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向日葵之家

065.

謝祈嘴上說着去喊人,結果等進了餐廳卻只有他和傅厭,而本該跟在兩人身旁一同下來的小花卻不知所蹤。谷甜甜的目光在兩個男人身上轉了一圈,端着手裏剛剛盛滿了肉和菜的碗蹭到兩人身邊,好奇的發問:“小花呢?”

“小花有點生氣。”

谷甜甜點頭,想起那個小姑娘跟自己說的悄悄話,頓時更好奇了:“那她生氣的時候可怕嗎?”

謝祈語氣平靜地說着‘還行’,視線卻放在了她那滿滿一大碗的飯菜上。谷甜甜是個健身博主,平時吃得也不少,在游戲副本裏更是。在她的認知裏,她得吃更多,才能保持強悍的體力,才有機會贏得機會從副本裏回到現實。

所以剛才洗幹淨了盤子去鐵哥面前打飯的時候,對方加了一勺又一勺,看向谷甜甜的眼神也越來越奇怪,到最後實在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吃得了這麽多嗎?”

谷甜甜一拍胸口坦然直言:“就這樣的,我可以吃兩碗!”

而現在,她捧着碗注意到了謝祈的視線,低頭看看被疊得很滿的菜,試探一般将碗遞到了謝祈的面前,“大佬先吃?”

謝祈:“……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谷甜甜沒聽明白謝祈這話,有什麽不太對勁的?這不就一頓午餐嗎?頂多就是肉多了一點,三個在廚房幹活的玩家燒菜都有一手,每個人一個菜系,讓谷甜甜覺得自己更像一只廢物。

傅厭感覺到謝祈後退了一步,視線便也落在了那大碗上,只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就投向了別處。餐廳內擺放着許許多多的餐桌,餐桌是四人一桌,這些小孩們以前都受過相關教育,每個人乖巧坐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很認真地吃着飯。而他們另一邊的角落裏是一張更大的圓桌,鐵哥等人将裝了菜的圓碟放上,除去謝祈、傅厭以及谷甜甜的其他玩家都坐在一起吃飯。

瞥了一眼,傅厭便蹙起眉,用聽不清情緒的聲音問道:“這些肉哪裏來的?”

谷甜甜眨眨眼:“送來的呀!小花不是說了嗎,會有一個專門的員工每天送食材過來,不過大家都說沒見到那個員工,就一眨眼的時間,這些食材就出現在後廚了。”

謝祈聽到這兒,頗為感慨的說了一句:“那你們就敢張嘴吃啊。”

谷甜甜雖然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但聽到謝祈這話,又看這對大佬情侶的表情都不太對勁,心中似乎隐隐約約的意識到了什麽,她下意識将自己還沒動過的碗放到了桌上,默默推開,讓這跟臉差不多大的碗遠離自己的視線。

謝祈傅厭身高腿長、長得又好,站在同一處可謂是十分紮眼,再加上先前還有個捧着大碗的谷甜甜,很容易吸引玩家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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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謝祈和傅厭沒出現的時候,幾個玩家低聲交談時的話題也繞不開兩人。那戴着黑框眼鏡的男人用一種頗為意味深長的調調跟鐵哥幾人做介紹:“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兩個玩家,是一對情侶。其中有一個特別眼熟,我和他們一個區的,應該是個厲害的人,道具排行排得很高。”

馬甲男雖然總是一副精英派頭,但卻沒有什麽心眼,聞言也多說了一句:“長得巨帥,比小蔣這個大明星還要帥。”

蔣旭升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偏偏那個金色卷發的女玩家也跟着點了下頭:“長得确實好看,就是不知道實力和臉蛋成不成正比。”

這一來二去,包括蔣旭升、鐵哥在內的四個後來玩家對傅厭和謝祈的好奇心更重了。因此自兩人一出現,蔣旭升一行便不自覺地将充滿好奇且含着幾分試探的目光放在了他們身上。而後見到谷甜甜似乎與他們說了什麽,緊接着前者突然放下了大碗,表情也變得不太自然起來。

有幾個敏銳的玩家忽而低頭看了吃了一半的飯菜,不知道怎麽的,竟然湧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而鐵哥則是朝着謝祈與傅厭招了招手:“兩個大帥哥,你倆不來吃飯站在那兒幹什麽呢?”

謝祈循着聲音看向他的臉,緩緩邁開長腿走到了那一桌子人前。目光正對着鐵哥,他沖對方溫和笑了笑,打了個招呼,繼而問道:“後來的玩家?”

鐵哥點頭:“是啊。”

谷甜甜見狀趕緊将鐵哥一行的遭遇講了一遍。

謝祈聞言挑起長眉:“你們是說,路上有個司機把其他玩家都殺了,然後你們趁機跑到了孤兒院,而那個司機不知所蹤。”

鐵哥也沒太明白謝祈着重這話有什麽意思,只點頭應下。然而卻沒想到謝祈的下一句話是:“那你們有沒有想過怎麽這麽巧——你們來了,那個送食材的也來了。”

換言之。

謝祈努力暗示他們:“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們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司機,就是送食材到孤兒院的人?”

嘭噠。

所有玩家手裏的筷子都在一瞬間掉在桌面上。短發女玩家手忙腳亂地将掉在地上的筷子撿起來放到一旁,有些磕磕絆絆的道:“應該沒那麽巧合吧?而且他都沒露面。”

“露面不是就要被戳穿了嗎?”謝祈開口,他的右手搭在桌面上,冷白色的長指敲出咚咚咚的聲音,嗓音顯得慢條斯理,“我剛剛在三樓孩子們休息的卧室裏看到一本畫冊,上面說有個小孩和一群小動物成了朋友,但小動物們都死了,他為了不讓小動物離開自己,選擇把小動物們的屍體烤熟了吃下去。”

謝祈一邊說着,一邊用視線掃着面前的一桌子人。

黑框眼鏡男、鐵哥以及金色卷發女玩家一行的臉色已經開始捉摸不定,只有半晌摸不着頭腦的馬甲男用有些嫌棄的語氣告誡謝祈:“帥哥,沒必要在我們吃飯的時候說這種惡心的故事吧?”

“不。”金色卷發女玩家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再次出現的那一盤盤菜仿佛都有了虛影,她終于忍耐不住,猛地推開椅子跑了出去。

另外兩個女玩家臉色煞白,也跟着跑了出去。

馬甲男:“……”

所以到底什麽情況?

已經在旁邊聽了半天的谷甜甜忍住yue出聲來的沖動,忍無可忍地沖着壓根沒反應過來的馬甲男大喊:“你是不是蠢!那司機殺了玩家來到這邊送餐,你說這肉哪來的!”

“他本來就帶——”

話沒說完,剛剛掙紮着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蔣旭升滿臉都是渾噩的表情:“不……我記得很清楚,那輛車裏什麽都沒有,根本沒有食材。”

馬甲男:“……”

一眨眼的時間,整個圓桌的玩家全部跑光,只剩下一個謝祈。

謝祈和傅厭對視一眼,兩個都不是人,但卻一眼看出了那些食材到底是什麽制成的。但一鬼一怪物,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對孤兒院用玩家當食物一事沒有半點接受不良。

谷甜甜卻不一樣。

她在聽明白謝祈的言外之意時,差點就沒忍住。但相比其他人,她的運氣還算好,一點飯都沒碰。可即便如此,心中後怕和松一口氣的同時看到那些孤兒院的孩子們正埋頭大吃食物,那種令人惡心的反胃感還是如同洶湧的潮水驀地上漲,拍上了岸。

谷甜甜忍了忍,沒忍住,最終還是拔腿跑到了門外。

等到一行人收拾好心情,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一樓時,卻怎麽也不肯再踏進一步廚房。那馬甲男一屁股坐在‘向日葵之家’的牆繪下面,脊背靠着牆,牆灰落在他那件似乎有點昂貴的馬甲上,他也沒管。

手背擦過額間濕漉漉的頭發,他感覺到自己的胃部好像都在痙攣抽搐。如今腦袋裏只要一聯想那些有的沒的,他便覺得呼吸不暢,又想吐了……

于是,他不停地給自己找心理安慰:“其實,那個司機就是給我們送食材的員工這件事情只是謝祈的猜測吧?他也沒有證據證明兩者是同一個人啊。”

谷甜甜彎着腰,聽到這話毫不猶豫的對他說:“那你去吃吧,我看你還吃不吃得下。”

馬甲男:“……”

馬甲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道肯定吃不下。

他覺得自己以後看到肉或許都會反胃……

在他嘀嘀咕咕的時候,黑框眼鏡輕咳一聲,提出一句:“其實章哥說的挺有道理的,就算我們現在無法再直面那些食物,也得問問清楚謝祈怎麽證明那倆是同一個人吧。”

“那你就去問呗。”谷甜甜也不知道怎麽的,對這個黑框眼鏡沒什麽好臉色。她先前也沒和對方接觸過,但總覺得對方藏在黑框眼鏡下的表情有些陰骘,是那種光看面相就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存在。

黑框眼鏡沒在乎谷甜甜的語氣,他笑着慫恿她:“我看你和他倆關系似乎還不錯,要不你去問問?”

谷甜甜:“?”

她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看向黑框眼鏡的眼神裏也染上了幾分意料之外的震驚:“你是小學生嗎?問個問題還覺得不好意思要其他人代勞?”

黑框眼鏡臉上游刃有餘的笑容驀地一僵。

谷甜甜卻還在繼續:“我也就還是小學生的時候覺得找老師不好意思,讓我同桌去找他。怎麽你看着都三十幾歲了,還跟我七八歲的時候一樣。那句話咋說來着,男人至死是少年?”

原先這氣氛還因為食材一事顯得凝重,如今卻因為一句話,金色卷發女人沒忍住笑出了聲。

金發卷發女人看一眼黑框眼鏡:“你覺得有疑惑你就自己去問謝祈嘛。雖然我和謝祈也不熟,但我覺得他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以相處的人。”

谷甜甜使勁點頭:“可不是,謝祈人可好了。”

黑框眼鏡被谷甜甜和金色卷發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鏡片下的眼睛閃爍出點點冷光,又在瞬間藏好。恰好謝祈與傅厭一同從餐廳內走出來,他笑着将那問題問了一遍。而就像谷甜甜和金色卷發女人說的一樣,謝祈很溫和的告訴了他原因:“确實沒有什麽絕對證據證明鐵哥他們遇到的司機就是送食材上門的員工,不過我有個道具,能感知到那些食材,都不是普通的豬肉。”

話說到這邊,衆人心裏也已經有點數了。

每個人的臉色還是很難看,此刻剛剛吐過,胃裏一絞一絞的,倒是暫時感受不到肚子餓。但現在感受不到不代表以後也不會,馬甲男摸着胃部,小聲的嘀咕:“那之後怎麽辦?我們總不能不吃飯吧?”

“你可以只吃白米飯。”謝祈提醒他。

馬甲男一愣。

這樣……倒也還行。

那些肉有問題,大米飯總不可能出現其他的意外情況了吧?

意識到自己可能餓不死的馬甲男在這一刻,臉色都變得好看了許多。他松了一口氣,更放松地靠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一群人沉默無言。

大概十多分鐘後,餐廳內響起了叮叮咚咚的聲音。謝祈的目光往邊上側了側,正好能透過餐廳的大門看到裏面的情況,是孩子們已經用完午餐,将所有的餐盤都高高疊起放到桌子上,準備離開了。男孩女孩們從餐廳走出來,看到義工們都在門口,一雙雙葡萄似的眼睛裏藏了幾分疑惑。

而那個叫做三三的小姑娘仰着小臉,用一種天真純粹的語氣問謝祈:“哥哥,你們都不吃嗎?”

謝祈靠在傅厭的肩膀上,薄唇勾起懶散的笑意,手指輕輕一拍小姑娘後腦勺紮起的小啾啾,點頭:“哥哥不餓。”

三三哦了一聲,緊接着目光就轉向了其他人。

明明小孩的目光沒有什麽殺傷力,可此時此刻被她盯着,幾個玩家覺得後背隐隐有種陰涼刺疼的感覺。谷甜甜和那金色卷發女人對視一眼,前者正要說話,卻見到小孩将一張小臉皺得緊緊的,用很疑惑的語氣問他們:“那這些叔叔和姐姐呢?三三剛剛看到你們在那個大桌子前吃飯哦,可是為什麽你們都沒吃完就走啦?紅奶奶說過,不可以浪費糧食的哦。”

短發女玩家聽到這話只能讪讪一笑:“三三乖,我們不浪費糧食,我們——”

“我們等一下就去吃。”另一個長發女玩家接上話。

其他人聞言都紛紛點頭。

三三哦了一聲:“這樣啊,那叔叔姐姐們到時候記得把飯菜都吃得幹幹淨淨哦,只有這樣,才不會做噩夢呢。”

做噩夢?

陡然聽到這三個字,謝祈和傅厭默不作聲的對視了一眼,随後前者便半蹲身體,手指勾着小姑娘的啾啾問她:“做什麽噩夢?三三浪費食物的時候也會做噩夢嗎?”

三三點頭:“當然啦!不管是誰浪費食物都會做噩夢的哦!所以向日葵之家的小朋友們都很乖的,從來不浪費食物。”

謝祈眸光一閃,重複剛才的問題:“那麽你們會做什麽樣的噩夢?”

三三認真思考了一下:“夢見自己變成了糧食。”

馬甲男:“……”

幾個玩家的臉上都有幾分無語,虧他們一時之間竟然還覺得有些緊張,好奇會做什麽噩夢,沒想到到最後只是夢見自己會變成糧食。

謝祈見狀也沒有多說什麽,拍拍三三,示意對方可以離開了。

現在是十一點多,而十二點到下午兩點的時間是午休,這段時間孩子們休息,玩家也可以休息。但休息之前,玩家們需要将廚房以及餐廳內的各種盤子收拾幹淨。

黑框眼鏡推了推鏡架,環視一圈周圍幾人,忽而開了口:“我有個提議,我們要不先商量一下接下去大家的工作分配?”

鐵哥聞言立馬就點頭:“對對對,現在知道了那些食材都不幹不淨的,我是不太想燒菜了。”

黑框眼鏡指着隔壁的餐廳,“還有那些盤子,都是需要洗幹淨的。”

一行人面面相觑,打心底讨厭這種工作,但此時也沒有辦法。

“這樣,我們公平一點,現在一共十四個人,而我們需要在這個地方待起碼一周的時間,每天兩個人負責炒菜、洗盤子,可以嗎?至于其他的人,在沒有輪到自己的時候,就負責給向日葵之家的孩子們上課,你們覺得呢?”

鐵哥立馬舉起手:“我同意,今天第一天就我來吧,反正我已經幹過了。”

谷甜甜一行快速瞥了鐵哥一眼,把鐵哥那點小心思摸了個一清二楚。無非就是今天已經過半,接下來只需要準備晚餐,而且他不願意白幹一場。但這也無可厚非,她們都沒什麽意見。

而馬甲男看了一眼短發女玩家,露出一個頗為尴尬的笑容:“那個……你怎麽想?”

他們三人都是今天幫忙做飯的人,但必須有個人吃點虧。短發女玩家看了兩人一眼,垂下眼眸:“沒事,我到時候和文姐一起就行。”

文姐就是那個長發女玩家。

馬甲男松了一口氣,趕緊跟着鐵哥去收拾餐廳裏的盤子了。

接下來便是分組,謝祈和傅厭毫無疑問是一組,谷甜甜和金色卷發女人頗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兩人一組。黑框眼鏡和蔣旭升一組,禿頭和衣服上繡鄧字的一組,剩下兩個後來玩家一組。

黑框眼鏡:“既然現在已經分好組了,這會兒也沒什麽事情,大家就都去休息吧,那個義工手冊上說接下來兩個小時是午休時間,大家記得在兩點準時起床陪孩子們玩耍。”

一群人就此上了三樓。

十個男性玩家正好住滿一個房間。義工們的宿舍是上下鋪,和孩子們的平鋪不太一樣。謝祈和傅厭找了偏向窗口的上下兩個床位,傅厭住在下面,謝祈住上面。而令人比較意外的事,每個床位都有深色床簾遮擋,換言之,外人看不到床簾內部的情況。

謝祈沖傅厭挑了挑眉,狹長的桃花眼裏含着幾分意味不明的笑容。

一行人一個早上雖然也沒做什麽,但一進入游戲副本便下意識緊繃了所有神經,此刻被子柔軟,腦袋一沾枕頭便昏昏欲睡。每一個床簾都被放下,徹底隔絕了旁人的視線。

傅厭安靜平躺在床上,他這張床的窗簾是深藍色的,從裏面往上看竟然還有些小驚喜,就像是一片深藍色的天空。但此時此刻,這片深藍色的天空緩緩浮起了黑色的濃霧,濃郁的黑色幾乎完全籠罩了這個狹窄的空間,一縷霧氣緩緩落至男人的衣襟上,狡猾地順着衣領內部鑽去。

驀地,傅厭擡起手,在那片黑霧裏以一種絕佳的獵人抓捕獵物的姿态抓住了一節白皙清瘦的手腕。謝祈的身影逐漸在黑霧中凝聚,緩緩貼上傅厭的身體。

謝祈單手抵在男人的胸口,修長的手指熟練地解開紐扣,迎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眸,他頗為無辜地眨了下眼睛,薄唇貼着男人的耳邊說着悄悄話:“別誤會,我是個正經鬼,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對你做什麽的。”

“那你還解我的衣服?”傅厭的右手按在青年的後腰上,指尖挑開了他身上與自己相似的襯衣,撫摸着那細膩的一身皮膚。

只三兩下,就能讓那片白皙如玉的脊背覆蓋上潮紅。

謝祈眯起眼,那雙狹長的眼底隐隐有霧氣落下,他用牙齒咬着男人的脖頸,聲音低啞:“紐扣咯得不舒服。”

這床不大,謝祈和傅厭兩個成年男人擠在一起睡,翻個身都有可能掉下去。但謝祈又很想跟傅厭貼貼,索性扒了他的衣服,安分睡在他胸口。

但他覺得自己安分,對于傅厭而言卻沒那麽簡單。

熟悉的氣息像無聲無息的空氣纏繞着傅厭的呼吸,那始終沒有散去的黑霧與青年裸露在外的冷白肌膚形成鮮明對比,只看了兩眼便讓傅厭的呼吸加重。他摟着謝祈的後腰,偏頭咬住對方的喉結,用牙齒輕輕蹭着,低沉的嗓音在染上欲望以後變得格外沙啞且充滿誘惑:“寶貝,我睡不着。”

氣息逐漸變得炙熱滾燙起來,謝祈似乎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纏上了他的腳踝,又悄悄順着他小腿的弧線鑽了進去。那種細密的觸碰讓他眼尾漸漸潮濕泛紅,手指插進男人的黑色短發,他低頭就咬在了傅厭的肩膀上。

窗外吹來一陣風,吹得橫在陽臺上的樹幹枝桠微微晃動。

下午一點四十分左右,宿舍內的玩家們都從午睡中醒來。謝祈從上鋪跳下來,恰逢傅厭掀開床簾,視線越過男人的肩膀落在裏頭,仿佛還能回憶起那種熱浪翻湧的感覺,謝祈挪開視線,視線似不經意劃過其他人的床鋪,在看到兩個被撩起的床簾以後,揚了下眉:“這兩位中午沒回來休息?”

“沒有吧?”說話的是蔣旭升,他的目光從謝祈的臉上一劃而過,哪怕心底再不願意承認,但也得有點自知之明。謝祈和傅厭那兩張臉真是生得太好了。他一邊想着得虧這兩人沒有進娛樂圈跟他搶飯碗,一邊道,“我睡得很沉。”

聽到他這話的其他幾個玩家也點了點頭:“我也是。”

傅厭床上起身,謝祈此時就站在他身前不過幾公分的距離,他順勢撫上對方的後腰,神情很淡的開了口:“看來大家的睡眠質量都不錯。”

謝祈聞言低低笑了一聲,偏頭将唇貼在他耳邊笑着低聲問:“那傅先生睡得怎麽樣?”

傅厭的手指輕輕捏了捏謝祈的後腰,學着他的模樣也在他耳邊回答:“我以為我睡得怎麽樣,你是最有發言權的。”

那可不是——

盡顧着折騰了,眼睛一閉沒閉。

就算謝祈有心想睡覺,傅厭也沒讓。

情侶擱這兒談情說愛,其他的玩家紛紛挪開了視線。出門的時候隔壁女玩家們也紛紛頂着一張張睡意朦胧的臉走了出來,谷甜甜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吐槽:“還蠻不可思議的,之前進副本的時候我根本睡不好诶,沒想到睡得也挺沉,而且也沒有像三三說的那樣做噩夢嘛。”

禿頭男跟在人群裏,聞言說了一句:“小孩子和成年人不一樣的,他們容易被大人的一些話吓到,晚上就容易做噩夢。我倒是傾向于他們浪費糧食會被那個院長教訓,害怕了,所以才會做噩夢。”

也不是沒可能。

“我小時候住在山裏,有一次不聽我媽的話偷偷跑上山,差點沒被找回來,後來我媽跟我說山上有鬼有怪物,我做了一晚上噩夢。”谷甜甜回憶着小時候的噩夢,當時那噩夢直接把她吓出了高燒。

現在回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下午兩點整,向日葵之家的小孩們已經都乖巧在游樂設施處玩耍了。向日葵之家的游樂設施還挺多的,類似跷跷板、滑滑梯之類的都有。謝祈一行過去的時候,馬甲男和鐵哥已經在了,兩人坐在破舊的長椅上,蔫頭耷腦的,看上去沒什麽精神氣,活像是被鬼吸食了精氣。

那禿頭男見狀頗有幾分好奇,便毫不猶豫地上前問他們怎麽了。

鐵哥擺擺手:“沒事沒事,讓你們見笑了。”

馬甲男也在此時開口:“只是在後廚收拾的時候一想到咱們中午這頓飯,就渾身難受,吐得厲害。這個副本太惡心了,我覺得之後出去了我得做噩夢。”

其他人聞言扯了扯唇,想笑,又覺得今天的馬甲男和鐵哥就是往後的自己,那扯起來的唇角頓時放下去,整個人都不安起來。

谷甜甜不想扯這種事情,果斷扭頭看起了孤兒院裏的孩子。只不過一想到這群孩子吃的食物也是……她的表情就沒有那麽自然了。

害。

她覺得這食物的殺傷力比小花是副本boss的殺傷力還要強大。

不過說起小花……

谷甜甜有些疑惑的看向謝祈:“小花今天怎麽一整天沒見到人?”

謝祈神情淡定正要回答,卻突然聽到蹬蹬蹬的聲音從一側的房子裏傳出來。他扭頭看過去,發覺那蹬蹬蹬的聲音正來自他們剛剛提及到小花。小花的身上還是穿着先前的小裙子,紮着羊角辮,但一張完全籠絡了谷甜甜慈母心的臉蛋此刻卻顯得有些不太一樣。

怪猙獰的。

小花充滿厭惡的目光于一瞬間落在謝祈的身上,她的手臂擡起按壓着後頸,眼神裏有壓抑着的暴虐。謝祈和她對上眼的同時,毫不懷疑若是此刻只有他們二人在場,小花會發瘋。

不過,人多的時候發瘋也沒關系啊。

謝祈依舊懶懶散散地靠在傅厭的肩膀上,面對小花兇狠的目光,微微一笑:“小花起來了?你這一覺睡得時間可真長,這都下午兩點了,大概得有個五六個小時了吧?今天就算了,以後可千萬不能睡這麽長時間,對身體不好哦。”

小花:“……”

你踏馬的竟然還有臉說!

小花的眼中仿佛有濃重的黑線爬出來,但很快又縮回去。謝祈沒錯過這一幕,繼續道,“行了,去跟別的小朋友玩吧,玩得愉快。”

小花現在見到謝祈那張臉就來氣。她真的做夢都沒想到剛進副本,這個玩家就敢這麽對她,竟然往她後脖子砍了整整兩次!她垂在裙邊的手捏緊,細細短短的手指指骨捏得嘎吱響亮。

這副模樣落在其他玩家的眼裏,就像是驚起了平靜河岸邊的一群水鳥。每個人的視線都在小花和謝祈的身上來回打轉,黑框眼鏡男推着眼鏡,鏡片下的眼睛若有所思盯着謝祈看——

他知道謝祈有很多道具,如果謝祈能死在這個副本,那麽那些道具就可以被他們瓜分了。

而眼前這個叫做小花的女孩子,看模樣和反應就不像是普通小孩,肯定是有點本事的那種BOSS。

所以,謝祈和boss之間的事情,他們也沒必要多管,對吧?

黑框眼鏡男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忽而開口朗聲對其他玩家道:“我們去那邊看着孩子們吧?萬一小孩受傷了就不好了。對了,謝祈,這邊交給你們,應該沒關系吧?”

謝祈的目光自他身上劃過,有那麽一刻兩雙眼睛似乎隔着鏡片對視上了。

黑框眼鏡男原本閑散和看熱鬧的表情驀地一緊,剛剛那一瞬間,就在謝祈望過來的時候,他隐約覺得自己仿佛墜入了一片深淵,那雙眼裏黑沉沉的什麽也沒有,又像是被什麽惡鬼盯上,連喘息都不敢多一下。

旁邊有孩子細細的聲音傳來,突然将他從那種可怕又怪異的情緒中拉扯出來。

黑框眼鏡男趕緊定了定神,再次定睛看向謝祈時,謝祈又只是沖他很溫和地笑了笑,說了句:“當然可以啊,那邊孩子多,就辛苦你們了。”

“都是小事,你們多照顧着點孩子。”

黑框眼鏡男沒再多說什麽,趕緊轉身離開了。那幾個男玩家見狀都跟了上去,倒是金色卷發女人她們一行留在了原地,對謝祈和傅厭笑了笑,起身走到一旁盯着小孩們。

這一次進入副本的玩家都已經經歷過三個副本,對這個破游戲也算是有點了解了。游戲暫時沒有提醒玩家該如何過關,那麽他們只需要先按照那封信上的內容走下去就行了。

反正紅奶奶讓他們做什麽,他們就做什麽,不跟副本對着幹,存活幾率直線上升。

大家的心思很好猜,除了謝祈的。

謝祈看到小花一直站在自己的面前并未聽話離開,心中有了幾分猜想,他似笑非笑地垂着眼眸問她:“怎麽了?你不要跟小朋友一起玩?”

“不,我要跟你玩。”

“那你想玩什麽?”謝祈好整以暇的問。

小花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按照紅奶奶留下的規定,到了午休後的玩耍時間,必須有義工陪我們玩耍。”

謝祈點頭,小花便繼續:“我們今天就玩彈彈珠吧。哥哥姐姐們抽簽來決定誰參與,怎麽樣?勞煩姐姐去把那邊的叔叔們叫回來吧。”

谷甜甜一邊說着“你還挺會認人,管他倆叫哥哥,其他男的叫叔叔”,一邊前往鐵哥幾人所在的地方。幾人剛走又被叫回來,表情都有些狐疑。但小花顯然是有備而來,她從口袋裏掏出十四張紙,讓玩家來抽取。

十四個玩家分別抽了一張紙。

謝祈打開,白紙上有一條痕跡,小花見狀沖他咧嘴笑了笑,嘴裏的尖牙一閃而過:“這樣就代表是抽中了哦。”

跟謝祈一樣抽中玩游戲的分別是谷甜甜、金色卷發女人、黑框眼鏡男、蔣旭升。

一共五個玩家加上一個小花,一共有六個人。

小花将雙手背在身後,小大人一樣對幾人道:“參加游戲也有條件的哦,如果你們輸了,每個人都要給我一件由我指定的東西哦。”

“你的意思是,你一個人跟我們五個人比?”黑框眼鏡男略顯驚訝。

小花微笑:“是呢,彈彈珠的游戲規則也很簡單,只要你們的彈珠能把我的彈珠彈出規劃的範圍外,就算你們勝利啦。”

谷甜甜聽到這話不免皺了皺眉,她站在謝祈一側小聲嘀咕:“乍一聽怎麽好像我們聯起手來欺負小孩啊。”

謝祈:“你也說了,只是乍一聽。”

谷甜甜:“……”

小花看着幾人對話,在一分鐘後問道:“大家都同意嗎?”

謝祈一下子沒忍住,張嘴就順勢問:“不同意會怎麽樣?”

小花盯着他,對于他的拆臺相當不滿,她那可愛跳脫的語氣也沉下來:“副本結束,你們死在這裏。”

謝祈:“行吧,那我同意了。”

其他玩家一聽哪裏還有不同意的道理。

于是小花果斷拍了拍手。不遠處,六個小孩懷裏抱着東西迎面走來。當他們愈發靠近謝祈一行時,小花的表情看上去也愈發的激動。她歡快地踮着腳,語氣輕松愉悅:“我們的彈珠來了哦!”

六個小孩走得踉踉跄跄,成一排站定,同時将懷裏的口袋打開往下一扔。

砰砰砰。

六顆腦袋睜着眼睛以一種驚恐的姿态望着玩家一行。

……正是那六個死在路上的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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