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二天一早醒來,唐湛查看來電和短信,仍然沒有郁濘川的消息。

“這小子……”他頭發還亂着,神志都沒完全清醒,就又給郁濘川撥了電話過去,可那頭遲遲沒有人接聽,仿佛對方的手機被遺落在了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

要說之前唐湛還只是煩躁,這會兒就有些着急了。

一天一夜找不到人,信息也不回,對方會不會出了什麽事?

唐湛從床上起身,光腳踩在酒店柔軟的地毯上,來回踱了幾步,給郁濘川寝室去了個電話。

響了半天,就在唐湛以為沒人要挂斷的時候,那頭終于被接起。

“誰啊大清早的!”對面響起不耐煩的男聲。

唐湛知道大清早擾人清夢是自己不對,低聲沖對方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同學,那個,你們寝室的郁濘川在嗎?”

對面一靜,那人再開口時語氣和緩許多:“你找他啊,他請假回老家了,好像是家裏人生病了。”

唐湛五指一緊:“誰生病了?”

“這個就不知道了,昨天下午走的,特別急。”

唐湛謝過對方,挂斷了電話。

他有些恍惚,昨天下午,不就是郁濘川打電話給他的時候嗎?

當時他是怎麽回複他的?說自己在忙,不方便說話,要晚些時候再打給他。

唐湛雙拳猛地錘在牆上,懊惱地簡直想要狠狠揍自己一頓。在郁濘川需要他的時候,他自己在那矯情什麽勁兒啊!

他用手機查詢了最近的一班前往江城的飛機,發現就在今天下午,還有不足四個小時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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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忙洗漱穿衣,整理行李,一陣雞飛狗跳,才總算将自己收拾妥帖,奔出房門。

行到酒店門口,門童替他攔車,并将行李放到了後車廂。唐湛坐進副駕駛,與司機說了去機場,起步後,才拿出手機給唐山海撥了個電話。

鈴聲響了片刻,那頭接了起來,毫不客氣道:“有什麽話不能當面說,你打電話給我幹什麽?”

唐山海的聲音聽着不像是剛睡醒,唐湛也不跟他啰嗦,直接回了一句:“你既然終止了上市計劃,那也沒我什麽事了,我這邊遇到點事,先走了。”說着不等唐山海再說什麽,利索挂了電話。

唐山海看他反正也不順眼,不如就讓他繼續當個忤逆老子的不孝子吧。

郁濘川自昏暗的室內睜開眼,抹了把臉,從床上坐起身。接着摸到床頭的煙盒,點燃一支煙抽起來。

他昨天半夜才下火車,趕到醫院時已經快要天亮。然而加護病房每天只有半小時探視時間,一次還只能進兩位親屬,他到了也見不了郁大磊。幹等着也不是辦法,沒人知道郁大磊到底什麽時候醒。

郁濘川索性讓郁麗将郁吉吉帶回去,自己在醫院附近的招待所開了間單間,打算一直住到郁大磊情況穩定離開加護病房為止。

煙抽完,他看了眼牆上的鐘,發現已經快到探視時間了,簡單洗漱後,連飯都沒吃就奔向了醫院住院樓。

加護病房不能進電子設備,郁濘川便将手機留在了那間逼仄破舊的小房間內。

郁大磊身上插着各種郁濘川叫不出名字的管子儀器,頭上網着紗布,眼皮緊緊合着,任郁濘川怎麽呼喚都沒有反應。

見他這個樣子,郁濘川眼眶抑制不住地發起熱來。半小時後,護士來趕人,郁濘川拖着沉重的步子離開了住院樓。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好待,只能往招待所走,路過包子鋪時,買了兩個肉包湊活着果腹。

走到門前掏出鑰匙,剛要插進鑰匙孔,屋裏的手機就響了。

怕是醫院聯系他,郁濘川加快動作開門進屋,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看,發現竟然是唐湛的來電。

他遲疑片刻,還是接起了電話。

“喂……”

唐湛夾着電話,拖着行李,伸手攔車,剛攔到,因為行動不便慢了一步,被人捷足先登。

“操!”他對着車尾氣小聲罵了句,發現手機接通了,連忙轉換了語氣道,“小川,你現在在哪裏?”

他已經抵達江市,只要攔到車,一個小時就能到溫鎮。

“我在學校。”

郁濘川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可唐湛的心髒還是因為他這句顯而易見的謊言一下子揪緊了。

“小川,我打電話到你寝室去過了。”唐湛幹脆沒有形象地坐到箱子上,耷拉着腦袋與他講電話,“你同學都和我說了。是不是大伯的病情出了什麽問題?”

郁濘川可能沒想到自己的謊言會拆穿的這樣輕易,懵了會兒沒有出聲。

“小川,我已經到江市了。你給我個地址,我去找你。”

郁濘川驟然回神,詫異道:“你到江市了?”

唐湛扯着行李箱上的信息條:“見面再說,你快給我個地址。”

“就在你上次住院的那個醫院。”郁濘川道,“大伯昨天突然腦溢血送過來的,幸好搶救及時沒有生命危險,就是人還沒醒,需要住在加護病房。”

唐湛原本以為是郁大磊的癫痫有所反複,才讓他匆匆趕回溫鎮,結果竟然是如此兇險的毛病。

他遠遠看到有輛空車過來了,連忙道:“我先挂了,等到了再打你電話。”

他這回眼疾手快,呲溜一下就鑽進了後車座,先一步奪得了這輛出租車的使用權。

郁濘川低頭看着手機,對着通訊錄裏唐湛的名字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他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也就無從知曉,自己笑得有多溫柔。

就着涼水吃完了兩個包子,郁濘川又給郁麗打了個電話,感謝她這兩天的幫忙。

“謝啥啊,都是自家人。”郁麗關心地問起郁大磊的情況,又說等人從加護病房出來了,就要郁濘川回海城讀書去,“我和村長他們都商量好了,到時幾家人輪流照顧大磊叔。你放心,一定給你照顧的妥妥帖帖的!”

郁濘川微微張着唇,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有些酸楚,又有些感動。

“謝謝……”他只能不住地,反複地說着“謝謝”兩個字。

“別謝別謝,村長說了,你是咱們村唯一的大學生,我們這些大人有義務為你免去後顧之憂。你只要安心上學就好,家裏的事就交給我們。”郁濘川從小就苦難加身,能讀這個大學極為不易,能為他做一點是一點。郁麗是十分熱心腸的人,秉持着同村同姓一家人的理念,是真的不覺得有什麽好謝的。

最後,郁麗說這兩天會好好安撫郁吉吉,等周六不上課了就帶他去醫院看郁大磊,又囑咐郁濘川好好照顧自己,這才挂了電話。

在他以為終究逃不過天意難為時,老天卻偏偏讓他看到了一抹又一抹的微光,如冰冷暗夜裏的暖陽,照亮他灰暗的前路。

郁濘川握着手機,坐在床尾,既是直抒郁氣,又是感慨萬千,于寂靜的室內長長呼出口氣。

命運給了他厄運,也給了他無比的幸運。

唐湛拖着箱子,浩浩蕩蕩趕到醫院,又照着名字找到了郁濘川栖身的那家招待所。

這個設施和衛生條件,不要說比不上諾亞的五星級,就是街邊一家兩星級的酒店,恐怕也是比不過的。

前臺看到他連問也不問,直接讓他進到了裏面。

他對着房號,一間間找過去,找了兩分鐘,終于停在了一扇房門前。

他敲響房門,很快聽到薄薄的門板後傳來了腳步聲。就這一會兒等待的功夫,他竟感到了一絲沒來由的緊張。

老實說,如果是周晖或者孫嘉然的親人生病住院,他或許會替他們擔憂,但絕不會千裏迢迢從一個城市打飛的趕到另一個城市,只為了……為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了什麽。

稀裏糊塗,火急火燎,就想馬上、立刻趕到對方身邊。

這樣明顯,幾乎要躍出胸膛的激烈情感,難道還不夠清楚明了嗎?

他心疼對方,愛護對方,急對方所急,想對方所想,到底是因為把他當弟弟,還是因為……觊觎已久?

他捂着心口的位置,這裏正為着能見到對方而感到歡欣雀躍,他已經沒有辦法自欺欺人。

房門緩緩打開,郁濘川盤靓兒條順兒地出現在唐湛眼前,簡直讓人眼前為之一亮,連破敗老舊的招待所,都仿佛被他照亮了那麽一點。

郁濘川剛要啓唇,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唐湛一把撲上來抱住了。

“沒事了沒事了,我來了。”

唐湛在郁濘川耳邊輕聲念着,就如昨夜郁濘川隔着手機安撫郁吉吉那樣,帶着撫慰人心,叫人平和下來的力量。

郁濘川做慣了別人的支柱,在唐湛抱住他之前,他從不覺得自己需要依靠。可當唐湛抱住他那一瞬,他的心突然如同一團在火中融化的玻璃,前所未有地柔軟下來。

仿佛所有壓抑的情緒,都在等着這一刻的到來。

郁濘川在僵硬片刻後,更用力地回抱住唐湛,鼻尖抵在他的肩頭,深深地吸取着對方身上帶着煙草氣息的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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