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禁售期一日日縮短,唐湛也不免有些急切,希望盡快促成與申鑫高層的會談。
申鑫基金的經理蔣青松是嚴婧的老同學,同時也是嚴峰的老朋友,唐湛只好拜托嚴峰,讓他出面約一約這位大架子的基金經理。
嚴峰無論如何只要唐湛有求于他總是很高興的,當即應下來,并且很快有了回複。
蔣青松同意會面,但不是在辦公室,而是在酒桌上。
周五晚八點,由嚴峰牽頭,申鑫這邊蔣青松帶着他們代表,貴禾天怡唐湛帶着郁濘川,一襲五人來到海城一家揮金如土的私人會所,共赴佳宴。
蔣青松這人長得十分斯文,戴個銀邊眼鏡,很有幾分金融界成功人士的模樣,乍一看不像是會和嚴峰深交的那類人,可等接觸下來,唐湛就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倆就是一票貨色。
桌上葷素段子一茬接着一茬,大多時間都是嚴峰和蔣青松兩人在回憶往昔,胡吹海侃,那個禿頭代表則在一旁不停拍馬屁。唐湛試了幾次,正事半點插不上嘴,反倒是被他們灌了不少酒。
“我和嚴婧是老同學,她家小輩,自然也是我小輩。”蔣青松舉着一杯紅酒要跟唐湛碰杯,“你放心,既然是自家人,叔叔肯定不會坑你。”
嚴婧也就比他大十來歲,唐湛從來沒把對方當自己長輩,這蔣青松和嚴婧年紀一樣大,竟然開口就想當他叔?
唐湛忍着額角抽搐幹了那杯酒:“蔣經理這麽上道,那我真的要謝謝你了。”
蔣青松拍拍他的肩:“謝我就不用了,多喝點酒才是真的。”說着他向自家代表使了個眼色,對方便端着酒瓶過來給唐湛的酒杯再次滿上了。
唐湛幾乎都要笑不下去,要說中國傳統惡習裏哪一點令他深惡痛絕,酒桌勸酒文化絕對在前十有個位置。
“好,我喝。”他剛要舉杯,旁邊伸出一只手攔下了他的動作。
唐湛一愣,就見郁濘川站在他身後側,半個身子幾乎與他貼在一起。去年這會兒還和他差不多高的人,今年就已經比他還高一些了。這樣的距離,唐湛要微微上擡了視線才能對上他的雙眼。
有火一樣的熱情,也有水一樣的包容,有着璀璨的星光,和溫柔的月色。
唐湛覺得自己喝得的确有些多了,不然怎麽會産生要溺斃在這雙眼眸裏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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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吧。”郁濘川不給唐湛說不的機會,将那杯酒奪過來,朝着蔣青松敬了敬,“老板酒量沒有我好,我替他喝一些。”
蔣青松眉尾一挑:“你就是那個被久安資本投了三千萬的年輕人吧?叫,叫什麽來着?”他看向自家代表。
“叫郁濘川。”代表低頭哈腰道。
“哦對,郁濘川。”蔣青松挑剔地打量着他,“長得倒是像模像樣,你進娛樂圈發展搞不好比你自己創業還要回報高呢。”
蔣青松這态度實在說不上“尊重”,要是一年前郁濘川恐怕早就一腳踹上去了,可這會兒不行,這會兒他不止是“郁濘川”,他還代表着唐湛。
虛與委蛇而已,他學什麽都很快。
“蔣經理說笑了。”郁濘川唇角勾了勾,“以後說不定還要仰仗蔣經理的照拂,這杯酒算是提前敬您的。”
蔣青松看着他,過了很久都沒動。這樣的輕慢,郁濘川沒什麽,唐湛卻忍不了了,心裏直冒火,差一點就要破口罵人,卻在臨開口前一秒被郁濘川從背後一把捏住了手心。所有沖上頭頂的怒火,便就這樣偃旗息鼓。
郁濘川一口喝幹了杯中的紅酒,手指勾纏着唐湛,安撫着他的情緒,摩挲腕部的動作極盡狎昵。要不是喝酒之後唐湛本就臉有些醺紅,在場幾人一定會驚奇于他的面色緋紅。
蔣青松對他們私下的你來我往毫不知情,見郁濘川幹完了酒,便也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地将自己手中那杯酒喝光了。
“你以後的成就可不得了,有久安資本和小湛為你保駕護航,哪裏還需要旁人照拂?”嚴峰坐在自己位置上,夾着桌上的腌黃瓜往嘴裏送。這話表面上聽着像是誇,細品了就是酸。
他舉着自己那杯酒,站起來朝郁濘川走去:“來,我也敬敬你,以後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貴禾天怡。”
郁濘川的杯子再次被滿上。他幹脆利落地喝完了,那頭蔣青松就像是和嚴峰都成了共識,又以別的名目要幹杯。
一連和了三四杯,一瓶紅酒都見了底,唐湛見郁濘川雖然神情還算自然,但臉已經開始紅了,就不想讓他再繼續。
“酒還是要适度,喝多了傷身。我看差不多了,就別再喝了,大家多吃點菜吧。”他攔下準備要開新酒的代表,“再說,還要留幾分清醒頭腦才好談事情,真喝多了這頓飯也白吃了。”
“喲,怎麽是白吃呢,敢情唐總是覺得我們除了公事沒有私交的必要了是嗎?”蔣青松臉上表情有些淡了。
唐湛知道對方這是仗着他們有求于他才敢如此造次,但的确也是這個理,所以憋住了沒發作,盡陪着笑臉道歉:“是我說錯了,我自罰三杯。”
說罷從桌上拿起一個空杯子,遞到代表面前讓他倒酒。
一連三杯,又快又急,唐湛縱是酒量不錯也有點頭暈。他晃了一晃,後肩撞到郁濘川胸口。
“沒事吧?”郁濘川撐住他,在他耳邊小聲詢問。
唐湛甩了甩腦袋:“沒事。”
這三杯下去,蔣青松也不太好再揪着不放,正好這時服務員進來上菜,幾人便各自歸位。
“蔣經理,大家也是一張桌子上拼過酒的交情了,明人不說暗話,貴禾天怡從股價平穩和長遠發展上來說,是不希望貴司在禁售期滿後立刻大量抛售股份的。”唐湛拿起一旁濕毛巾擦了擦臉,将話題拉回正軌。
蔣青松搖晃着手裏的紅酒杯,笑了:“你要想穩住股價其實還有個辦法,找個接盤的啊。我手裏這些股,你只要找到人接手,我低位賣給他。這樣我既套現成功,你們也不用擔心股價崩盤,皆大歡喜。”
這話雖然沒錯,但太不上道,甚至有幾分尋唐湛開心的意味。
“這樣說就沒意思了。”唐湛将手裏的毛巾擲向桌面,“我知道申鑫等我們IPO已經等了很多年,機構減持套現也無可厚非,畢竟你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但為何不将利益最大化呢?再給我們半年時間,我有信心到時貴禾天怡的市值必定比現在翻一番,到時退出,不比現在賺嗎?”
蔣青松搖頭笑嘆:“我看你啊,就是想說一堆好話把我套進去,最終目的還是維穩。你也說了,申鑫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五年了,整整五年,我的錢投下去是要有回報的,你不能光給我一個空頭支票。”
蔣青松雖然和嚴峰一樣,做人都有幾分潑皮無賴,但蔣青松有一點是嚴峰比不上的——精明。精明中透着點商人的事故,是唐湛最讨厭接觸的那類合作對象。
“老蔣,都是自家人,你通融通融,小湛怎麽也不會坑你的錢是吧。”嚴峰手上還有一些原始股,他雖然想搓一搓唐湛的銳氣吧,但也不想真的把股價搞跌了,就在一旁調停起來。
蔣青松沉吟片刻,指尖彈了彈手邊剛開的一瓶紅酒:“這樣,要有誠意的,吹了這瓶,我明天就讓人拟‘不減持承諾’。”
唐湛盯着那瓶酒,心裏過了許多念頭。他好歹也是職務裏帶上“總”字的人,怎麽就落得要陪酒陪笑的地步?身為上市公司董事會主席,誰還不是天之驕子了?喝喝喝,喝他個大爺!
然而如此種種,最終還是憋進心裏,表面化作了一抹極其商業化的微笑。
“行,怎麽不行了。”
唐湛身形微動,胳膊就被身旁的郁濘川一把抓住。
“我替唐總喝行不行?”對方臉上笑着,已經去夠那瓶酒。
蔣青松點頭:“行啊,但你就不是一瓶了,起碼要三瓶。”
就是紅酒,喝三瓶也夠嗆,沒醉都飽了。
“什麽三瓶,四瓶!”嚴峰在旁添油加醋,指揮那名禿頭代表,“還不快讓服務員開酒,這麽高興的事,當然要多喝幾杯。”
唐湛冷冷看着他,恨不得把酒瓶子塞他嗓子眼裏。
郁濘川沒還價:“說好了,四瓶,四瓶之後就出函。”
他已經舉起瓶子打算喝了,唐湛實在看不過去,動手攔了下來。
“想喝是吧?”
唐湛将酒瓶拿到手裏,對在場衆人露了個不失禮貌的微笑,随即手腕一翻,将那瓶酒全都貢獻給了餐桌。
紅色的酒液順着一點向四周擴散,又因為桌子是電動的,唐湛一邊倒,它一邊轉,轉阿轉的就轉滿一圈,邊邊角角都不放過。
蔣青松差點被滴落的紅酒澆了褲子,忙帶着椅子往後退,椅子腳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在最初的怔愣後,嚴峰最先發聲:“唐、唐湛,你這是做什麽?”
蔣青松臉色也很難看:“你要是不想喝就算了,何必這麽浪費?”
唐湛扯了扯嘴角,将那只空了的酒瓶往空地用力一摔,霎時碎片四濺,禿頭代表發出一聲尖叫,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老子不伺候了,愛抛不抛!”唐湛板着面孔的時候還是很能唬人的,面對他的彪悍,一時竟也沒人再出聲。
唐湛環伺在座的一圈,嗤笑一聲:“什麽玩意兒。”随後朝郁濘川招了招手,兀自走向門口。
服務員十分有眼力見的給他取了衣服,他一把抓過了挽在臂上,頭也不回地走了。郁濘川向服務員道了聲謝,快步追上。
唐湛風風火火走了一陣,等出了會所,确定附近就他和郁濘川,這才目視前方道:“我剛剛帥不帥?”
郁濘川就差開他一個身位,聞言捧場道:“帥,特別是那句‘什麽玩意兒’,我差點就鼓掌了。”
“是不是更愛我了?”
“如果我的心只能裝下一百個你,現在已經嚴重超載了。”
開車技術無師自通,情話方面郁濘川也展現了學霸的實力。
唐湛受用地大笑起來,然而笑了會兒又逐漸低下聲音,嘆着氣道:“爽是爽了,不過代價也很大。他們這下是一定會減持手裏的股份了,說不定為了惡心我,還會在禁售期滿當天就抛售。”
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這樣做的。他自己當孫子就算了,卻不能讓郁濘川跟着受這委屈。
沖冠一怒為藍顏啊,放古代他肯定也是個成不了事的昏君。
“利劍懸空啊。”
“藍顏”還在一旁戳他的心肺。
唐湛望着星光點點的夜空,忽然問身邊人:“如果是你會怎麽辦?”
郁濘川深吸了口氣,想了想,接着與他相視一笑。
“盡力扭轉乾坤,利空轉利好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