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托人求親
周恕留這二人共進晚餐,劉策耿介,婉拒不得,宋愈也只略推一推,便應了下來。
在宋愈的記憶裏,這并不是他第一次在周府用餐。周府的一切,對他而言,陌生而熟悉。他一直心神恍惚,暗暗期待着,直到他與劉策二人居于客座,面對滿桌珍馐,他才清醒過來。
沒有特意按照他的口味準備的食物,也沒有他以為可能會出現的人。
宋愈難免失望,盡管他自己也明白,如今她尚是閨閣少女,是斷斷不會出來見他的,更遑論與他同處一室,共進晚餐了。
他頗有些食不知味,人也懶懶的,提不起精神。
宋愈心不在焉,周恕豈會看不出來?宋愈出身不錯,少有才名,年紀輕輕就中了探花,前途一片大好,其父泾陽侯宋三爺又是朝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周恕對宋愈,不可謂不期待。
只是,今日相處下來,宋愈給周恕留的印象,卻遠不如劉策了。劉策出身寒門,性情耿介,腹中的确有真才實學,雖相貌平平,但是眼神堅定,一身正氣,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而宋愈,則教人有些失望了。或許是他有心事,一直神思不屬,狀況頻出。
周恕擰了眉,原本他還曾将宋愈作為未來女婿的人選考慮。如今看來,還是再看看吧。
兩人離開周家打道回府時,已暮色四合。宋愈仍是怔怔的,愣了一會兒,才想起要感謝周家的招待。
回到府中後,随從來報,說是侯爺要他回家後到書房一見。
宋愈身形一頓,繼而點頭,當即前往父親書房。
燈光下的泾陽侯一身家常衣衫,頭發也只用一根發帶松松系着,比平時多了一些随性。說來也怪,宋愈模樣似他,氣質卻與他大相徑庭。他身上沒有宋愈的憂郁與頹然,卻有上位者特有的威嚴。
泾陽侯十六歲成婚,十七歲便有了兒子宋愈,如今也不過三十四歲。喪偶多年的他,自不乏有人想以女妻之。還是後來他與綏陽長公主之事京城皆知,才沒人再上門提親。
宋愈行了禮,規規矩矩站立一旁,聽父親示下。
“我聽人說,你近來常常告假?”泾陽侯擡頭看着兒子,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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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愈心裏一咯噔,他從小便懼怕自己的父親,這種懼怕似乎刻在了骨子裏,并為因他的改變而改變。他輕聲道:“不敢欺瞞父親,兒子确實告假過幾次。”
——何止是幾次!他此番歸來,功名利祿在他眼中皆成了過眼雲煙。他在乎的只有那麽幾個人,那麽幾件事。然而,他仍有些忐忑,唯恐承受父親的怒火。
泾陽侯卻只是皺了眉:“若是有事,那就讓身邊人料理;若是身子不适,就趕緊請了大夫好好調理,整日告假做什麽?”
“是,父親說的是。”
泾陽侯低着頭,一面翻着案上的紙張,一面狀似無意問道:“你年歲也不小了,咱們家後院也沒個主事的人。對你的親事,你有什麽想法沒有?”
宋愈聞言一怔,這話他聽過的。他不大記得清他上輩子是怎麽回複的了。
兒子久久不回答,泾陽侯有幾分不耐,擡頭喝道:“問你話呢!在我面前也心不在焉,平日裏怎麽當差的!”
宋愈忙道:“是兒子的不是。”
泾陽侯以手支額,臉上露出少見的疲态來,半晌才道:“你早日娶妻生子,為父稍微了卻一樁心事,後院也能有個主事的人。姨娘當家,終歸是不妥。”
——泾陽侯喪妻多年,不曾續娶,早先老夫人還在世,由她老人家照管家裏。自她故世後,後院就只能交由桂姨娘打理了。
宋愈思忖了許久,終是咬了咬牙,說道:“不瞞父親,兒子心中的确有妻子人選。”
“嗯?”泾陽侯似是有了興致,“是誰家千金?”他略偏了偏頭,笑道:“是那位萬安伯家的大姑娘?”
——關于兒子的一些情感傳言,他也聽說過。他成親早,娶妻時尚不知情愛滋味,于發妻也是責任敬重多于男女之情。如今跟綏陽長公主之間,也更多的是憐惜和利益。對少年人純粹的感情,他挺欣賞。
“不是……”宋愈心中一陣鈍痛,有些事情還未發生,對父親也說不得。他緊握着拳頭,努力使自己的內心平複下來。他看着父親,神色複雜,好久才道:“不是林家的姑娘,不是。”
——他不會跟她再有任何牽扯。
“那是誰?”泾陽侯只當兒子的異樣是因為尴尬,或許被一個姑娘當面示愛,對兒子而言并不是愉快的經歷。
宋愈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是該決定下來了。他一字一字,極為堅定:“兒子思慕周尚書家的千金許久,望父親成全。”
泾陽侯聞言點了點頭:“哦,原來是他家。”
與周恕同朝為官,偶有來往,泾陽侯對周恕的印象不錯。不過,轉念想到周恕的夫人似乎出身不高,如此一來,周家姑娘的教養就未可知了。他沉吟片刻,道:“你若喜歡,那就請人去提親。”
心願達成,宋愈欣喜之餘又有種不真實的茫然。他沖父親施禮致謝。
泾陽侯擺手:“你我父子,不必言謝。”轉而又板了臉:“以後不能再無故告假,若讓人家周家知道你是個憊懶的,瞧不上你,看你如何自處!”
宋愈連忙保證,日後必勤于差事。
父子又略略閑談一會兒,泾陽侯見時候不早了,揮手令兒子自去休息。
月色如水,宋愈翻來覆去,已經發生的、未發生的一幕一幕在他腦海裏回現。父親向來說到做到,既然允了他要去提親,那麽肯定會去提的。周大人會同意的吧?他們無論是看家世還是看才貌,都是天作之合。周大人沒理由不同意。
先把她娶進門,日後他好好待她,他們一定會過得很好很好。他不會再去奢望不屬于他的東西,他要和她好好的。
泾陽侯有心讓兒子先娶妻,将後院交由宋愈的妻子來管。對綏陽長公主,他并不能完全放心。
他是個行動派,請人打聽了周家姑娘,沒聽說有人品瑕疵或是教養極差,就在隔日委婉向周恕提起了此事。
他想,兒子才貌雙全,前途一片大好,他又親自為兒子求娶,料來周恕會同意。——誠然有些女眷為了親事明争暗鬥,卻始終不敵外面男人的一句話。只要周恕同意了,這親事也就能成了。周夫人無娘家親族,對兒女婚事上自然無法置喙。而且,宋愈品貌不錯,女兒一進門就能做當家太太,周夫人歡喜還來不及,又怎會不願?他隐隐猜測兒子和那個周家姑娘見過面,興許雙方還有些情意。如此一來,就更容易了。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周恕卻明顯一愣,繼而笑道:“宋老弟親自提起,原不該拒絕。只是,事關小女婚事,周某一人做不得主,需與內子相商,才能答複。”
泾陽侯點頭,雖意外卻也理解。或許周恕畏妻不是謠言。他笑道:“也是,婚姻大事,理當慎重才是。”
兩人不再談論此事,改論其他,倒也頗為投契。
晚間周恕回府,與妻子提起此事,詢問妻子意見。
楊氏對讀書人有天然好感,宋愈又是新科探花,才名遠播,她自然印象極佳。但是親事關系到女兒一生幸福,馬虎不得。她反問道:“你呢?你是什麽意思?”
“我?我能說什麽?我只怕那宋愈盛名難副。”周恕不願多說別人壞話,很快将此事略過,又道:“暄兒的親事,我一個大男人,能知道什麽?還是你這做娘的多操心。你之前幫旸兒選的阿玉,不就挺好嗎?兩人感情也不錯……”
“這哪能一樣,旸兒跟阿玉是本就有點情意。難道暄兒跟那個周探花也有情不成?”楊氏道,“說來泾陽侯府後院倒簡單,她若真進了門,也不用伺候婆婆、太婆婆。但是要管整個侯府,也不知她能不能管的過來。而且,雖沒正經婆婆,可那泾陽侯可是有好幾個姨娘的……”
她從丈夫的話裏聽出來丈夫似乎對宋愈不大滿意,她自己也擔心女兒應付不過來。
夫妻倆細細合計了一會兒,并不能決斷。
末了,周恕道:“我叫人打聽打聽那宋愈的品行,你也私下問問姑娘,看她是個什麽想法。”
——今日泾陽侯暗示,他是應兒子的請求求親,那周暄很有可能見過宋愈。周恕有些頭疼,有人想要娶他們嬌寵着養大的小姑娘了。
楊氏應下,想來想去,也只能如此了,畢竟是她自己的親事,悄悄問她一句也不為過。
次日清早,周暄向母親請安。
楊氏看着女兒,想到她由一個嬰孩長到如今亭亭玉立,已有人上門求娶,忽喜忽悲。不過,終究是記挂着要事,她收起情緒,屏退衆人,開口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