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宋清然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沒有聽到她的那句回答。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把帽子摘了,就這麽看着她,表情懶散, 額頭上沾着幾分濕意,蕩悠着步伐朝裏走去, 将端在手裏的那盤烤串放在桌子中央, 低沉清冽的嗓音從他口中傳來, “吃點東西。”

說完轉身出了包廂。

灼灼夏日, 将近傍晚的溫度依舊燥熱,湛藍的天空染上了紅暈,宋清然正對門口, 迎面而來的陣陣晚風,卻滿是燥熱, 還真是夏天的風。

耳邊依舊是女生八卦的聲音, 宋清然自始至終都沒參與,自顧地坐在角落裏發着呆, 直到再度聽到何以随三個字,耳朵敏感地動了動,視線不由自主地探了過去。

女生驚呼,“什麽?你真看見何以随去你們班找她了?”

林淼撇撇嘴表示不屑, “是看見了,就前天的事, 但是何以随怎麽可能喜歡她。整天就知道裝天真,旁邊圍了幾個被豬油糊了心的癞蛤蟆,還真把自己當天鵝了。”

她這話是難聽了些, 但好像也沒錯, 誰讓他們都是視覺動物。唐六一點頭, 對此表示由衷地贊同,“我也看不慣她裝逼的樣子,整天裝腔作勢的,看着就煩。”

林淼連着‘啧’了好幾聲,“那你得虧是沒在我們班,不然這一天天的還不夠你吐的。”

另外那女生有些失望,“啊,我一直都把她當女神來着。”

宋清然眼睫微微煽動,長得漂亮,氣質出衆,家境也好,唱歌跳舞都不在話下,對誰都是一副溫和的模樣,這樣的女孩子誰不會喜歡呢?

她曾經也是她的女神,只是如果徐靜秋真的是這樣的人就好了。可偏偏,她們都錯把塵埃當寶藏。

“那何以随去找她幹什麽?”唐六一好奇地問。

林淼搖頭,“這我還真的不清楚。”

靈機一動,唐六一突然道,“那你說何以……”男生此刻都站在門口,唐六一看着為首的何以随,尴尬地笑了笑,“哈喽。”

何以随朝着她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倒是身後的向風竄了出來,“哈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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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包括剛坐下的何以随,全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向風挑了挑眉,拿起音響上的話筒,“來一個缪瑞克。”

宋清然:“……”

我教你英語真的不是為了讓你每天花樣社死的。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次聚會陸遠深沒來,這好像還是宋清然第一次在他們撺的局上沒看到他,可能是高三了學業太重了吧。

他們四個的關系一直都很鐵,四個都很重情義的人,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一輩子都是如此。不過有件事情宋清然後來一直都挺慶幸的,就是徐靜秋和陸遠深在她高中畢業後沒多久就分了手,好像是因為她要進軍娛樂圈的緣故。。

好在是分了,不然她還要委屈自己在某些場合裝模作樣地和她打招呼。

在五音不全的唐六一上臺吼了幾嗓子後,氣氛算是徹底被帶動了,她唱歌是真的難聽,向風在臺下笑得差點沒厥過去。

唐六一扔了話筒直接騎在他頭上,“你笑個屁啊。”

向風反手制住她的手腕,笑着回嘴道,“笑你這個屁。”

唐六一氣得不行,直接給他胸膛邦邦邦來了幾拳,王雲耀适時爆料,“高一的時候,有天晚上向風沒回家,拉着我陪他住宿舍,媽的,一米八的大高個兒非跟我說他怕黑。”

眼見着就要被揭老底的向風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越過旁邊的人就想跑過去堵着他的嘴,卻被何以随一把拉了回去,擡眼看向唐六一,她會意後立馬把他死死壓住。

何以随自然是斷定他不敢動,怕弄疼了壓他身上的唐六一。

王雲耀繼續,“大晚上的他刷了牙問我要牙線,我直接懵了,就問他,‘你這是大晚上的刷完牙然後又要用牙線?’丫的回了我句話差點沒把我笑死。”

衆人都等着下文,“他說,他牙膏有點塞牙。”

“哈哈哈。”全場爆笑。

笑點低的唐六一更是笑得肚子疼,差點沒從向風身上直接摔了下來,還好被他手疾眼快地拉了回去。

宋清然也忍不住裂開嘴笑,這兩人還真是般配。何以随似有若無地看了眼,也跟着勾了下唇。老廖拿了話筒,正想大展身手時,看到縮在角落裏始終未發一言的宋清然,眼睛眯了眯,忽的就笑了。

“那位美女,要不你來唱一首?”

宋清然仍舊失着神,旁邊女生推了下她才擡起頭來,思緒回歸,視線逐漸清明,“嗯?”

唐六一:“讓你唱歌。”下巴一擡,忽的就改了口,“來,讓我這個美女再來一首。”

向風正好又拿了盤烤串進來,聞言揚着眉嗤笑一聲,“您可歇會兒吧,別再禍害人了。”視線一轉,看向老廖,笑罵道:“怎麽?趁我不在居然敢欺負我同桌,那可是我們班天鵝。”

空氣悶熱,一道身影立了起來,眼看就要垂在她身上,宋清然抿着薄唇,站起身來,從老廖手裏接過話筒,燈光下女孩眼睫忽閃,像只撲翅欲飛的碟,“那我就唱一首《十年》吧。”

宋清然平時說話的嗓音是南方女子慣有的溫吞柔和,所以當她略顯成熟,甚至夾了那麽幾絲滄桑的歌聲傳來時,場內的人驚得連連晃頭鼓掌。

十年之前

我不認識你

你不屬于我

我們還是一樣

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

十年之後

我們是朋友

還可以問候

只是那種溫柔

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黑色帽檐壓得低,男生臉上的情緒被遮了個徹底,只看得到線條緊繃的下颚線。宋清然站在臺上,看不明,也不敢看。大學宿舍深夜會談時,室友的一句話點醒了她少女時代的遺憾。

“青春裏的所有遺憾,都是因為不夠勇敢。”

她後悔過許多次,高三畢業那次聚會,如果能及時表明心意,是不是就不會那麽遺憾。但其實好像也不是的。

原來,無論怎麽樣那個人都不可能是她。

少女的情感總是敏感又多變。

她幹脆側頭看向屏幕的歌詞,清澈見底的眼睛泛着淚光,她壓了又壓,最後笑着将話筒遞回老廖手裏,在一片掌聲歡呼中下了臺。

“看看看看,這能歌善舞的,優秀的人果然都只跟優秀的人玩。”向風一臉的成就感,他喝了點酒,話裏帶了點酒氣。

底下唏噓連連。

宋清然重新坐了回去,看着面前的牛奶發起了呆。在那些回不去年少時光裏,他們的人生軌跡終于有了交叉點。屬于他們的,兩種截然不同的回憶在她腦海裏相互亂竄,她閉着眼睛,細細品味。

她的十年,他們的四年,還有他們此刻共同經歷的青春。

所以,何以随到底為什麽會去找徐靜秋呢?她突然有些莫名的心虛。

包廂內氣氛歡脫,唐六一搶不到話筒,于是化悲憤為食欲,勒令向風出去給她烤了條魚,吃得津津有味,她吃得盡興,還不忘奴役,“你能快點嗎?供不應求了。”

向風看着面前成堆的骨頭,這魚是野生的,除了成塊的魚骨,魚刺全是些細細小小的,咬牙切齒道:“姑奶奶,你還沒吃飽呢?我眼睛都快挑瞎了。”

正說着唐六一臉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向風立馬也跟着緊張起來,焦急地摘了塑料手套就去掐她的下巴,“怎麽了?卡住了?”

唐六一晃着腦袋,扒開他的手,拿舌頭頂了頂牙齒,“塞牙了。”

她小學六年級的時候被學前班的一個小男生撞倒了,牙齒直接掉了一半,醫生說補不了,只能全拔了重新換一顆,唐六一怕疼,寧死不屈。她爸媽拿她沒辦法,于是就這樣了。

宋清然看着向風無奈地給唐六一遞紙巾擦嘴的時候,也忍不住笑,她那顆牙後來終于去換了,是向風答應陪她去翁丁村,各種威逼利誘之下,最後終于換掉了。

她記得很清楚,那晚唐六一來找她吃火鍋,各種咆哮,非說這是最後的晚餐。抱着梧桐各種碎碎念,那是她第一次從梧桐臉上看到生無可戀的表情。

拔牙後,無肉不歡的向風陪着她吃了整整半個月的稀飯。

餘光瞥了眼,宋清然這才發現,剛剛還坐在向風旁邊的何以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去了。她四周掃視了一圈,都沒有看到,想了想,他應該是出去抽煙了。

她有些無聊,索性拿了牙簽去掏火龍果上的籽,周身嘈雜,女生絲毫不受幹擾,自顧自地在杯子裏擺弄着,看着旁邊的籽瓤,滿滿的成就感。

“無聊?”

高大的身影垂在她面前,宋清然擡頭,愣了下,“沒有啊。”

何以随漫不經心地‘哦’了聲,垂下眼眸看着她,“那我無聊,陪我出去透透氣。”

他不是剛從外面進來嗎?

男生随手從桌上拿了瓶礦泉水,兩人一起出了包廂,有了上次陸遠深的那次玩笑,這回倒沒人再起哄。才到門口,一大團金黃色的就朝她撲來,宋清然下意識地往後躲,直接倒進何以随懷裏。他胸膛硬邦邦的,又是那股熟悉的煙味。

他托着她的手腕,将她扶正,女生立馬就去挼眼前的大狗,“梧桐,好久不見,你想我了嗎?”一人一狗在門口親熱了好一會兒,宋清然看着叼着狗繩的梧桐,這才想起來問,“你剛剛是回家接梧桐了嗎?”

“嗯,今天還沒遛過,不然晚上又要鬧脾氣拆家。”

答完她的話就下了道指令,“梧桐,坐。”

宋清然低頭,一本正經地教育乖乖坐在她旁邊的梧桐,“梧桐,你不乖哦。媽……”她适時地住了嘴,心髒差點沒跳出來,她剛剛差點說,媽媽要生氣了。

她咽了咽唾沫,擡頭就看到他垂着眼睫擰開瓶蓋,直接将水就這麽倒給梧桐喝。梧桐就這麽張嘴接着,時不時伸舌頭舔舔,顯然是早已經習慣了。

這人養狗,還挺粗糙。還好他們結婚後他忙得不着家,梧桐都是她養着,不然好好的小公主非被他養成糙漢不可。

不過她現在還關心一件事,他應該沒聽見吧?

“陸遠深好像沒來。”氣氛僵了下來,宋清然随便找了個話題。

何以随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他今晚有事。”

梧桐咕嚕咕嚕喝了半瓶,兩人一狗沿着後海散步,何以随長相實在紮眼,一路上不少女生側目低語。

作者有話說:

錯把塵埃當寶藏。(來源于網絡)

這一章節于2022年9月10日星期六正式完工,祝各位雙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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