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應該是來上廁所的, 整個人看起來失魂落魄的，連頭發都帶了幾分淩亂。她在學校一貫都是以精致溫婉示人，宋清然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可好看的人再怎麽樣都是好看的, 她都這麽落魄了，還是自帶凄慘美人的濾鏡。

宋清然實在想不明白, 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她來争的, 值得她那樣費心思來針對她。

她淡淡移開視線, 轉身上了樓梯, “宋清然。”徐靜秋突然出聲喊她。宋清然腳步一頓，并不想理會，依舊自顧自地往前走。

她回到座位的時候, 唐六一已經買好早餐回來了，“給你帶了個荞面餅和豆漿, 沒有放糖哦。”

唐六一知道, 她最近在控糖。

宋清然道了謝，抿了下嘴唇, 随口問道，“向風還沒回來嗎？”

唐六一塞了口包子，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不清，“應該快了吧, 他跟王雲耀一塊兒去的。”

“何以随呢？”她佯裝不經意地問。

“他請假了。”進教室的向風正好聽到，拉開凳子坐下。

“怎麽了？生病了嗎？”宋清然問得急切。

“還不清楚。”向風這人有時心大得不行, 根本看不見女生眼底的關切與焦急，“請個假能有多大點事，估計是昨晚太累了呗。”

上一次向風連早操都沒出, 直接請假去了醫院。所以這一次, 應該沒事吧。正想着, 前排的女生忽然喊了她的名字，宋清然順着聲源探頭望，“有人找你。”

會不會是何以随回來了？

她直接推開向風就往教室門口跑去。

向風：“……”

可來找她的人，居然是徐靜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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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學校，宋清然最不想見的人就是她，她長嘆一口氣，面色無奈，但還是走到她面前，開口問道：“你有事嗎？”

她們對視過很多次，她看向她的目光裏，有過很多情緒，溫和，關切，虛僞似的真誠，刻意讨好，厭惡，和身上自帶的那股傲氣。可這一次她在她的眼神裏看到了不甘，見她久久不語，宋清然不耐煩地又問了一遍，“找我什麽事？”

“對不起。”

她這猝不及防的一聲道歉倒是把宋清然愣住了，不過也只是幾秒，她看着面前失神落魄的她，突然就覺得世界上最無用的三個字就是對不起。

是對不起惡意在背後诋毀她；還是對不起利用學生的八卦窺探心來傳她跟向風的緋聞；還是對不起僅僅只因為評選時她的票數高了她那麽一票就帶頭讓舞蹈班裏的所有女生孤立她。

高三的她，過得那麽艱難，明明比高一還要努力，成績卻只退不前。

所有人都以為徐靜秋一定是最後的人選，包括宋清然也是這麽認為的。可就因為有個男生上傳了一張和她的合照，照片裏的她的确驚豔，甚至因此讓她有了一衆追求者。就因為這麽一張照片，她的票數比她多了一票。

徐靜秋祝福她的時候她真的好開心，或許是她真的有點得意忘形了，看不清她眼底那份毫無遮掩，極為明顯的幽怨。

可是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能選上，她居然真的能跟何以随拍宣傳片。

那段時間的她依舊會不厭其煩地和他擦肩而過，陽光下，或許只有風知道她的秘密。她會伸手觸摸男生的影子，她甚至覺得和他之間的距離又近了一步。

走廊上的喧鬧聲仍在繼續，但兩人仿佛與周身的嘈雜完全隔絕，“徐靜秋。”她近乎是顫着聲喊她的名字。

時隔多年再談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她仍舊無法平靜地面對，“我對你的退步還不夠嗎？”

不參加評選，盡量避開有你的場所，甚至不和你相處，這樣還不夠嗎？

四周的人都顧着玩鬧，無人注意到她倆的動靜，宋清然看着她，又逼近了一步，“你以為我是在怕你嗎？”她湊到她的耳邊，繼續說：“你心裏在想什麽我很清楚，雖然不知道你這次為什麽會突然醒悟來和我道歉，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肯定的回複，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她說完轉身就要走，身後再次傳來，“可我并沒有真的傷害到你。”

“那又怎樣。”宋清然冷哼一聲，“難道我始終安然無恙的緣由是你的心軟嗎？”

當然不是，她對付她的時候向來是下了狠手的。難道一定要□□上有疤痕才算施暴嗎？被孤立，被排擠，被冷遇，被算計，被辱罵，這些不算嗎？

那麽痛的領悟，在數不清的午夜夢回裏徘徊。

輕飄飄的一句道歉于她而言，毫無作用，也不會有任何的補償。如果就這麽原諒她，那她就愧對于花了那麽長的時間來治愈這段噩夢的宋清然。

她要做的是放過自己，而不是原諒施暴者。

—

直到親耳聽到向風說出那句話，宋清然終于願意相信，該發生的一切還是發生了。

後桌的唐六一直接一整個大震驚，差點沒把住大嗓門，還是向風眼疾手快地擡手捂住了她的嘴。

向風壓低聲音，“你是想全學校都知道啊？”濃眉一皺，一副恨鐵不成鋼，“這可是要挨處分的。”

物理老師正被問題的學生圍了個實嚴實，宋清然安心地收回視線，也湊了過去，問：“為什麽打架？”

向風搖頭，“不清楚，我認識他那麽多年從沒見他打過架。”

她繼續問，“那你知道和誰打的嗎？”

“我明天去醫院問問。”向風鷹似的目光盯着她，濃眉微微上揚，“啧，你一個女生關心這種事幹什麽？”

後桌的唐六一正聽得起勁，用筆戳了下他的後背，“你懂什麽？誰會嫌八卦多。”

宋清然在心底長嘆一口氣，窗外一片漆黑，黑色的幕布鑲嵌在天邊，籠罩整個大地，女孩眼裏的光，慢慢地黯淡了下來。

晚風吹散雲層，月亮露出真身。

宋清然看着手機裏的那串熟悉的數字，猶豫良久，還是按了下去。還未撥通又被她挂斷，她揉了揉眼睛，算了，還是不要打擾他休息了。

她拿出日記，這應該是她第二次百般不願地這些記錄無論如何都會發生的事情。

2008年4月27日天氣 陰

聽說他昨天打架了。

她怔怔地看着最後一個陰字，今天明明是個大晴天。應該說日記裏的很多陰天都是讓人喜出望外的藍天白雲，可是對于她來說，對于那些天裏那麽傷心的她來說，那些藍天白雲都不過是假象。

所以，生死之外，到底什麽事情才可以改變呢？又有哪些事情是無法更改的？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所以，這一次，也是一樣的對嗎？這一次，她也沒能阻止。

那他們的婚姻呢？他們的婚姻又是否可以更改呢？

無論如何，這是她自己的人生，難道還不能自己決定嗎？她長呼一口氣，胡亂地搖了幾下頭，拿出明早要用到的英語試卷，思緒剛聚攏就又被一陣來電鈴聲吵散。秀氣的眉毛一皺，拿起一看，居然是何以随。

她抿了抿唇，雙眸閃爍，按了接聽，輕聲開口，“喂。”

“嗯。”電話那頭的他嗓音有些低沉，甚至還帶了幾分嘶啞，宋清然試探性地問了句，“你發燒了嗎？”

“沒有。”

她顯然是不信的，“是傷口感染引起的發燒嗎？”

何以随舌尖頂了下右邊的臉頰，垂眼懶散地看着大腿處的傷口，認命似地閉了下眼睛，沒有回答。

宋清然也不在意，依舊固執地問，“那你疼嗎？傷到哪了？為什麽要打架？”

她一句話抛出了三個問題，還都是他不想回答的難題，可腦海裏瞬間就浮現出她埋在他懷裏哭泣的模樣，眼睛，鼻尖，臉頰全都紅成一片，他從未見過一個女孩子的眼睛那麽像兔眼。紅彤彤的，清澈又無辜，特別惹人疼。

燥意突然就湧上心頭，他拿起桌上的煙盒抖了根煙出來，打火機剛燃起來，對面就又出了聲，“你在抽煙嗎？”

女生的聲音一貫溫婉，像是沁入了一縷安神香總是讓人莫名安定，何以随看着指間剛燃起的煙，這姑娘還真是把他拿捏住了。

“沒有。”他清了下嗓子，“醫院裏有蚊子，我點個蚊香。”

“才四月份就有蚊子了嗎？”宋清然沒有懷疑，起身到書櫃下面的抽屜裏把花露水拿了出來，“我這裏有花露水，你要嗎？要的話我明早去學校的時候順便給你送過去。”

“要。”鬼使神差的，他下意識就脫了口。

宋清然沉吟片刻，“那你明早想吃什麽，我可以一并給你帶過去。”

何以随現下也反應過來了，不想耽誤她上課，更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這幅模樣。“算了，你別過來了。”畫風突變，他一副家長似的苦口婆心，“好好上課。”

“哦。”

這聲音聽起來，倒像是不樂意。看着溫柔可欺，實則滿身獠牙，渾身都是反骨，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勾了下唇，“早點睡。”

宋清然正想應聲，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啊，他好像一個要緊的問題都沒回答她。

“何以随。”

“嗯？”

“所以。”她沉思片刻也沒想到可代替的句子，“你昨晚到底為什麽打架？”

黑夜靜谧無聲，兩人陷入了無聲的對峙，宋清然突然想到他們的婚姻裏好像最多的時刻就是像現在這般情況，除了緘默，還是緘默。

原來，她難以回答選擇緘默時，他是這般心境。在他們的那段婚姻裏，誰的委屈又會更少一點呢？

可她卻不想再像從前一樣了。

不想逼他回答，可也不想就此翻頁，她壓下心緒，換了個問題，“何以随，你還參加競賽嗎？”

“清然。”

這一聲清然，兩人都突然懵了，有那麽一瞬，宋清然恍惚好像回到了他們新婚不久。電話那頭的人輕咳一聲，或是在掩飾尴尬，又或是真的不舒服。

最後還是以一句晚安草草收尾。

屏幕還亮着，男生俊朗立體的五官清晰可見，昨晚的事情歷歷在目，眼底逐漸升起戾氣，拳頭握緊發出骨骼碰撞的聲響。

而挂斷電話的宋清然，心情也并未因為這個電話而受到好轉，窗外樹葉嘩啦聲響成一片，日記嘩嘩嘩往前翻動，她心不在焉地将日記合上。

手機直接被群消息轟炸，宋清然順手點了進去，學校的貼吧被人黑了。

作者有話說：

學校裏的桂花開了，整個校園所到之處都有一股濃郁的桂花香，讓人莫名的心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