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A市剛邁入九月就迎來了很大的一場暴雨，滴滴答答的大雨點兒打落在窗戶縫隙處，集結成大片後，‘吧嗒’一聲，宋清然托着下巴的那條手臂瞬間濕了一片。

她也沒在意，随手拿紙巾擦了一下，就又重新擡頭看向講臺上從一進門就開始滔滔不絕的班主任。

上學期文理分科，即便深知自己物理已經差到極致的宋清然，卻依舊固執地選了理科。可她萬萬沒有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班主任，居然是教物理的，還是物理備課組組長張臨山。

哪怕是已經畢業多年的她，看到物理老師依舊會發怵，一聽到和物理有關的理論性知識依舊會開始犯困，真的是刻在DNA裏的下意識反應。

她記得有一次何以随難得抽出時間來陪她去看電影，他那般紳士的人，自然是把選擇權交到了她的手上。

那天并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能選擇的片子很少，除了一部科幻片以外，剩下的全部都是愛情片和動畫片。那時他們剛結婚不久，她那時候并不知道何以随究竟喜不喜歡看科幻片，只記得他高中的時候物理成績特別好。

還有，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何以随不喜歡看那種愛情肥皂劇，在他看來純粹就是浪費時間。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那部科幻片，甚至還給自己買了杯咖啡，可電影開場五分鐘後她就撐不下去了。

怎麽會有這麽多的旁白？還全是和物理有關的各種理論科普性知識。宋清然根本不知道那部電影到底講的是什麽，只記得自己睡得天昏地暗，還因為坐墊不舒服而醒了好幾次。

只是每一次醒來，她都在迷迷糊糊地感慨一件事情，這是一部紀錄片嗎？怎麽會有這麽長的電影。

當晚回去一查，才知道那部電影足足有三個鐘頭。

而她身邊的何以随看得異常認真。

不知道那晚她的睡相到底是有多難看，總之從那以後，何以随再也沒和她一起看過科幻片。甚至選電影的時候都會直接選擇避開那個板塊，讓她選擇其他的。

“好了，今天的班會就先到這裏。”

回憶被打斷，宋清然閉了閉眼，重新将視線落回班主任的臉上。

本來已經拿起講桌上的保溫杯準備走出教室的張臨山，突然又把杯子重重地擲回桌子上，口吻也比最初嚴厲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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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最容易出現的問題就是散漫，因為高一的你們才剛進校，對待學習充滿激情。可高二你們會逐漸開始感到疲憊，覺得自己沒有目标。有很多人也開始所謂的春心萌動，覺得自己大了，可以開始談戀愛了。不怕老師不怕家長，就怕失戀。”

說到這裏，張臨山頓了一下，低頭長嘆了一口氣，而後又重新看向講臺下朝氣蓬勃的學生。

“我知道你們覺得煩，不想聽這些。可是這些話，等你畢業出了校門以後，你就是想聽，也沒有人和你說了。你們真的不要覺得高考離你們很遠，真的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還有，我再強調一點。我不想聽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收起你們的無病呻吟和各種青春傷痛文學，學生在學校裏就是應該一切都以學業為主。”

“這雨看樣子短時間內是停不了，打掃衛生的工具統一都放在年級組後勤部辦公室那裏，幹脆就等雨停了再弄。趁這段時間多看看書，給自己那個空曠的腦子裏裝點東西。別一天天的就知道搖頭晃腦，只聽得到水聲。”

話音剛落，他就拿起保溫杯走了出去。

幾乎是同一瞬，她的同桌唐六一直接跑了出去。教室裏也立馬就又恢複了平日的喧鬧，宋清然看着眼前一幕幕，他們青春洋溢，所以毫不在意。

曾經的她也是這樣，對于老師的苦口婆心，只覺得煩躁。

直到後來自己當了舞蹈老師，才體會到身為人師的良苦用心。

她突然覺得教室裏悶悶的，讓人有點透不過氣。索性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走了出去。

大雨滂沱，兩幢教學樓中間那幾棵樹上才結花苞的桂花被毫不留情地打落下來。落了一地，叫人看起來不免會覺得惋惜。

“這雨下的真煩，都下了一上午了。”

宋清然聞言回頭，就看到身後的唐六一滿臉的不開心。

她剛上完廁所回來，用力地甩着手上的水。

宋清然笑了笑，将她的水杯遞給她，“多喝點水，降降火。”

她剛剛拿水杯的時候，看到她的水杯也是空的，就順便給她也接了一杯。

唐六一接過，眉目間的怨氣依舊沒有要消退下去的意思，斜着眼睛看了眼停不下來的大雨，嘟着嘴又開始抱怨。

“本來都約好了開完班會要和他們打球去，完了再去打會兒游戲。現在好了，都他媽泡湯了，真煩人。”

也怪不得她有怨氣，今天是開學第一天，本來是不上課的，只上晚自習，開了班會再打掃完衛生後就能走。但就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不僅出不去，連打掃衛生要用到的工具都領不了，學生就只能暫時待在教室裏。

唐六一氣得罵娘。

她一直都是這個性子，十句離不開髒話。因為知道就算真的糾正她無數次，她也改不過來。所以，宋清然這次倒是沒像從前一樣，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聲勢漸大的雨，“總會停的。”

再大的雨，時候到了，也總歸是要停的。

她說這話的聲音又輕又小，唐六一沒聽到，“你說什麽？”

宋清然擡眸看了她一眼，笑着戳了下她的腦門，“我說等會去操場給你加油。”

雨勢越發洶湧，唐六一暴躁地将食指往天空一指，“你看，這雨看起來像是會停的樣子嗎？”

她沒再說話，只是拉着唐六一回了座位。

熟悉的下課鈴響起，片刻後，男生站在他們班後門口。雨過天晴，久違的陽光終于撥開層層雲霧，襯得男生渾身散發着光暈。和記憶裏的他一般無二，這個情境曾無數次重現在她的夢裏。

因為，正是那次重逢，她才得知原來他也是臨區一中的，這才有了後來的後來。

夢裏的他們無比清晰，模糊的只有那漫無盡頭的未來。

坐在她後桌的向風咧着嘴笑出聲來，随後朝着男生走去。

她低下頭，看着課桌上空白的草稿紙，拾起了旁邊的碳素筆。

“當丁達爾效應出現，光就有了形狀，當你出現，心動便有了定義。”

這句話曾上過微博熱搜，她當時看到了以後下意識地就轉發給了何以随，而後又很快撤回。她怔怔地看着聊天頁面上的問號，給他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包。

【發錯了。】

她那時好像是這麽回答他的。

因為她知道，作為她的丈夫，他可以給她一切，唯獨，除了感情。

好像很多暗戀故事都是以男女主結婚為結尾，那結婚以後呢？

如願以償地嫁給了自己暗戀多年的人，然後呢？

然後，那些未曾知曉卻過分在意的細節，會讓你逐漸灰心。而那些埋藏多年的愛意，會吞噬你對感情的所有期待。

時隔多年，宋清然在心裏默默給出了答案。

—

“清然。”

坐在外面的唐六一叫了好幾聲也沒得到回應，張開手掌在她眼前晃悠了幾下。

“宋清然。”

宋清然回神，望向唐六一，“怎麽了？”

“你發什麽愣呢？”

“我剛和向風說好了，讓他跟衛生委員打個招呼，咱倆掃環境區域。那水泥地都被雨水沖幹淨了，只用摞一下樹葉就好。”

“走走走。”

這樣好像不太好吧。

話到嘴邊還未開口，唐六一就直接拉着她就往教室門口走，想到如果早點結束的話就可以早點回家，那樣的話就有時間順便去書店繼續看那本書。

想到這裏，宋清然硬生生地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可當看到他們班這學期分到的那片區域的時候，宋清然真的很想撒開唐六一的手，直接掉頭就走。

她忘記了，操場那片區域是下學期，而這學期他們班負責的區域，是兩排櫻花樹的那條大道。地面上全是各種混着泥土的葉子，綠化帶那裏也全部堆滿了被大雨沖掉下來的樹葉。因為太長時間沒人打掃，那裏甚至還混雜着各種學生上學期沒有收走的襪子和漱口杯等等各種東西。

唐六一也傻眼了，媽的，被向風這狗der耍了。

“這就是你說的，好打掃？”宋清然悠悠開口。

這大片區域裏，除了她倆，剩下的全是男生。這些男生她還算熟，都是和向風跟何以随關系比較好的。她後來跟向風關系很好，他圈子裏的人她幾乎都認識。

這群男生很明顯也都是被向風忽悠過來的，而宋清然純粹是意外。

來都來了，怎麽着也不能因為是女生就什麽也不幹吧。宋清然利落地拿了掃把就開始跟着掃，不過唐六一可吃不得虧，眯着眼睛轉了一圈，鎖定目标後直接從宋清然手裏搶過掃把，跑過去對着向風就是狠狠的一掃把。

他正在和另一個男生商量怎麽才能把綠化帶裏的樹葉掃幹淨，沒有防備，直接就被唐六一打趴下。

倒在地上，看着龇牙咧嘴的唐六一，倒也沒惱，依舊是笑着的。

“向風，姑奶奶給你三分鐘時間，你趕緊把遺囑寫了，我這就送你到陰曹地府見閻王。”

他拉了把旁邊男生的手臂，想順勢爬起來，男生被他剛剛的窘樣逗得不行，順手又把他的手推了回去，這下摔得更慘。

“我草，耗子，媽的，你是不是人啊，老子屁股估計都快開花了。”

男生壞笑着不理他，旁邊的男生更是跟着起哄，“誰讓你自己缺德，我們這群人，哪個不是被你忽悠來的。”

“就是，唐六一這個糙漢子你忽悠過來了也就算了。人家宋清然，你也給忽悠過來了，懂不懂憐香惜玉啊？”

宋清然站在一旁安靜聽着，也沒太大反應，倘若以前她肯定早就臉紅得不行了。

這片區域是真的不太好掃，尤其是下雨天。不過那群男生都很體貼，只讓她倆掃那條大道，其餘的活都不讓她倆幹。

只是，雨後的陽光過分強烈，宋清然皮膚敏感，對紫外線有點輕微過敏，很快就曬紅了臉。向風讓她倆先回去，她搖頭說不用。

等會兒班主任檢查衛生是否達标的時候會順便查人，就是為了防止有的人不參與打掃衛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去擦點藥就好了，再堅持一會兒就是了。

她在陰涼處蹲了一小會兒就準備繼續掃地，才起身就看到不遠處走來一個人。宋清然并不近視，輕而易舉就認出了那個男生。

她假裝沒看到，臉上表情淡淡，若無其事地轉了個身繼續低頭掃地。

何以随同幾個男生打了招呼，就徑直走向了站在綠化帶裏的向風。剛下過雨，土壤濕潤，不用回頭宋清然也知道，他肯定皺着眉頭。

他有潔癖。

他們具體說了什麽她聽不見，也不關心。只是過了一會兒，向風就喊了唐六一過去。也是這時，宋清然才擡起頭來，迎着何以随剛剛走過去的方向，遙遙地看了過去。

不知道向風說了什麽，只聽到唐六一的聲音。

“你确定？”

向風點了下頭。

“那我們走了，你們慢慢掃。”

唐六一朝着宋清然走過來，挽起她的手臂，又喊了一聲。

“哎，真走了？”

向風也高聲回應，“走吧，姑奶奶。”

宋清然不太清楚，但也跟着走了。都這麽說了，再留下來的确有些矯情。

只是臨走的時候，她沒忍住，又回了一次頭，原本站在向風旁邊的何以随已經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也離開了。

她抿了下嘴唇，任由唐六一挽着她向前走。

作者有話說：

“當丁達爾效應出現，光就有了形狀，當你出現，心動便有了定義。”

偶然看到的句子，出處不知。

應該能看出來唐六一就是唐糖吧。我總覺得如果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池詢這個人物的話，應該是風，散漫自由，随心所欲，只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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