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瓊林盛宴

每年科考後,宮裏都會設宴招待高中的士子,一來是慶賀之意,二來皇帝在他們上任前亦可叮囑一二。是為瓊林宴。

今年的瓊林宴,光彩最盛的自然是陸子衿——新科狀元,天子門生。

宴席上,剛剛高中的士子們紅光滿面、頻頻舉杯。

特意被請來陪席的張子齡和白雲飛等人,也跟着喝了不少。唯有右相顧回,一直含笑以茶代酒。這是他的習慣。

昭明帝坐在王座上看着這一切,含笑抿酒。他喜歡這種氛圍。自他登基後,讓朝堂上下親如一家,就是他不變的追求。

古來君王皆寂寞,都因君臣間不可逾越的鴻溝。但是他沒有這種寂寞。

古來朝堂不和,都因各自為政。但是烏國也沒有這種隐患。

因為昭明帝經常會把他們聚在一起,不論官位高低、不論年齡長幼,皆随意玩笑,痛飲盡歡。男人建立友情其實很容易,一場場歌舞看下來,一壇壇美酒被喝幹,滿朝文武也自然日漸親密。甚至在昭明帝的鼓勵和帶動下,大臣們經常兄弟相稱。

比如顧回張子齡雖差了近四十歲,卻知交莫逆、親如兄弟,被百姓傳為佳話。而昭明帝對兵馬大元帥白雲飛,私下也一直是以哥喚之。

短短兩年,這個剛歷兩世的朝廷,竟漸漸散出空前的親和之氣。

老丞相張子齡曾經對顧回說,你很幸運,輔佐了一位曠世明君。因為縱觀青史,從來沒有哪個人主能令上下和睦一心至親如一家……本朝,是一個特殊的朝代。昭明帝,也是一位獨特的絕世君主。張子齡絕對相信:這個王者嘻笑随意的背後,是敏銳通達的智慧。

等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昭明帝才笑着舉杯:“衆愛卿,我們共飲此杯。”

他笑:“然後朕宣布你們新上任的官職。”

“敬陛下!”群臣舉杯,“恭祝陛下萬壽無疆!”

昭明帝撇嘴一笑:“‘萬壽無疆’在上次朕的壽宴上不是祝過了麽,怎麽還是這句?”

他含笑看了看顧回:“顧相你偷懶啊,讀那麽多書就不肯另想個新詞麽?”

顧回微笑:“陛下,今日的祝詞可不關微臣的事,臣是跟着張大人喊的。”

“呀。”張子齡愕然,“微臣是先跟白元帥商議的。他說還喊這句!”

“老頭你好不講理,你倒是幾時和我商議過?”白雲飛放下酒杯,笑着反駁。

“呀,難道沒有麽?你進宮時我就問你要不要還照舊喊祝詞,你答應了。”

“我答應了?”白雲飛似乎毫無

印象,“我如何答應的?”

“你說‘嗯’。”

“我……”白雲飛無語凝噎,“好吧,我答應了。”

簡單一個“嗯”字,是答應,還是随口一哼,只怕是說不清的。

衆大臣都笑,他們對張子齡這種裝傻充愣推“責任”的段子早就屢見不鮮。士子們倒是第一次看到皇帝和丞相元帥上演這種戲碼,頗覺有趣,也對這個朝堂更感親切了。

昭明帝笑着搖頭:“好吧,下次記得換個詞。”

說罷,仰脖飲盡杯中酒,照杯。

衆臣跟着飲盡杯中酒,齊聲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昭明帝笑着舉手示意:“宣旨。”

一個太監聞言上前,展旨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封,榜眼沐恒為揚州刺史;封,探花……”

一路念下來,每個人都有了官職,唯獨漏了狀元陸子衿。

陸子衿心頭不解。

昭明帝卻笑着起身:“經過朕與兩位丞相商議,準備學古朝,再添一個官職——侍中。也就是只聽命于朕,為朕出謀劃策的随身謀士,不用上朝,可自由出入宮門。”

他笑看陸子衿:“這一屆的狀元郎陸子衿,将會是朕的第一位侍中。”

衆臣都道恭喜。皇帝肯為他新設官職,想來這個陸子衿他日必成朝中新貴。

陸子衿手中的酒杯卻“叮咚”掉落。

因為他聽到了那句“可自由出入宮門”。

昭明帝自然不知他那些心思,又一路笑着喝至宴席結束,才拉着白雲飛離開,說是有事。

張子齡看着他急匆匆拉着白雲飛而去,不無擔憂地小聲問顧回:“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能有什麽事。”顧回輕啜一口清茶,有些淡淡幸災樂禍地笑,“想來是吟香公主回來了。”

“噗!”連年老持重的張子齡,也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卻說華後在宮裏閑得無聊,便約了幾個宮女打馬吊。

堂堂皇後正襟而坐,摸着馬吊連碰帶吃,打得也是不亦樂乎。幾個宮女先是惴惴不安怕違了宮中規矩,後來跟着她越打膽越壯,也來了興致,玩得頗為投入。甚至連遠遠傳來的“陛下回宮”都沒聽見。

直到乾清宮門口的太監扯着嗓子高呼“陛下回宮”,才驚得停下搓馬吊的手。

太監話音剛落,昭明帝就帶着白雲飛一步踏入,邊走邊笑說:“雲飛哥,帶你來看看朕的皇後……”

“呃……”

昭明帝和白雲飛被眼前的景

象驚呆了,華後也愕然看着突然闖進來的昭明帝和白雲飛。順便狠狠多看了幾眼白雲飛。因為這個白衣男子……真好看啊。他就是傳說中的兵馬大元帥白雲飛啊?是烏國多少女子的夢中情人呢。

一個年長些的宮女最先反應過來,“撲通”跪倒:“奴婢恭迎陛下。”

其他宮女這才紛紛跪下,誠惶誠恐。

華後眨巴了一下眼睛,穩住心神,這才欠身行禮:“臣妾恭迎陛下。”

昭明帝看着眼前的景象,半晌說不出話,輕咳兩聲,才算找着了自己的舌頭:“咳咳,賢後,你在……”

華後張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昭明帝。在沒有想到對的話前,她不會亂開口。因為他身邊站着一個外人。她很清楚:皇宮就是皇宮,即便夫妻感情再好,在人前也是需要分尊卑知規矩的。她雖然不知在宮廷打馬吊是否有違宮規,但此時此刻最好還是掩飾的好。

這時,一個宮女低着頭回:“回陛下,是皇後娘娘今日垂詢民間疾苦,說到各地的風土人情,奴婢便提起家鄉的馬吊,皇後好奇,才要來一副馬吊讓奴婢講解其中的掌故……奴婢該死,望陛下責罰。”

昭明帝眨巴了一下眼睛,眼光投向華後。

華後也眨巴了一下眼睛,接過話頭:“是……臣妾要她給我講的!請陛下要責罰就責罰臣妾。”說罷,低頭作勢請罪。

昭明帝無奈地笑看白雲飛,然後輕咳兩聲,扶起華後:“賢後如此替朕憂國憂民,朕,咳咳,怎麽會責罰呢?”

白雲飛忍住笑,也上前拱手:“皇後剛剛新婚,就垂詢民間疾苦,實乃陛下之福,烏國之幸。”

既然皇帝和皇後要唱戲,他這個做臣子的自然只能配戲。

昭明帝自然知道白雲飛早已看透,便含糊一聲帶過,趕緊拉過華後轉移話題:“對了,賢後,還記得麽,這位就是我們烏國的鐵壁長城——讓外寇內賊統統聞風喪膽的兵馬大元帥,白雲飛。也是朕從小玩到大的兄長。”

華後朝白雲飛深深一福:“白……元帥。”

她一邊喊一邊思忖,終于還是決定叫“白元帥”。想來昭明帝稱白雲飛為兄只是自小情深,加之對方又是國家的左臂右膀,卻并無正式敕封。自己雖是昭明之妻,卻終究無他們從小便相識的感情基礎,叫“哥”終究不夠真誠。

白雲飛回禮:“皇後娘娘客氣了。”

不管他如何風光,終究她是主,他是臣。這一點,白雲飛向來看得通透。

昭明帝在一旁笑容滿面。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跟自己最愛的妻子寒暄,還有比這

更開心的事麽?

當然還有。那就是……再拉來個自己的親妹子。

昭明帝自然沒有忘記拉白雲飛來後宮的目的,他一邊攬着華後,一邊招呼白雲飛:“對了,母後說香兒今天回來,想必已經回蘊香齋了,我們去瞧瞧。”

白雲飛立刻像被蜜蜂蟄了一般,不自覺退後一步,讪笑:“陛下,既然香公主剛剛回宮,自然要先跟你們共敘天倫,臣……就不湊熱鬧了。對了,陛下新娶了皇後,公主想必也等不及見嫂子了,臣去了反而不合适,還是……”

昭明帝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嘿嘿截住話頭:“雲飛哥你怎麽突然君君臣臣如此見外?實話跟你說吧,香兒人還未回宮便已傳信讓朕找你進宮了。”

白雲飛扶額。本以為這個陛下召自己進宮是有什麽重大軍務,卻原來是為香兒那丫頭扣人。

果然,一個小宮女急急跑來,“陛下,公主派我來問您白元帥到了沒?”

昭明帝朝白雲飛努努嘴:“喏,這麽好看一白元帥就站這,你自己看不見麽?”

小宮女原本是按話傳話,被昭明帝這一打趣,反紅了臉。要知白雲飛允文允武,卓然不群,不止武藝高強精通兵法能制敵于疆場,亦頗通琴棋文墨,更兼之和善正氣,是萬裏挑一的理想男兒。更何況,他一身白衣,俊逸出塵,實在……煞是好看。所以,烏國女子,幾乎沒有不對這個白衣元帥芳心暗許的。

昭明帝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才對這個小宮女逗趣。

此時見小宮女紅了臉,也就不再說,只對白雲飛道:“我們走吧,香兒估計都等急了。”

小宮女卻攔在前面,嗫嚅:“陛下,公主說……”

“公主說什麽?”

“公主說……”小宮女的聲音小得可憐,卻字字清晰,“她只想見白元帥,其他人等,就不必去了。”

“什麽?”昭明帝暴跳,“什麽叫其他人等不必去了!”

小宮女怯怯道:“公主說明日會來乾清宮看望皇兄皇嫂,所以……”

“所以朕今晚就不要去讨她的嫌?”昭明帝沒好氣地問。

小宮女不說話,低着頭,默認。

昭明帝嘆了口氣,一副很無奈的表情,朝白雲飛攤了攤手:“你看,朕這個妹妹,诳朕把你叫來,結果把朕這個皇兄甩了。”

白雲飛尴尬笑笑,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其實他很想說:要不陛下換您去得了!

“唉,去吧去吧。”昭明帝一邊推白雲飛,一邊搖頭嘆息,“過河拆橋啊

,女大不中留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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