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沙衛莊
森涼的月光,透過指尖,斜射而下,落在那張蒼白的臉上。
纖細的身姿,在月的餘輝之中,恍如雪山之巅的白蓮,讓背後的他也望而卻步。
張良知道那個人在他身後,縱使一言不發,縱使放輕了腳步,他也能感受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霸者王氣,或許,那個人是注定了要成為這天下霸主,這天,或許也注定了,他們要執劍相對。
沉默之中,張良突然轉了身,眼中是一片清冷地看着站在他身後的嬴政問道:“你對我,求而不得,所以不願放手?”
求而不得?嬴政定定地看着那雙眼,抗拒,痛苦,那裏面有太多的凄然,多得連他也不忍再看下去。他是不願放手,卻不是因為求而不得。
以前,他不知道滿足是什麽感覺,所以他喜歡掠奪,滅了一個又一個國家。以前,他也不知道什麽叫害怕,所以,負盡天下,也要任戎馬鐵蹄踏盡江山的每一寸土地。
如果不是他,或許他一輩子也不會明白,什麽叫滿足。在他身上,只要一個微笑,一次不拒絕,他便覺得心中溫馨而快樂。
唇上,突然傳來冰涼的,軟軟的感覺,嬴政一回神,便瞧見那個細致如玉的男子,踮着腳,羞澀地将自己送到他面前。
“為什麽?”這一次,嬴政推開了他,雖然為他的主動而欣喜,卻也因為他背後的目的而心痛。
“你不是想得到嗎?”張良被他推開,緩緩地笑着,卻是萬分凄涼。
“如果得到,就要失去,朕寧願一輩子,就這樣守着你。”寒風,卷起殘葉,從兩人身邊一掠而過,張良苦笑地看着一臉嚴肅的嬴政,心中愈加不明白,這個人,那樣執着地要抓住他,卻又不想得到他,難不成,是愛上他了?
愛?張良不禁搖頭,他怎麽會這樣想,這個字,在這帝國君王身上,或許終其一生,也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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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落在那轱辘不歇的馬車上。
嚣肆的風,忽然間盛大了起來。偌大的樹林,被這突來的大風帶起一股肅殺之氣。
“李大人……”聽見背後蒙毅冰涼的嗓音,随着馬蹄聲漸近,李斯忙地呵停前進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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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峭壁懸崖,小路狹隘,且此地有一股肅殺之氣,不如先停下。”蒙毅皺着眉頭對李斯說道。
李斯似乎也察覺有些不對勁兒,回頭看了一眼神色極是嚴肅的蒙毅。蒙家三代虎将,他大哥蒙恬更是帝國難得的将才,蒙毅自小便受熏陶,跟随蒙恬沖鋒陷陣,打過不少的勝仗。此次,嬴政前往桑海,蒙恬雖不在左右,蒙毅卻是一直随侍在側,讓李斯安心不少。
風,緩緩地揚起,帝國衆将士似乎也察覺到周遭氣氛得緊滞,個個斂氣納罕,不敢稍動。
“既然來了,又何必藏而不露?”蒙毅的嗓音,不高不低,如寒凜的冷劍,穿破空氣,落進每個人的耳裏。
張良未曾想到,第一個來救他的,竟然是衛莊……
流暢的墨色長衣,銀白的發絲,繃緊的臉頰,手中那柄散發着幽幽寒氣的鯊齒,似是感覺到主人心中隐藏的怒氣,在偌大的竹林之中輕聲吟唱。
“沒死?”衛莊看到張良的第一句話,只有冷冷的兩個字,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卻是讓張良輕聲地笑了出來:“你失望了……”
銀白的發絲,在空中飛舞,卷起的殘葉與之糾纏,衛莊一眼睨過張良背後那個霸道侵略的目光,冷哼地一躍而起,躲開背後蒙毅刺向他淩厲的一劍,手中鯊齒,如光一般向張良刺去。
張良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即使那寒涼的劍已經離他很近很近。他卻連眼也不曾一眨,他相信他,如果這天底下,還有一人願意與他生死相交,那麽一定是他。
不因家仇國恨,不為虛僞名利,只為了‘朋友’二字。
那快如閃電的一劍,最終也沒有近得張良的身邊,更別說碰到那個人的衣角。
白色的绫,如纏綿的風一樣,頃刻便卷上了衛莊的鯊齒,卸去那一劍的淩厲。
張良并不意外湘舞會突然出現,因為她一直就跟在他的身邊。
湘舞是陰陽家的高手,張良雖知道,卻從未見過她的身手。直到,此刻她正輕盈立于衛莊的鯊齒之上,翩然起舞。白色的绫,随着空氣,在她手中猶如荷花一般,悄然綻開。
“不等我們來,就開始動手,會不會太心急了……”柔媚而甜膩的嗓音,随着衛莊騰起的身形,驀然出現。
“你如果再廢話,那把劍下次要對準的,或許是你的腦袋。”高空之中,白鳳一如既往地傲然立于雲端。
“哼……”赤練鳳眸瞟了一眼白鳳,甚是不屑地冷哼,手中鏈蛇軟劍發出細小的嘶嘶聲向那個緊緊握住張良手掌的帝國君王飛去。
“陛下不如嘗嘗這鏈蛇軟劍的滋味,可比你手上拉着的味道好多了。”妖媚的聲音,如響在嬴政耳邊,細細的,甚是悅耳動聽。
嬴政陰沉着臉,沉吟不動,拉着張良的手,卻是突然收緊,似要将他的手生生擰斷似的。
“就憑你,還想靠近陛下,不知死活……”赤練的身體,突然一滞,而後迅速被一股大力彈開,撞向一顆大樹後,無力地落下。
只是一瞬間,嬴政左右兩邊便出現一男一女,手中各執一青一紅兩柄寶劍,侍立兩邊。
“這……就是你想要的?”嬴政盛怒的手,驀然捏上張良一瞬不轉看着衛莊的眼神,強迫他轉向自己,冷冽的嗓音,似含着狂風暴雨,盯着張良。
尖銳的刺疼,抽回張良的思緒,被迫轉頭看向那個如獵豹一般,隐藏着一身唳氣的君王,不禁皺眉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也?還記得你問我的那句話嗎?”
嬴政細細地看着張良的眉眼,見他強忍着疼痛,也要笑着看他,那笑,含着對他的嘲諷與不屑,還有……決不妥協的決定。
他當然記得他說的話,尤其是對他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曾忘記。
“你有自由,所以不明白我失去自由的痛苦。在你身邊,除了一日比一日更深的仇恨,便再無其他。”颚下得手,愈加使勁兒,仿佛要将他捏碎似的。
“除了自由,朕什麽都可以給你……”閉上眼,嬴政覺得心猛然被揪緊,那縮成一團的緊致,或許便是心痛,他從不知道,心痛的滋味,這樣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