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拒不承歡
有人說,一個人的名字可能取錯,外號卻絕不可能取錯。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占了這句詩前半句的女子,舞技确實不是凡間女子可比。
不錯,以華月丫鬟的身份進宮、并跟進舞池的,就是樓心月。
舞蹈對她而言,是生命,也是靈魂。她一開舞,群芳失色……整個舞池,另三個嬌豔的女子如三朵開得鮮豔的花兒,而她,就如那只花叢中的孔雀,搖曳生輝,婀娜多姿。
張子齡和白雲飛等人早已看得呆了,都停下手中的茶盞,只目不轉睛看着她旋轉、飛躍、低眉、回首,一颦一蹙,一舒一收,幻化出滿閣風情。
顧回卻是不知何時鋪開了宣紙,蘸墨走筆,低頭作起畫來。
今晚昭明帝約他們前來吃茶,也有讓他們把關的意思,畢竟他選的第一個女子很可能就是妻,也就是烏國的皇後。而顧回此行帶了筆墨紙硯也是得了昭明帝的默許,好畫下未來皇後初入皇宮的鳳姿。
張子齡和白雲飛望向顧回的畫紙,再互望了一眼,沉默了。因為顧回的紙上只畫了一個女子——就是姍姍來遲的那個如孔雀的女子。
要知顧回為人清雅,對男女之事很少論及,能進他眼中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此時連他都肯動筆只畫下這位女子,可見此女今晚驚豔到的,絕不止張白二人。
而反觀華月,生硬的舞姿在場中就顯得極不協調了。不止如此,她盤發的簪子掉了,頭發只用發帶松松挽着,不多時,頭發便掙脫發帶直接傾瀉而下……她驚慌地拾起發帶,再度挽起頭發,窘迫至極。
衆人面面相觑:這個女孩,未免太不小心!
昭明帝卻眼神不變,依舊微笑着看舞。似乎對那個女子所有的失态視而不見。
一曲終了。
“好!”昭明帝當先鼓掌,哈哈大笑。
張子齡和白雲飛也含笑鼓掌。顧回收筆,含笑。
張子齡看着顧回的畫,贊道:“舞罷收筆,賢弟的時間倒是掐得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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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回笑而不言。
昭明帝卻沒有看顧回的話,而是笑笑對閣前的五個女子道:“你們下去。”
他又指了指華月,眼神裏有些許玩味的笑意:“你,上來,跟朕走。”
華月正待轉身離開,聞言,全身一震。明明自己故意笨手笨腳什麽都沒跳啊,明明有樓心月的驚豔之舞啊,怎麽還是落到了自己頭上?
這是一個精心的布局。她好不容易才把樓心月以丫頭的身份帶進皇宮,樓心月又以送發簪為名追至摘星閣,并在舞蹈已經
開始時憑着自己敏捷的身手滑入舞池,連一旁的太監都來不及阻擋。而華月自己,故意脂粉未施,故意跟不上舞蹈的節拍,甚至故意連頭發都沒盤好,又有樓心月珠玉在側,按理皇帝是完全不會注意到她的呀。按照華月的預想,今晚結束,那個皇帝要麽被樓心月迷住娶她為妃,要麽顧忌家世在另外三個小姐裏選一個為後,但絕對不會把心思打到她這裏來!而她回府向父親解釋只需說皇帝看不上自己便可。即便今晚的事傳出去,也只會傳華府千金的發簪臨時出了點小纰漏,天意如此。
不止是她奇怪,張子齡和白雲飛也奇怪:怎麽陛下看中的會是一直不在狀态的華月?
昭明見華月怔在那裏,也不責怪,而是笑笑起身,趨步下來,走至她身邊,擡手便挽住她的肩:“随朕回乾清宮。”
“幾位愛卿自己回府吧,朕先回宮了。”昭明帝扔下這句話,便攬着華月走了,似乎頗為迫不及待。
幾個大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顧回聳聳肩,拿起桌上的畫,看了看,便走下來遞到早已氣怔在當地的樓心月手裏,然後轉身離開。
張子齡和白雲飛也跟了出去。
只有樓心月還怔在當地,出神。她的臉色由不甘,到氣憤,再到迷茫。最後,她望着三個大臣離去的路,出神。
乾清宮裏。
華月一把推開昭明帝:“請陛下自重。”
昭明笑笑:“朕如何不自重了?”
華月語塞。确實,他什麽也沒做,并不算不自重。她總不能說“你接下來肯定會不自重”吧……
華月不說話,昭明也不說話。乾清宮的太監宮女早已被昭明帝遣開,此時更是寂靜無聲。
寂靜的夜晚,寂靜的宮殿,呼吸聲尤其清晰。華月第一次發現可以這麽清晰地聽一個人的呼吸……昭明的呼吸平穩均勻,卻又有些惬意與粗重。華月不用看他的眼睛,也能想象到他此刻正一眼玩味地看着自己。
時間一點點的過,他的呼吸均勻有致地傳來,還帶些淡淡的酒氣,竟然讓人有種安心的感覺。她突然發現:皇宮也沒那麽可怕,皇帝也沒那麽吓人。或許,這個皇帝,只是一個跟自己同齡的男子……才十八歲,還很年輕的男子。
門外三更聲響。華月的心一激靈。她突然想起來晚上是要睡覺的。
果然,呼吸聲漸漸靠近,酒氣也更濃:“我們該睡覺了。”
“啊!”華月條件反射地有些驚慌失措,想也不想便推開他,“你要幹嘛?走開!”
昭明帝被推
得莫名其妙,一愣,半晌,摸摸鼻子:“我沒要幹嘛。可是你……”
“我什麽?”華月瞪着他。
昭明帝無語。
他的母親告訴他的是:今晚的舞宴說是慶生,實則選後,他看中了誰便把誰帶回乾清宮臨幸。
甚至為了今晚的臨幸,母親還特地讓人給他講授了《春宮圖》。
當然,這些事他不可能告訴她。
只是……不應該是女的伺候男的嗎?而且,他是皇帝哎。
但是看華月,是絲毫沒有要伺候他的意思。昭明帝暗自苦笑,只好硬着頭皮上來再度搭上她的肩膀:“你看今晚的月色……”
“走開!”華月如被蠍子蟄了一樣,一把推開,“你不要碰我!”
昭明帝尴尬着站在一邊,一時間反不知如何是好。終于,他輕咳一聲:“好吧,你先歇着,我……等一下在地上鋪個鋪蓋。”
華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确定他不是說着玩的,這才放下心來。卻又好奇:“你們皇宮不是好多房子嗎?幹嗎睡鋪蓋?”
“你的意思是讓朕去別的宮睡,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被你趕出來了?”昭明帝斜眼看着她,有些尴尬,又有些無奈,似乎還有一絲寵溺與縱容。
華月忍不住“撲哧”笑了:“是哦,你是皇帝。”
他是皇帝啊……
昭明帝無奈地揉着犯困的眼睛:“是啊,做皇帝很麻煩的,唯恐一不小心就出了醜,讓別人笑白癡,嗯比你剛剛跳舞時還白癡。”
華月瞪眼:“我剛剛哪有白癡?”
“好嘛沒白癡,快睡吧,朕明天還要早朝呢。”昭明帝顯然是真的困了,打着哈欠便去櫃子裏翻被褥打地鋪。
“是真的沒有白癡嘛!”他敷衍的口氣讓華月忍不住不服氣地喊。她本來就不白癡,這不過是她跟樓心月商量的計謀而已。
可是,昭明帝似乎并沒有多少精神聽她解釋,拉下鋪蓋随意扔到地上便躺下呼呼睡了。
華月看着躺在地上的皇帝,突然覺得自己所謂的計謀在這一刻變得好蒼白,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