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百歲無憂

“老太太,什麽都沒留給您,只字片語都沒有。”這話多麽冰冷,比冬日夜裏醒來,喉嚨幹澀,灌下一杯冰水還要讓人寒冷,連發抖都做不到。

陸遠思此,露出淡淡的笑容,把書輕輕合上,揉了揉太陽穴,老太太的葬禮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夫人,休息一下吧,您現在有了孩子,本來就辛苦,不要再讀書了。”小栗把薄毯蓋在陸遠身上,溫柔體貼的說着。

“沒事……”陸遠輕笑,撫摸着書面,又看着窗外愈發荒涼的景色:“現在幾點了?”

“下午兩點,您要午睡一會嗎?”

陸遠搖搖頭:“你去吧,讓我自己待一會。”

“夫人……”

“沒事的。”陸遠輕輕笑着,神色看不出疲倦,只是讓人覺得……十分寂寞,像是臨近冬天,花園裏唯一頂風盛開的月季,身骨單薄,葉子發黃,只有骨朵,宛如開在正好的時節。

“我只是……想靜一靜。”陸遠的聲音很慢,像是要把這一個字一個字都仔細斟酌清楚,他說:“去吧。”

小栗抱緊雙臂,她想要擁住陸遠,可她不能,她只能站在他身邊,靜靜的看着他,念着他,連喜歡二字都不能說出口。

她愛他,勝過自己,她對陸遠的愛,不能用深與淺來衡量,越是不能宣之于口,越是藏于心中,像是好酒要深藏,慢慢發酵……

小栗什麽都不能做,也什麽都不可以做,她只是途徑了一朵花的綻放。

“要開心點……夫人。”小栗笑出聲,手指抓緊臂膀,輕輕顫抖着:“今天是除夕,要我說您一定要向先生,讨個大紅包才是呢。”

果然一聽穆法硰,陸遠便露出笑容,俊秀面容溫柔淡雅:“先生說了什麽時候回來嗎?”

“大概三點就能回來,先生早就囑咐下來,讓我照顧好您。”

陸遠笑了笑,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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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知道……”小栗忽而脫口而出,眼眶發熱,淚水像是要沸騰,可她微微而笑,說:“您不知道……多愛您。”

陸遠睫毛輕輕眨了眨。

小栗笑了,把話說全:“您不知道,先生有多愛您。”

“我知道。”陸遠沒有猶豫一秒,他笑了“小栗,我知道的……”

陸遠伸手撫摸小栗的臉頰,他是如此的溫柔,眼中有愛憐又有悲憫:“除了穆法硰,我已經沒有能力去愛任何人了,小栗。”

陸遠靜靜看着她,他對這個女孩的憐惜,只會害了她,叫她越陷越深,……

“如果……”小栗輕輕顫抖,卻露出笑容,那雙眼睛充滿希翼又布滿絕望:“沒有穆法硰,你會不會愛上我?”

陸遠聽到了水聲,應該是其他女仆洗涮東西的聲音,他微微分心,卻還是笑了出來:“我很難愛上一個人,小栗。我不想對你說謊,對我而言,愛人比恨人更難,更何況……沒有如果。”

陸遠垂下手,摸了摸腹部,笑了:“到此為止,我想去外面,坐一會秋千,你不要跟來,小栗。”

小栗低着頭,似乎是哭了,但陸遠沒有去看,他只是往出走,一直走。

冬天,除夕,何其寒冷啊,陸遠呼氣,白色的煙霧徐徐上升,他伸手慢慢摸上了刷了紅色油漆的秋千。

這是穆法硰做給他的,木材是親自伐的,繩索是親自綁上的,做這一個秋千,磨的他的手都破了,起了水泡,花錢買的話,只需要吩咐手下的人,第二天就能搬到後院來。

可是穆法硰沒有,他只是緘默的,去讨陸遠的歡心,放低了身姿,柔軟了心,去實實在在愛一個人。

陸遠知道,因為老太太過世,他的心中陷入了難以想象的悲痛中,明明只是穿越過來後見過幾面的老太太,卻宛如真的親人過世一般,無語凝噎,多一句話都是累贅,心都空了,還怎麽說話呢?

每到夜晚,痛上心頭的時候,翻來覆去睡不着,總有一雙手,輕輕擁抱着陸遠。

那雙手的主人,給陸遠做了這架秋千,希望陸遠能開開心心,百歲無憂。

陸遠因為懷孕,所以小心坐上去,輕輕晃悠起來,他明明是快樂的,淚水卻奪眶而出,他嗚咽……卻不知為何。

這屋外的天,還是那麽藍,那麽廣闊,一望無際……陸遠的心,在這天空中消失了,融化了,也丢失了。

他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其實不是他想要,而是穆法硰想要,陸遠那麽愛穆法硰,自然舍不得他難過。

可是陸遠自己呢?

陸遠擦去眼角的淚,又笑着,怪自己太無趣,他輕輕蕩着秋千,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動作笨拙。

“貪玩。”穆法硰的聲音淡淡的,卻為他輕輕推起秋千。

“一時興起罷了。”陸遠笑着,溫柔道:“怎麽這麽快回來了,寶貝?”

“想你。”就這兩個字,官方的很,不屑甜言蜜語,卻勝過一切山盟海誓。

“我也想你,想的不行。”陸遠笑着,站起身,輕輕擁抱了一下穆法硰:“歡迎回家。”

穆法硰聞到了陸遠發絲上的香味,慢慢說:“回去,風大了,冷。”

陸遠卻搖搖頭:“陪我再走一走,我想去看看湖,也想看看湖裏的天鵝。”

穆法硰蹙眉。

“我不冷的,陪我去看看吧。”陸遠抱住穆法硰,蹭了蹭他的胸口:“陪我看看吧,我好寂寞。”

穆法硰輕輕眨了下眼,他慢慢說:“好。”

“太好了。”陸遠挽着穆法硰的胳膊,踩着半是枯黃的草葉,風吹過臉頰,湖上結了薄薄的冰,一切都不複從前了。

“你知道嗎?”陸遠慢慢說,輕輕說,從口袋裏拿出一支已經幹枯的白色木芙蓉:“老太太什麽都沒留給我,一絲念想都不願留給我。”

穆法硰沒有說話,只是聽着風吹樹葉的聲音,多麽空曠,多麽寂寥。

“她甚至不許我去葬禮。”陸遠笑出聲,緩慢的蹲下身,把幹枯的木芙蓉放入湖中,任由它……飄遠,再沉入湖底。

“她不許我去,她要我好好活着。”

陸遠嘲諷的笑出聲,又搖搖頭,站起身,看着湖面有風吹過,帶起層層漣漪:“确實起風了,我們走吧。”

穆法硰一言不發,緊緊跟着陸遠身後,他似乎有話要說,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直到晚上放煙火,陸遠手中的仙女棒燃燒着,迸裂出星光燦爛,點燃了這漆黑的夜,照亮了陸遠的側臉。

穆法硰看着陸遠,聽着煙火燃燒的聲音,靜靜聽着……

他忽然湊身,過去吻陸遠,一觸即離,短暫的像陸遠手中的煙花。

“我會永遠陪着你,我愛你,永遠愛你,遠遠。”

這句話,是救命稻草,是詛咒。

是這漆黑的夜,唯一燒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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