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陸起淮聞言卻是一怔,他擡了臉朝沈唯看去,口中是吶吶一句:“母親?”
卻是一副不解她何意的模樣。
沈唯看着他這幅模樣也不曾說話,她揭開了手中的茶蓋,茶是墨棋先前才砌得,甫一打開那股子熱氣便迎面而來,倒是讓她的眼前也起了幾分氤氲之氣…她手握茶盞卻未曾飲用,只一手握着茶蓋漫不經心地掃着上頭的茶沫,目光卻一直放在陸起淮的身上。
過了約莫有一刻鐘的功夫——
陸起淮倒像是認認真真想了一回,而後才輕聲回道:“兒子不該和兩位堂弟起争執…”等這話一落,他見沈唯的臉色又沉了幾分便又忙跟着一句:“兒子不該惹母親生氣。”
沈唯耳聽着這一番話,卻是認認真真看了一回陸起淮。
憑借陸起淮日後的心機和手段,只怕如今做戲的成分更多些,只是想着先前他被人圍困連反擊的能力都沒有,沈唯終歸還是掩下了心中的那一份不舒服,開口說道:“不管你以前如何,可如今你是我陸家長子,今日你任由旁人欺辱至斯,可想過日後會是什麽光景?”
她這話說完眼看着陸起淮蒼白的臉色便又軟了幾分聲:“旁人只會覺得你是個好欺負的,那麽日後不管是上頭的主子還是底下的奴仆都不會把你放在眼裏。長久以往,無論是在這陸家還是在這汴梁城中,他們都會覺得你軟弱可欺,到得那時你可知你會是什麽處境?”
陸起淮一直安安靜靜得聽着,待沈唯話停,他的面上已是一副慚愧之色。
他什麽也不曾說,待朝沈唯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才開了口:“多謝母親教誨,兒子知錯了。”
“我也不是為了你,且不管旁的,我如今總歸聽你喊一聲母親…”
沈唯聲線淡薄,前話一落卻是先飲了口熱茶,等茶香在唇齒之間四溢開來,她才把手中的茶盞置于一側,而後是握着一方帕子置于膝上,緊跟着是又一句:“記住,陸家的人從來不是好欺負的,日後若是再有人敢欺你辱你,你就給我百倍千倍打回去。”
陸起淮聞言,臉上的神色卻是一頓,他擡了臉朝眼前的婦人看去。
此時軒窗半開,外間的日頭穿過院中的樹木打進屋中,而眼前的婦人有大半身子皆籠罩在那片日光之中…她的模樣清平,眉眼舒緩,身上的氣質恬靜而又祥和,可偏偏說出來的話卻極為狠辣。
他還從未見到過一個女子會面不改色說出這樣“倘若有人敢欺你辱你,那麽你就給我百倍千倍的打回去”的話。
陸起淮頭一次認真打量起人,早在他進府的時候,底下人就已把陸家這些人的心性和為人都與他禀了一通,據他所知,沈唯雖掌着府中中饋卻并無多少手段。
這樣的話絕對不可能出自沈唯之口。
她,究竟是誰?
…
西院。
近來陸步鞅在朝中高升,王氏自是也過得神清氣爽。
倘若不是陸步巍剛死,家中不宜操辦喜事,只怕她現在就該大張旗鼓邀那些士族夫人來家中喝茶聊天了。
可縱然不能操辦喜事,她也不願委屈了自個,這會她剛讓人去回事處搬了幾盆品相上佳的蘭花,聽說還是外間剛送來的稀罕品種,價值不菲…王氏慣來是不會欣賞的,如今也不過是瞧着這玩意貴便讓人擺在屋中,只圖個心中舒坦。
身側的丫鬟名叫暗香,她一面替王氏剝着福橘,一面卻是輕聲說道:“夫人,您今次讓底下的人去回事處取了不少東西,若是讓東院那位知道…”
王氏聞言便揚了眉,不以為意道:“她知道又如何?如今咱們二爺可是戶部左侍郎,那外頭的人不能進府熱鬧,難不成我還不能拿些好東西高興高興?”她這話說完便又吃了一瓣橘子,跟着是又一句:“我倒希望她來同我鬧上一鬧,也讓咱們那位老太太瞧瞧,她挑得媳婦是多麽的小家子氣。”
王氏早就看沈唯不爽了,不管是按年紀還是按手段,這中饋也不該由她來管。
可偏偏她命好,嫁給了陸步巍又是自幼由老太太看着長大,千嬌萬寵得,一進府就把這中饋交到了她手頭上。
王氏想到這心中就更加不舒坦,連帶着原本的好心情也減了幾分,她把手上的橘子扔在了盤子上,口中是冷聲說道:“什麽橘子,酸死了,讓回事處的人再去挑些過來,這犄角旮旯裏的爛東西也敢往我這處送?”
暗香聞言自是不敢耽擱,她忙屈膝應了一聲,剛剛要出門便瞧見外頭有丫鬟急急打了簾子走了進來。
王氏本就不舒坦,眼瞧着人這般沒規矩更是沉了臉色,只是還不等她發落,那丫鬟便已跪下疾呼道:“夫人,二少爺和三少爺被大夫人罰了。”
“什麽?”
王氏臉色一變,她手撐在桌角上起了身,口中是緊跟着一句:“到底出了什麽事?好端端的他們怎麽會被罰?”
那丫鬟自是不敢耽擱,待把先前的事詳盡說了一遭,而後才又說道:“如今二少爺已被拘于屋中抄寫家訓去了,三少爺則被鄭嬷嬷親自領着去祠堂罰跪了,還有那一衆小厮也都被領去慎行院,還,還有…”
她說到這卻有幾分猶豫。
王氏自然也瞧見了,她攏了眉問道:“還有什麽?”
“還有…”
丫鬟垂了臉,聲線也放輕了幾分:“老夫人發了話讓家中的奴仆都過去觀刑,沒得日後家中再生出這樣尊卑不分的事。”尊卑不分這四個字被她咬得極輕。
可即便再輕,王氏也聽了個清楚。
她臉上的神色露出幾分蒼白之态,就連步子也往後倒退了幾步,身側的暗香忙伸手托扶了人一把…王氏等站穩後便咬牙說道:“尊卑不分,她哪裏是在警告那些下人,而是在警告我們啊。”
“咱們這位老太太嘴裏說着不分嫡庶,可她心裏門清着呢,虧得二爺把她當親娘看待,她倒好…”
這番話委實太過大逆不道。
暗香忙打發了丫鬟下去,而後是輕聲勸說道:“夫人,這樣的話您可不能亂說,二爺最是孝敬老夫人,若是讓他聽到又該同您置氣了。”等這話一落,她才又壓低了聲問道:“夫人,如今二少爺和三少爺還都被罰着,咱們該怎麽辦?”
“能怎麽辦?”
王氏沒好氣得說道:“她都這樣發話了,我還能說道什麽?不過…”她說到這卻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後才又跟着一句:“東院那位近來是怎麽回事?不哭不鬧的,竟然還上趕着去幫那個庶子?”
暗香聞言便回道:“許是大夫人知曉日後沒了依靠便想着好好抓住大少爺,沒得日後落得一個清苦孤寂的命。”
王氏耳聽着這一番話卻是沉吟了許久,而後她才開口說道:“我倒是小看她了…”等這話一落,她是又跟着冷聲一句:“等到了二爺下衙的時辰,你親自去侯他,就說我有事要同他說。”
暗香雖然不知她要做什麽卻還是恭敬應了。
…
傍晚。
沈唯倚着軟榻坐着,她耳聽着墨棋的輕禀也只是淡淡說道一句:“不過是幾盆花,由她去。”
墨棋見她這般卻是頭一回未曾應允她的話,仍舊壓低了聲說道:“夫人,不是幾盆花的事,家中每位主子每月的份例都是有定數的,二夫人近來時常讓回事處挑好東西送過去,倘若今日不是奴過去的時候正好瞧見,怎麽會知曉那回事處的管事如今也做起了這陰奉陽違的事。”
“何況…”
她說到這卻是又看了一眼沈唯,而後才又咬着唇說道:“那幾盆蘭花是國公爺還在的時候親自着人給您去外頭挑選的,且不說名貴不名貴,就算這份心…也不該由西院那位來糟踐。”
“還有回事處的管事,您平日待他不薄,哪裏想到如今他能做出這樣的事來?您可不能任由他們胡亂行事。”
沈唯耳聽着這番話,翻着書頁的手倒是一頓,原身的确喜愛這些花草之物,尤愛稀罕品種。若是她記得不錯的話,原身應該還專門讓人建了個屋子專門放這些花草,那裏頭的品種,只怕就算是皇宮裏的禦花園也比不過。
稀罕品種本就難以培育…
陸步巍為了原身這個喜愛也算是費盡心思。
沈唯想到這便開了口:“好了,此事我已知曉了。”卻也未曾說旁的。
墨棋見此卻是忍不住又喚了人一聲:“夫人…”
“我心中已有分寸,你不必再言,至于回事處那位管事…”沈唯這話說完是又翻了一頁書,而後才又說道一句:“我自有安排。”
作者有話要說: 沈唯:知錯了?
陸起淮(點頭真誠):知錯了。
沈唯(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以後知道該怎麽做了?
陸起淮:...此處省略幾百字的酷刑(說完後看了看沈唯,一臉關切)母親這是怎麽了?
沈唯(頭疼腹語):...我怎麽會天真的以為這個黑心芝麻餡會受他人的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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