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070
吃完飯,沈絨一直待在沈黛身邊。
盛明盞再禽獸,也不可能當着沈黛的面對她怎麽樣。
盛明盞半天沒現身,沈絨漸漸放松警惕的同時,也不免在心裏嘀咕。
盛明盞忘了蛋糕的暗號了嗎?
還是說她根本沒興趣?
不然以她那有仇必報的小心眼,就算不會當着沈黛面喪心病狂,也肯定會在明面上暗地裏刺一下才對。
結果到現在都沒動靜,沈絨又開始疑神疑鬼,那天和她接吻的1女士根本就不是盛明盞本人。
心裏來來去去的那些閃躲和渴望,讓沈絨自己都疑惑了。
到底是想盛明盞犯渾,還是不想?
沈絨在心裏無聲拉扯的時候,蔣阿姨來敲門了。
蔣阿姨這一趟來,沈黛特別高興。
午餐她是沒法和其他人一樣吃菜吃肉的,但也将輪椅推到了桌邊,和蔣阿姨聊了半天。
這會兒體力早就透支,昏昏欲睡。
蔣阿姨敲門進屋,小聲地跟沈絨說,她想陪沈黛一會兒。
沈絨知道她倆感情深厚,沈絨也算是蔣阿姨帶大的,在她心裏蔣阿姨是半個媽。
難怪蔣阿姨對沈黛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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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黛這輩子雖說過得比一般人艱難些,無論是原生家庭、婚姻,還是健康狀況都一塌糊塗,可她的熱心腸也與這冷漠的世道間門格格不入,幫助過不少人。
這些年沈絨算是明白了,當初沈黛将盛明盞接回家的時候,根本就不算了解對方,連她身上藏着把刀都不知道。
即便如此,沈黛還是對她好,将她當做親女兒來疼愛,沒半分偏心。
對蔣阿姨呢,從不将她當外人。每個月給蔣阿姨一萬五的生活費讓她買菜做飯,幫忙家務,工資還另算。十多年來從未一筆筆細細核對過明細,明明白白地相信蔣阿姨的為人。
蔣阿姨家出事的時候,人在海外的沈黛讓沈絨代她包了大紅包。自己出事,倒是立即付了一筆足以養老的錢,生怕連累蔣阿姨,迅速将人遣走。
以前沈絨覺得沈黛傻,現在看來,傻人還是有人真情實意地惦記着。
生了病,盛明盞傾盡
一切來照顧她,而蔣阿姨也大老遠來探望,還說着說着就開始抹着眼淚。
人這輩子很多時候都是逢場作戲,大多數感情說散,一轉身也就散了。
到最後,有那麽一兩個能真心愛她的人足矣。
沈絨從沈黛卧室裏退了出來,給她倆點空間門,讓這對老姐妹說說心裏話。
關門的時候,見沈黛握着蔣阿姨的手,反倒是安慰起對方來了。
沈絨多看一眼,關上門。
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喝水的時候沈絨不免想,自己這爛個性,這輩子除了會唱音樂劇,也只有得罪人的功力登峰造極了。
當她病入膏肓,将要結束一生的時候,身邊會有誰呢?
沈絨握着水杯,站在島臺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流雲。
盛明盞什麽時候走到她身後也沒發現。
“沈……”
盛明盞一開口,吓得沈絨結結實實一哆嗦,手裏的水杯掉在地上,“啪嚓”一聲摔了個粉碎。
沈絨:“……盛明盞,你什麽時候能改改不當人只當鬼的毛病?”
盛明盞:“我叫了你兩聲,你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麽沒聽到。”
“這麽說,還怪我了?”
沈絨彎腰要去将玻璃碎片撿起來。
盛明盞握住她的手,說:“別用手撿,不怕割破手?”
沈絨沒想到盛明盞會直接握她,手背被溫熱又幹燥的手心包裹的一瞬,她心跳突突地跳亂了節奏,默默将手抽了回去。
盛明盞狹長的眼睛乜沈絨,似乎在嫌棄她大驚小怪。
往前走了半步,無聲間門把沈絨擋在她身後。
意思是不跟她廢話,躲後面點,她來收拾殘局。
沈絨看着盛明盞的背影有點兒出神。
盛明盞拿掃把将碎玻璃片掃完,聽見已經退到廚房門口的沈絨說:
“蛋糕是蔣阿姨買的,不是我的意思。”
盛明盞将掃把往邊上一放,淡笑促狹。
“又解釋。”
沈絨:“……”
沈絨退到了牆後,只露出半截腦袋和怨念的眼神,隔空指了盛明盞一下,警告完之後
什麽也沒說,匆匆離開。
盛明盞擦着地上的水漬,将廚房收拾幹淨後沒立即離開,站在窗邊的水池前一言不發。
只有窗外樹枝上兩只腦袋挨在一塊兒的小麻雀,看到了她柔軟的笑容。
……
那天盛明盞吃完飯又去陪了沈黛一會兒就離開了。
沒有再和沈絨有單獨的相處。
沈絨一邊跟自己說這事兒再正常不過,盛明盞總算當回人了。
一邊又難以自控地覺得,盛明盞肯定又在她暫時沒看到的角落裏暗暗使壞。
兩種情緒糾纏着沈絨,弄得她魂不守舍。
《撩動全城》新一輪的駐演又要拉開帷幕,三個月間門的所有票早早就賣完了。
沈絨很快收拾好了個人情緒,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劇場中。
新一輪演出的第一場,爆滿。
觀衆越多,給的反饋越熱烈,沈絨的能量就越強。
編舞調整之後,現場氣氛更濃。
這一夜,又是屬于沈絨的一夜。
就在《撩動全城》第一波周邊賣脫銷的時候,評論家們再次粉墨登場。
他們自然不會放過越改越熱辣的舞蹈,對沈絨又是一波毫不容情的抨擊。
聲讨的話還是老一套,責備沈絨被巨額的債務沖昏了頭腦,已然走上一條不歸的邪路。并且開始唱衰《皇後》,連帶着海默都被拉回來譴責,覺得他不知道被哪方的資本裹挾,非要吃沈絨這口流量飯。且大膽預測中文版《皇後》造型會比原版更加暴露,以賣肉為主,只為了割一波長街的劇場韭菜。
評論家們聲勢浩大地散播言論,弄得網上烏煙瘴氣。
而沈絨本人卻在《撩動全城》的排練舞臺上笑得前俯後仰。
《撩動全城》劇組,特別是群舞和配角們,一大半都是初入長街的年輕演員,工作起來不要命,休息的時候還精力充沛,嘴邊的梗就沒停過,逗得沈絨水都不敢喝,生怕下一秒就笑噴。
看到這群渾身幹勁的小孩,沈絨就想起她的十幾二十歲的樣子。
也差不多這人來瘋的德性,什麽事一拍腦門就幹了。
無論生氣還是開心,都肆意而為。
沈絨對《撩動全城》本身的藝術性不予置評,但她喜歡劇組的氣氛。
也想起沈黛總是跟她和盛明盞說的那句話——
保持讓自己快樂的能力。
誰說只有飽滿的藝術感才能讓人開心?
有些時候,開心可以是單純的,膚淺的開心。
《撩動全城》在評論家們的夾擊之下,票房又一次飙升。
周末場全場爆滿,劇場宛若沸騰的油鍋,沈絨一桶水澆下去火光沖天。
連唱帶跳的确很累,但沈絨也演得非常盡興。
演出結束,她正準備卸妝去SD,趙鹿帶着一大捧花來看她了。
沈絨和趙鹿其實不算太熟悉。
當初在《遠方》劇組有過一小段相處的時間門,因為在十萬火急的時候幫了個忙,兩人有那麽一次的心心相印。
之後《遠方》在金主的指導下,找到了“更合适”的超級替補,沈絨就将所有的精力就放在《皇後》的排練和《撩動全城》的演出上了。
她和趙鹿有一陣子沒見過面了。
趙鹿看到沈絨來了,還沒等沈絨開口說話,便喊了一聲“小絨姐”,興奮地撲上來,塞了她滿懷的紅玫瑰。
玫瑰花瓣在沈絨詫異和尴尬的眼前飄舞。
趙鹿突然出現,又顯而易見地太過熱情,弄得一向不擅交際的沈絨有些不知所措。
心裏不免想,咱倆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趙鹿說她之前一直都是在網上刷《撩動全城》的消息,各種圖片視頻統統看了個遍,總是不滿足。這回她自己的演出暫告一段落,總算有時間門了,立即托人買了《撩動全城》的票,這才有機會在劇場裏一堵沈絨的風采。
“小絨姐!你真的太棒了!比在視頻裏看到的要震撼一萬倍!你就是長街現場最牛的女演員!”
後臺來來往往這麽多人,趙鹿在這裏大放厥詞,沈絨恨不得直接将她嘴給堵住。
生怕她宣布更恐怖的事兒,沈絨換了身衣服,立即帶她到頂樓的餐廳去。
《撩動全城》駐演的劇場基有兩家餐廳。
一家咖啡廳和便利超市在一樓,面向廣大觀衆開放。
另一家餐廳在頂層,劇場的工
作人員憑工作證進去吃飯、休息,或是談談工作。天氣好的時候還能順便欣賞一下日落或星空。
長街很多主流劇場都是這樣的結構。
趙鹿跟着沈絨到頂層,也不忘将那一大束的玫瑰帶着。
沈絨琢磨着她異常的舉動,心裏有些不祥的預感。
兩人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後,很快沈絨就發現,将趙鹿拽到樓上餐廳的做法是正确的。
剛一坐下,趙鹿寒暄了幾句,說了些《遠方》劇組自沈絨走後少了一股重要的精神力量,随後又開始孜孜不倦地誇沈絨。
從《撩動全城》誇回了《汝寧》,說她做夢都想《汝寧》複排,甚至連《汴京一夜》這沈絨的出道作品都被她誇上天。
沒有化舞臺妝的趙鹿戴着漁夫帽散着長發,年輕又有靈氣,說起和沈絨的緣分滔滔不絕。
沈絨才知道,原來趙鹿看過《汴京一夜》的首演。
對她而言極其重要的出道演出,趙鹿就在臺下。
“那會兒我十三歲,剛上初中,對音樂劇只算是有點了解。本來我爸媽是想讓我當舞蹈演員的,但看完《汴京一夜》後我深深被你感染,一整晚都沒睡着覺,腦子裏一直回蕩着你在舞臺上的樣子,真的太有魅力了。天一亮我就跟我爸媽說,我要和你一樣,當一名音樂劇演員。”
趙鹿的真情告白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說得聽誇贊的話早就聽膩味的沈絨都有點臉紅。
難免想到她小的時候,對小姨沈玉也是這般崇拜。
趙鹿從對沈絨專業上的敬仰一路說到喜歡她的性格,覺得她高冷之中又不乏溫柔,溫柔裏帶着倔強,倔強得讓人想保護……
沈絨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正要讓她打住的時候,趙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小絨姐……”趙鹿靠近她,臉上是羞赧又興奮的紅暈,“上回你幫我找到頭套的時候,我,我心裏的感覺都不能用感動來形容。就像着了魔一樣,反複回味這件事好久好久。你離開劇組之後我失落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後來我想明白了,原來我是喜歡你,我很喜歡你。”
沈絨笑容僵在臉上。
“我知道你最近遇到的一些困難,能給我一個保護你的機會
嗎?我……”
趙鹿話還沒說完,沈絨就将手給抽走。
趙鹿:“……”
換成別人沈絨直接起身就走了,但趙鹿并不讓沈絨讨厭,是她會欣賞的那類演員,身上的純真還挺招人喜歡。
但不是那種喜歡。
沈絨沒走,好聲好氣地跟她說:“我沒這方面的想法。”
沈絨并不想談戀愛。
之前和盛明盞八年遮遮掩掩的交往已經讓她身心疲倦,到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
如今又和疑似前任的神秘人擦出了危險的火花……
沈絨還被那神秘人耍得團團轉,這頭又蹦出個小姑娘。
駐演、沈黛的病情和各種排練,已經讓她精力不濟,無暇顧及其他。
即便精力充沛,沈絨也不能答應。
她的心一直被某個人占據着。
就算分手了兩年,她也難以忘懷。
重遇之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更是糾纏不休。
但凡有盛明盞出現的場合,她的注意力只會落在這個人身上。
她不知道這份情緒算什麽。
愛也好恨也好,她全給了那個女人。
還需要多久才能将她從心裏剝離,沈絨也不知道,很有可能此生都會被對方牽着鼻子走。
就算覆水難收,估摸着自己這輩子就耗在盛明盞身上了。
別禍害別人了吧。
沈絨這番心理活動只她自個兒知道。
嘴上給出去的回答,落在趙鹿的耳朵裏,又是另一番意思。
趙鹿尋思,什麽叫“我沒這方面的想法”?
意思是沒有和女性.交往的想法麽?
趙鹿喝了口飲料,從頭腦發熱中撿回了一點理智。
總算想起了當面告白失敗也是會尴尬的。
“我還以為小絨姐也是同道中人……哎,我太沖動了,都是因為你以前的緋聞對象是……”
趙鹿頓了一下,沒說出那個名字。
沈絨在腦子裏幫她補上了“盛明盞”這三個字。
沈絨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身後有個人替她接話了。
“我作證,她的确不是同性戀。”
沈絨和趙鹿都詫異地往聲源望去。
盛明盞穿着一身輕薄的香槟色春裝,與她們相隔一張桌子。
在晚風徐徐的戶外,她猶如一顆剔透的露珠。
難得盛明盞笑得溫和。
沈絨當然知道,這女人在幹壞事的時候,總是笑得這般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