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君奪臣妻

胎兒已經落下, 上皇再生氣,孩子也回不到趙美人肚子裏。

宮人內侍沒照顧好皇嗣,都死有餘辜。但三個多月前, 他才砍了三十一個太監,此時再砍幾個, 宮裏是不少人用, 新提上來的一時用不順手卻麻煩。

再說,還有一個老五虎視眈眈, 正攢着勁兒要把他打成“年老昏聩”“殘暴不仁”。

為名聲着想, 他竟不能輕易打殺下人。

宮裏掉了幾個孩子的事, 也不能張揚出去,以免朝臣們議論他昏庸好色。

上皇忍怒揮退太監,叫來太醫院院使, 細問了趙美人的脈案和飲食起居。

趙美人原是大明宮粗使宮女。她樣貌平平,因年才十七,身體健康, 體質溫和,是魏院使親自确認過的适宜生育, 因此才有幸被擡上龍榻, 服侍上皇。[注]

自被診出有孕後,趙美人便被挪至一處安靜宮室內單獨居住, 避免宮人嫉妒暗害。她身邊服侍的人,都是“內相”戴權親自挑選送去的,她每日的飲食,也專由上皇膳房負責。

落胎前, 她的身孕已有四個月,魏院使每日親自帶人去診平安脈, 都胎氣穩固,并無異狀。

就是這麽小心着,她的孩子還是和另外三個男胎、兩個尚不辨性別的胎兒一樣,莫名其妙就沒了。

魏院使自诩醫術高明,對趙美人的落胎也着實說不出個所以然。

幸好,這是近一年來沒了的第六個孩子。

半年多前,何才人的男胎掉了,他找不出原因,老聖人險些把他打死,他躺足了三個月才能起身,現在還走不利索。

那次之後,再有宮嫔落胎,老聖人縱使發怒,也發不到他身上了。

上皇聽魏院使說了半日,只聽出了七個字:“還是找不到原因。”

他讓魏院使閉嘴滾出去,叫來戴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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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服侍了上皇有五十多年的戴權,此時也覺得自己脖子上的腦袋可能不太穩當。

他把身體弓得極低,賠笑道:“陛下,奴才在。”

上幾回宮嫔小産,上皇都讓多擡幾個宮人過來侍寝。他早已備好十人,都是去年從民間選回來的美人,在宮中養了幾個月,已知規矩,清秀濃豔,全看上皇想要什麽樣的。

上皇卻沒令擡人,命:“叫監正來。”

戴權一頓。

上皇終于想到星宿風水上了?

倒省了他提。

他又賠笑退出去,親自到欽天監叫來監正。

監正幾乎五體投地:“參見陛下。”

上皇問:“宮中子嗣不利,是何方所擾?”

——是否與東宮有關?

監正跪答:“回陛下,近月并無星宿不利。”

上皇冷哼:“你——敢欺君?”

監正以臉貼地,聲音發顫:“回陛下,臣萬萬不敢欺君!近月星象的确毫無異樣!欽天監諸人都可為臣作證!”

上皇許久無聲,冷冷打量着監正。

他問:“那宮中子嗣為何皆不能落地?”

監正忙道:“請陛下許臣回監內推演。”

上皇命:“速去!”

監正叩首,從冰涼的水磨石磚地上爬起來,緩緩退至殿外,才疾步跑回欽天監。

戴權在殿內勸道:“依奴才的微淺見識,都是她們命賤沒福,才生不出陛下的孩子。”

上皇閉目問:“難道還要廣開選秀,再讓他們死谏一回?”

戴權賠笑:“陛下是九五至尊,選秀本就是天家規矩,陛下不選,不願勞民傷財,是陛下仁德。”

他笑道:“陛下喜歡誰家女子,給個封號叫進宮裏,誰家還敢不送?”

上皇睜開眼睛,看了戴權一眼,未置可否。

戴權也未再多說,只令小內侍進來給上皇捶腿揉肩。

大半個時辰後,欽天監的監正回來求見。

上皇令他進來,揮退衆人,只留戴權。

監正跪下,不敢起身便禀明:“陛下,臣已算出,宮中子嗣應在京城正北方向,似是、似是與鳳位相關。”

“鳳位?”上皇品了品這兩個字,“難道是說皇後無德,有傷皇嗣?”

也好,先廢皇後,再廢皇帝。

監正忙叩首道:“請陛下容臣直言,皇後……鳳位不正,只屬偏鳳,皇嗣與正鳳相關。”

上皇面色一變。

甄氏?

還是說他該再立皇後,新後能生皇嗣?

但他正是不想讓幼子的母族過顯,才只幸宮女和民間女子。

他再問監正,監正應答不出,還要回去再算。

上皇雖不耐煩,也只能讓他再去。

期間,忠順親王入宮請安。

上皇心煩不見,忠順親王便在殿外叩首,方往後宮見皇貴太妃。

又半個多時辰,監正再回,跪禀:“回陛下,臣算出京中正北偏西方向,與鳳位相關者,是皇嗣的生母。”

上皇追問:“可算出了她的姓名生辰?”

監正打了個哆嗦:“陛下,臣……不敢說。”

上皇命:“寫來!”

監正起身,抖着手寫下幾個字,先遞給戴權。

戴權看清他寫的什麽,神色微變,低頭呈給上皇。

上皇看這紙上寫着兩個字。

“靜思”。

這顯然是一個出家人的法號。

京城正北偏西方向,恰有一處大寺,是靜玄寺。

上皇已知是誰。

他令監正退下,問戴權:“此為何人?”

戴權賠笑道:“回陛下,這是孝慈皇後的侄孫女,從去年六月起,在靜玄寺帶發修行。”

皇太後甄氏,谥曰“孝慈皇後”。

上皇道:“朕記得北靜郡王水溶,年将及冠,尚無王妃。水氏功勳卓著,國孝一年已過,傳朕之意,讓皇貴妃擇一名門淑女為北靜王妃,朕親自下旨賜婚。”

戴權不敢多言,領命一禮,出紫宸殿,向鳳藻宮西北方向的華陽宮行去。

華陽宮中,忠順親王正抱怨:“都開朝了,林大人還不來衙門,難道要還我再撐一個月?年前累得我瘦了十來斤,腦袋都大了五圈不止!那些官兒還敢私下嫌我笨!我現在是看着賬本就想吐。母妃,你知道我的,我十歲後在尚書房就是混日子了。”

皇貴太妃穆氏年才四十有餘,風韻猶存,因身居高位,有攝六宮事之權,打扮得華麗莊重。

她珠翠滿頭,卻沒奪了本人的光彩,只更添氣派尊貴。

她瞥兒子一眼,笑道:“你父皇讓你去戶部習學,本就是要歷練考察你。林大人養病不來,你還能把差事辦得周全,你父皇見了,自會更加重用你。別總想着怎麽躲懶兒。”

忠順親王一屁股坐在皇貴太妃身邊:“母妃快別說這些了,我還不懂?我真‘出息’了,父皇是高興了,皇兄還能容得下我?好容易出了國孝,林大人快回來,我就好回去——”

皇貴太妃瞪他:“別總想着那些玩意兒!你府裏王妃賢惠,那麽些姬妾你不寵,偏偏喜歡那下賤東西。趁早兒多生幾個孩子,讓你王妃領來我看,我也高興。”

忠順親王笑道:“母妃消消氣,我今日回去就生!再生十個二十個給母妃玩兒!”

皇貴太妃要笑要惱,又嘆道:“罷了。你若聽我的,這一年就少去後院,別讓人有孕。你愛找什麽就找什麽,別弄壞了身子就行。”

忠順親王忙問:“又怎麽了?”

皇貴太妃用口型說:“趙美人,落胎了。”

忠順親王:“又沒了?”

皇貴太妃忙堵他的嘴:“噓。”

忠順親王拿下皇貴太妃的手,笑道:“行,母妃開恩,随便我取樂,我還不知好歹嗎?”

父皇的女人生不下來,他的女人生了,那不是打父皇的臉?

皇貴太妃道:“也別讓你王妃領孩子們進來,先避幾個月。”

忠順親王:“母妃放心,我知道。”

皇貴太妃嘆道:“咱們是兩面不讨好。去年你就該聽我的,在戶部別辦實事兒,懂也裝不懂,隔幾天給林尚書找點麻煩,或是直接罵他幾頓呢,皇上就知道你無心去争,你父皇也知道你是無能,指望不上你,這多好?偏你一點事也不插手,也不為難林尚書。”

忠順親王低頭道:“林大人兢兢業業,盡職盡責,這樣的能臣賢臣,非要為難他,我心裏過不去。”

皇貴太妃問:“那林尚書養傷,你照樣不管戶部不就完了?偏還要管!你還說你都懂,你還嫌你不夠‘出息’?還和我抱怨累瘦了,你到底懂什麽?你再這麽能幹下去,不但你父皇更起疑心……”

忠順親王冷笑:“父皇再信我,廢了五哥,也不會立我!父皇怕立了我,東平……”

皇貴太妃重重拍桌,震得杯蓋晃動:“閉嘴!別說了!”

母子兩人對視一眼。

忠順親王起身:“娘別生氣。”

皇貴太妃冷嗤:“我有什麽好生氣的?兒子不是我一個人的,我操上一百分的心,使上一百分的力,落在你眼裏,還以為我有什麽壞心呢,再忌憚上我,讓我找誰說理去。”

忠順親王低頭:“娘,我不管戶部就是了。”

皇貴太妃看了他一會,想再說幾句,戴權來了,她忙命請進來。

戴權站定一禮,傳了上皇的口谕。

皇貴太妃忙道:“內相請坐。”

戴權笑道:“奴才這就要回去侍奉陛下,只能辜負皇貴妃的美意了。”

皇貴太妃有心問一問上皇對北靜王妃的要求,偏戴權執意不留,她便忙以眼色讓忠順親王跟出去問。

忠順親王出去了回來,看他的臉色,皇貴太妃就知道他什麽都沒問出來。

是戴權不願意告訴她,還是陛下根本就沒說要求?

她扶額一嘆。

二月初二,龍擡頭。

一日祭禮畢,第二日上午,上皇禦駕離宮,只帶親信仆從和千餘禁軍,向靜玄寺踏青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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