一用。”
“敢問皇上要它何用？”
“食無愁者不辨是非。”皇上笑笑：“自然是想借它助我奪權。若是無愁讓衆将士吃了，饒是他嚴正卿有通天的本領，又能奈我何？”
“......皇上大概不知道，無愁沒有解藥。”
“我當然知道。”
“那若是如皇上所願，奪權成功後，将士們該如何恢複神智呢？”
皇上冷笑：“恢複？我讓他們吃這個，不是為了讓他們恢複神智，再替嚴正卿報仇的。”
“所以，他們一輩子只能生活在幻想裏？”
皇上聽侯傲順着思路追問，像是聽到他同意的聲音，興奮道：“那又如何，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他們替我奪回這江山，一生绫羅綢緞，山珍海味，享福不盡。”
說完仿佛勝利就在眼前，皇上得意的笑了。
侯傲盯着眼前這個猖狂的男人，微微欠身道：“抱歉，大宋的将士不是任人擺弄的玩偶。”
皇上沒料到侯傲會拒絕，話語裏帶了怒氣：“侯傲，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不想給皇上無愁。”
皇上盯着侯傲看了半晌，确定他不是開玩笑，才發狠道：“無愁可不是你不想給就可以不給的，你以為你入了宮，還出的去搬救兵嗎？”
侯傲輕松一笑：“皇上多慮了，我既然敢進來，就沒想着出去。再說，我還有一事，想問問皇上清楚。”
“什麽事？”
“我父親的死案。”
嚴正卿足足睡了兩個時辰才醒過來。
腦袋昏昏沉沉，若不是這滿室的荒涼和焦急的追風，他甚至都不敢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麽。
睜眼的一瞬間，他甚至有種奢望，奢望追風笑着對他說：“主子，二少爺要走，但是被我攔下了。”
甚至恍惚間看到二少爺笑着朝他走過來，說：“以前的事我都不想追究了，今後侯傲只想與丞相共度此生。”
但是，什麽都沒有。
事實上，二少爺确實走了。
他還記得，二少爺該是去入宮找皇上了。
看來，他一定是知道什麽了，而且說不定很快會知道更多！
想到這裏，嚴正卿頂着欲裂的頭痛，慌慌張張下床，追風攔道：“主子，您再休息會吧！”
“休息個屁！”嚴正卿很快發怒了：“要不是你沒攔下侯傲，能是現在這個樣子？”
追風理虧，低頭認錯。
嚴正卿顧不得理他：“傳令下去，即刻進攻！”
追風一驚：“現在？”
看到嚴正卿吃人的眼神，追風忙補充：“......主子，兄弟們都沒有準備......你也知道咱們的人很分散，現在把大夥召集起來，前前後後怎麽也得多一兩個時辰......主子若是想要追二少爺，怕是......”
追風沒有說完，但嚴正卿已經明白他要說什麽。
是啊，侯傲一定早就見到皇上了，說不定他一直努力隐瞞的事，他也已經從皇上那裏知曉了。
嚴正卿頹廢的坐下，想着侯傲走前說的“賠光了身家性命”，一聲苦笑，這些日子以來，你真的只是這麽想的嗎？在我身邊，真的讓你這樣不堪忍受嗎？寧願自己冒死入宮，也不願意等我陪你一塊報仇嗎？！
若是如此，那便是入宮救下他了，他會感激他嗎？
也許對他來說，不過是從一個地獄跳到了另一個地獄！
嚴正卿于是對追風擺擺手：“罷了，你先下去吧。”
皇宮內。
皇上聽到侯傲提起觀音寺一案，就明白他一定知道些什麽了。但卻依然裝作平靜，不動聲色道：“二少爺想從我這裏探些什麽消息呢？”
侯傲笑，仿佛很是輕松：“皇上演技真好，若不是暗香......還真看不出來呢。”
皇上臉色微變：“暗香對你說什麽了？”
“暗香深愛皇上，能說什麽呢。皇上若是不介意，倒可以跟我講講。”
皇上不自然的牽牽嘴角，臉色因為微微怒意而有些泛紅：“你父親的死，你以為是我一手造成的嗎？當年嚴正卿将暗香送來，還順便帶給我一個消息，說是你父親要借助無愁謀逆犯上，我雖知道侯丞相為官清廉，但也架不住暗香夜夜枕邊風啊。你若要報仇，第一個要找的也該是嚴正卿而不是我！”
侯傲沒有料到這事情背後的緣由，不由有些發怔。
“若沒有嚴正卿的誣陷，我又怎會輕信小人言？那日你們去觀音寺，也是暗香告訴我的——想來，一定是嚴正卿盯住侯丞相很久了，想利用一切機會借我的手致你父親于死地！我又剛剛即位，對大臣以臣代君的行為很是反感，一時糊塗，便被利用了。”
“說到底，我也不過是嚴正卿借去的一把刀而已，真正殺害你父親的，其實是他啊！”
侯傲聽到這裏，徹底呆住了。
他以為他知道的，就是全部真相。
他以為，他與嚴正卿的糾葛，從那天離開他起，就結束了。
最多不過，他利用嚴正卿，接近暗香，查明真相。而嚴正卿用了他這身子，給了他一段不美好的回憶而已。
可是......怪不得，嚴正卿要求他不要再查下去，不要入宮見皇上！怪不得！
“二少爺？侯傲？？”
侯傲回神，看向皇上。
“你......想要報仇嗎？”
侯傲呆呆的看着他。
“我可以幫你。”皇上低沉着嗓音：“我可以幫你一起，為你父親讨回公道。怎麽樣？”
侯傲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別擔心。”皇上繼續努力說服道：“不用無愁。只要你乖乖的呆在皇宮就好，剩下的事都不用管。我保證最多三天，就把嚴正卿帶到你的面前，任你處置。”
侯傲低下頭，沒有說話。
皇上笑笑，沖門外的暗香道：“暗香，暗香！”
暗香慌忙入內。
“将二少爺關押起來，傳話出去，就說皇上抓到侯府的一名刺客，三日內問斬！”
“二少爺？”暗香看着侯傲，不明所以。
“愣着幹什麽，快點啊！”皇上催促。
侯傲依舊一動不動，整個人仿佛失魂一般，任由擺布。
暗香無法，只得依言而行。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
一生一世在一起很美好，其實有一次也很滿足~
大家準備明天怎麽過呢？我本來想好好把結局寫完，因為平時上班太忙了啊。但！好多聚會...人生好幸福啊有木有~
再次，新年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